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美爾審美現代性思想研究
- 趙嵐
- 2304字
- 2020-11-29 17:05:37
第二章 審美現代性思想
每一個時代,都有屬于自己的話題。在當代,現代性仍是一個言說不盡的話題。
“現代”為何意?如何確定?這確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馬克思的話至今仍言猶在耳:
生產的不斷變革,一切社會關系不停的動蕩,永遠的不安定和變動,……一切固定的古老的關系以及與之相適應的因素被尊崇的觀念和見解都被消除了,一切新形成的關系等不到固定下來就陳舊了。一切固定的東西都煙消云散了,一切神圣的東西都被褻瀆了。人們終于不得不用冷靜的眼光來看他們的生活地位、他們的相互關系。[1]
這段話似乎并沒有解決我們的問題,但至少說明,我們生活在一個變動不居的時代。
當歷史的車輪逐漸滑向20世紀初的時候,西方許多學者表現出濃厚的世紀末情緒。他們一邊向即將結束的19世紀揮手依依惜別,一邊著手關于世紀末的總結。斯賓格勒就因為對古典文化的懷念和對現代主義文化的質疑,發出了“西方沒落”的令人悲觀的結論[2]。
從文化歷史的橫斷面來看,西方的古典文化是一種更為和諧的文化樣態,然而現代主義作為一種文化運動,以激進的反叛姿態和挑戰意識,使西方社會出現了巨大的“斷裂”。人們經常使用“斷裂”、“沖突”、“矛盾”、“對抗”等一系列特征來描述現代主義。現代主義在對傳統的社會面貌和文化樣態形成強烈沖撞的同時,也對人們的主觀心靈形成巨大的沖擊。
在20世紀到來的鐘聲里,人們開始探索依靠古典理論話語無法解決的現代社會所存在問題的狀況和出路。在這條探索“現代話語”的路途上,西美爾是一個“冒險”的先行者。特洛爾齊將西美爾形象地比作一個鐘愛(包含可怕的毛病)于確定現代性的孩子,而克拉考爾則認為通往現實世界的大門是西美爾最先為我們打開的[3]。
科學總是行進在一條通向以世界構想的絕對統一為終點的道路上,卻永遠無法企及這一終點;不論從哪一點出發,它總是需要自那一點跳躍到另外的思維方式——宗教的、形而上學的、道德的或者美學的——惟此,才能將其成果之必然碎片化特征擴張并整合成一個完整的統一體。[4]
這段話蘊含了西美爾對現代性思想的基本理解。所謂“另外的思維方式”,在西美爾看來,就是借助美學的、審美的視野和方法來探索現代性問題。
這提醒了我們一個事實,德國(甚至西方大部分)的社會理論家們關于現代性思想的探討分別沿著三條主要的路徑展開:
第一條是對資本主義現行制度和合理化徹底的質疑,從社會發展階段論出發預言資本主義的必然滅亡。
第二條是針對社會制度、經濟體系以及組織和行為結構的社會化探討。
第三條則是從文化、心理和美學的角度認識現代性(這種理論探討方式似乎始終沒有成為占據主流地位的理論路徑,而且起初并不被看好)。
卡爾·馬克思和馬克斯·韋伯可以看作前兩者的代表人物,而后者則是以西美爾為代表的。可以說,西美爾是在現代性轉型過程中,嘗試從社會文化、社會心理和美學的角度分析現代文化的先驅和卓有成效者。阿多諾曾這樣評價:西美爾“正是在心理主義的觀念論大行其道的時代,將哲學拉回到面向具體對象的運動的第一人”[5]。西美爾對文化現代性的探究,目的很明確,即“在歷史唯物主義之下建造一層新的樓底,這樣,既可以保留經濟生活作為精神文化的原因的說明價值,同時又可以認識到,這些經濟形式本身是具有心理學的、甚至形而上學前提的更深層的價值和思潮所造成的結果”[6]。其間,文化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因素。這也是西美爾在早期現代文化理論領域中獨樹一幟之處。
正如英國格拉斯哥(Glasgow)大學教授、西美爾思想研究專家戴維·弗里斯比(David Frisby)所說的那樣,西美爾是“第一位論現代性的社會學家”,且西美爾的現代性是一種“審美現代性”。確實如此,在1900年完成《貨幣哲學》之后,西美爾作過寫作關于“審美—藝術”的哲學的打算,然而這一打算并未得以實現。盡管如此,他的這一思想仍可見于他的許多其他作品當中。關于西美爾的審美現代性思想,弗里斯比有過相當明確的論斷,他說西美爾將審美視角當作獲得社會現實洞見的一個合法角度。他指出,在評價西美爾的時候,“我們應該認真對待這一審美之維。因為在西美爾的現代性理論中,審美之維也為自身在刻畫現代性方面的作用,提供了一定程度的‘自我理解’。人們甚至可以說這一審美之維使得西美爾的現代性社會理論成為可能”[7]。西美爾曾經的學生盧卡奇言道:
西美爾是整個當代哲學領域中無可置疑的最富有意義的過渡性人物。這也是為什么雖然他對于那些真正天才的較年輕一代學者中的哲學家(他們在專門的哲學學科中不僅僅是聰明并勤奮的專家)有如此特別的吸引力,但他們中幾乎沒有一個人不或長或短地沉迷于他思想的魅力當中。[8]
同樣因為這個原因,我們很難接近他的核心思想,所以西美爾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學術繼承人。
無論人們將西美爾界定為“第一位審美現代性思想家”,還是“富有意義的過渡性人物”,畢竟西美爾的審美現代性思想為我們解讀“現代文化哲學”以及尋找解決現代性困境的有效路徑提供了巨大的理論資源。
西美爾似乎無意為“審美現代性”這樣一個本身充滿異質性和內在沖突,帶有維特根斯坦意義上“家族相似”的概念,或是如同本雅明意義上的“星叢”式[9]的概念作一個明確的定義,也顯然沒有作過從思想史的角度系統地研究審美現代性的打算,而是在微觀層面考察現代生活狀況對個體產生的情緒體驗,并且將審美體驗寄托于日常印象,其關于現代性的思考,蘊含在他碎片性的、情緒化的思想當中。這種情況,我們可以在波德萊爾原創性的現代性思想當中尋找到痕跡,在其后的本雅明的現代性思想中同樣亦可以發現蹤跡(本雅明后來對波德萊爾進行的專門分析中,很多地方可以看到西美爾研究視角和方法的痕跡)。
我們至少可以從日常生活的審美呈現、個體審美體驗以及審美悲情與救贖等三個基本方面,理解西美爾的審美現代性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