丁小強幾乎是飽含淚水看著黃家兄弟把一鍋飯狼吞虎咽、羊叉掃把地吃完了，不僅連厚厚的一層鍋巴沒放過，而且還爭搶著舔了鍋邊邊，肚臍眼都脹得像顆電燈泡了。他掏出手機準備給顧文革打電話，可是手機屏幕上竟然顯出一行字來：重慶人民歡迎您！

丁小強莫名其妙地自問，難道睡了一晚覺、吃了兩頓飯，未必走錯了地方，到了重慶地界上？

聾啞不傻，倒是真的。黃問綱笑瞇瞇地指著對面綿延千里的大巴山說，你看那邊噻。

丁小強順著他的手指望去，遠遠的山嶺之巔，果然有一架銀白色的高架鐵塔，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丁小強苦笑著說，在自家地盤上，用人家的通信網絡，真沒想到呀。

黃問顯指著電桿說，這桿子、電線原來也是重慶人的，沒改過來幾年。

丁小強抬眼望去，一排杉木電線桿子，順著山坡搖頭擺尾、殘手跛腳而去，像一群跪地討錢的叫花子。全國各地輸電都用上了鐵塔，最差的地方也是水泥桿子，而分水嶺村竟然清一色杉木桿子，低矮、易腐、易倒、易發生事故。

丁小強立馬撥通了電話，顧書記呀，今晚回來嗎？回來了是不是開個黨員大會或者支委會呢？

顧文革在電話那頭說，回來，把幾趟學生送完了就回來。

按照交通規則，長安車不能進行經營性客運，但是在這沒有客運專線車的鄉下，老百姓要出門、學生要讀書、患者要進醫院，面包長安車已經是稀罕之物了，還有農用車、三輪車、電麻木、摩托車都得客運。雖然交通事故頻發，但是大家依然爭著坐、搶著坐、電話邀約坐，不然一走幾十里，從亮走到黑、從黑走到亮，好人走得病、病人走得倒。丁小強又說，幫我買兩百斤大米、兩口大鍋、兩壺花生油、兩副碗筷，還有食鹽、醬油、味精、海椒面、花椒面、胡椒面都別忘記呀。對對對，還有牙膏牙刷、香皂毛巾6套，也別忘記呀。

顧文革笑著說，你一個單身漢子，準備辦席面結婚嗎，買那樣多東西？

丁小強玩笑著說，而今家大口闊，少了不夠吃不夠用呀。

顧文革提醒說，車子拖到了三棵樹，要一元錢一斤的盤工，你算算要多少錢呢？

分水嶺村買賣物質的確困難，大車運送到店子坪，三輪車、貨長安轉運到三棵樹，運資各算各；從三棵樹爬行石板梯子到村委會，每斤物質一元錢的盤工費，是十幾年前定下的規矩，不算而今的物價上漲因素。即便如此，縣電力公司準備花血本用水泥桿子架設電線，增加一臺變壓器，10元一斤的價格也沒人敢承頭，千斤的水泥桿子和變壓器，誰人抬得上山？大家看一歇、鬧一歇、試一歇，搖頭走了、嘆氣去了，看到的票子就是逮不到手中來。縣電力公司的施工員，只好將就重慶人留下的杉木電桿架設電線，雖然供電不足、負荷牽強，但是也算實現了全縣“村村通，戶戶亮”的奮斗總目標……丁小強同樣笑著說，10元一斤也得請人盤回來呀。

顧文革無奈地說，你派人晚上八九點鐘，在三棵樹下等我。還有，藍雪羊100斤大米、5斤豬肉，叫她派人一起來。

丁小強掏出500元錢，給黃家兄弟一人一張，只有老大、老二接在手中，被老幺黃問綱一把搶來說，我們吃了你的飯，不要你的工錢，也不要你的竹子錢。你是我們的兄弟，是好個人，我們應該打干幫。

丁小強再一次塞著錢說，幫我接自來水可以不要錢，砍伐的竹子也可以不要錢，那么晚上找你們幫忙行不？

黃家兄弟比畫著齊聲說，只要書記兄弟瞧得起我們，什么事情都行。

丁小強也比畫著說，你們把工錢拿著，我再給你們說任務。

黃家兄弟一起看著黃問綱，只見他點頭了，才把錢接過來雙手牽著，對著太陽照射，看那條分辨真假的金線在不在、票子新不新。

丁小強笑著說，吃了晚飯我們一起下山，幫我把大米盤回來，還有藍雪羊的東西。這是你們的勞務費，行不？

話音剛落，幾個花枝招展的年輕女人抱著孩子老遠說，哎，新來的書記，只給幾個寡男人發紅包，未必不給我們留守婦女發嗎？我們大人不該得，小娃兒可以得呀，他們是祖國的花朵和未來。說不一定，他們長大了，有的就是縣長、局長、村主任呢。

丁小強有些尷尬了，走的時候懷揣了2000元現金，準備做生活費，再看望一些貧困戶、五保戶，現而今才上山兩天不到，差不多開支過半了。眼前三五個小孩給錢是小，那么還有小孩來呢？還有五保戶、殘疾人、老年人來呢？丁小強正不知道怎樣回答，倒是黃問綱上前攔住她們說，我們不是得紅包，晚上給書記兄弟盤大米的勞務費。你們要就拿去，到三棵樹盤大米。

一個女人懷里正奶著小孩，臉頰緋紅地說，你幾弟兄真有點稀奇古怪。我們找新來的書記要紅包，又不牽扯你們，打什么干幫呢？

丁小強羞紅著臉兒說，我身上沒帶什么錢，剛剛出來參加工作，也沒有什么錢，哪時有了一定給你們補上。

一個眉子彎彎的女人癟著嘴巴說，我們見新來的書記長得帥，逗起耍一盤，誰會要你的紅包？

丁小強紅著長臉慌忙解釋說，幾位嫂子，不這樣叫行不？我只是村里的副書記、省里的選調生，還是叫兄弟吧。

一名臉盤圓圓的女人問，選調生嗎？是選調來生孩子，還是生豆芽？

正說著，三山五岳的人趕來看新來的村書記，大多是婦女、老人和殘疾人。丁小強吩咐黃問綱，把教室里的板凳拖出來，讓大家坐著開個會，聽聽群眾的意見。

一個豐腴亮麗的女人說，村里從來不開群眾會，村里的大事小事都是顧家人說了算，一切都刨公為己，一切都自私自利，沒有替群眾想過半邊事情。

一個駝背老人站出來說，玲兒嫂說得對，是該開個群眾會了，聽聽我們的意見，評評顧文革的做法。你看隔壁連界的重慶，發展好快、日子好美，好像分水嶺就不是共產黨領導了，成了九州外國的飛來地。

大家紛紛發聲說，早就應該撤換顧文革，送到紀委法辦。

聽了群眾的紛紛議論，丁小強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