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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緒論

在敘述命題及其證明之前,我覺得必須簡略地講一下,笛卡爾為什么要懷疑一切,他用什么方法發(fā)現(xiàn)知識的可靠的基礎,以及最后,他用怎樣的方式擺脫一切懷疑 [1] 。我本想利用數(shù)學形式來說明這一切,但是據(jù)我看來,詳細的分析雖屬必要,在這里卻會妨礙正確的理解,尤其是因為考慮到現(xiàn)在必須簡明扼要、了如觀畫地說明這一切。

為了盡可能在認識事物時審慎地前進,笛卡爾力求:

1) 排除一切成見,

2) 找出能夠用來建立一切知識的基礎,

3) 發(fā)現(xiàn)錯誤的原因,

4) 清楚而且明晰地理解一切事物。

為了做到第一、第二第三點,他開始懷疑一切。但他并非懷疑論者。懷疑論者除懷疑而外別無其他目的。笛卡爾這樣做是為著使自己的心靈擺脫一切成見,從而最后找出堅實不易的知識基礎,這種知識基礎只要存在,就不會不為他發(fā)現(xiàn)。因為真正的知識原則都必須是十分清楚的和可靠的,它們無需作進一步的論證,也根本沒有可以置疑的地方,而如果沒有它們,就什么都證明不了。經(jīng)過長期的懷疑,笛卡爾發(fā)現(xiàn)了這些原則,此后他就不難辨別真?zhèn)魏桶l(fā)現(xiàn)錯誤的原因。進而他告誡自己切勿把某種錯誤可疑的東西當做真實可靠的東西。

但是為了做到第四點即最后一點,即為了清楚而且明晰地理解一切,他堅持一條基本規(guī)則:歷舉所有其他的觀念由以形成的一切簡單觀念,然后對其中的每一個分別加以考察。因為笛卡爾認為,只要他能夠清楚而且明晰地理解簡單觀念,則毫無疑問,他也就可以同樣清楚而且明晰地理解由這些簡單觀念所形成的其他一切觀念。作了這番初步說明以后,我就要簡略地說明一下笛卡爾怎樣懷疑一切,怎樣發(fā)現(xiàn)了知識的真正原則,他又怎樣擺脫了懷疑的一切困難。

懷疑一切。首先他仔細考察感官獲得的一切事物,例如天、地、諸如此類,以及自己的軀體,所有這些事物,他迄今曾認為是真實的。他現(xiàn)在懷疑它們的可靠性,因為他發(fā)覺感官有時欺騙他。做夢的時候他常常相信在他之外有許多事物真實地存在著,后來發(fā)現(xiàn)原來是假的。最后,因為他甚至親自聽見醒著的人抱怨他們早已斷缺的四肢如何疼痛。因此他頗有理由地懷疑自己身體的存在,并從這一切論述中可以正確地推斷說:感覺并不是一種能夠在它的上面建立全部知識的堅實的基礎(因為它們值得懷疑);可靠的基礎在于其他更加可信的原則。為了繼續(xù)找出這些原則,他進而仔細考察所有的共相(universalia),例如:一般的有形自然界、自然界的廣延、形、量等等,還有所有的數(shù)學真理。雖然他認為這些觀念比他用感官獲得的那些觀念更可靠些。但是就在這里他也發(fā)現(xiàn)了懷疑它們的理由,因為其他人由于這些觀念也犯了錯誤,特別是因為他的心靈中有一種舊想法,認為有一個全能的神既然能把他創(chuàng)造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它也許能使他為那些他覺得最清楚的觀念所欺騙。笛卡爾就用這種辦法懷疑一切。 [2]

發(fā)現(xiàn)一切知識的基礎。為了發(fā)現(xiàn)真正的知識原則,笛卡爾進而研究了他是否能對那些能夠成為他的思想對象的一切事物加以懷疑,其目的是在發(fā)現(xiàn)最后有沒有什么他還未曾懷疑過的東西。如果他靠這種懷疑的方法找到了用先前的理由或某種別的理由都無法懷疑的某些東西,則他就有權認為,在他看來這就可以成為一種基礎,在這種基礎上他能夠建立起自己的全部知識。表面上他雖然對一切都懷疑了,因為無論是感官獲得的觀念,還是僅為理性所認識的東西,他都加以懷疑,但是還有一個對象未予考察,這就是懷疑者本身,這里所說的懷疑者并不是指他有頭、有手和其他肢體,這些已經(jīng)懷疑過了,而是指他正在懷疑,正在思想,等等。經(jīng)過仔細的考察,笛卡爾看出,無論根據(jù)以前的任何理由,他都不能懷疑這一點。因為夢中思想也好,醒時思想也好,他總歸在思想,總歸存在著;縱然別的人或他本人在別的事情上錯誤了,但是他們犯錯誤時畢竟存在著。他不能假定他的本性的創(chuàng)造者會如此陰險,竟然在這件事情上也能欺騙他;因為即使在他受騙時我們也應該承認他存在。最后,不管懷疑的理由如何,我們卻不能不深信懷疑者的存在。而且,懷疑的理由越是多,則使他確信自己存在的論據(jù)也就越多。因此,無論笛卡爾懷疑到哪里,他終于不得不宣告說:“我懷疑,我思想,因此我存在(dubito,cogito,ergo sum)。” [3]

笛卡爾發(fā)現(xiàn)了這一真理,于是就找到了一切知識的基礎,并找到了一切其他真理的尺度和準則,這就是:凡是像這個真理一樣可以清楚而且明晰地設想的東西都是真的。 [4]

由上所述可以十分明顯地看出,除此以外,知識不能有任何其他的基礎,因為要懷疑所有其他的基礎是很容易的。唯有這個基礎是絕不能懷疑的。但是,關于這條基本原則首先應當指出:“我懷疑,我思想,因此我存在”這一論斷并不是省略大前提的三段論推理,因為如果這是三段論推理,則其前提應當比結論“我存在”更加明白和更加清晰,因此,“我存在”這個判斷便不會是一切知識的原始基礎。此外它也不可能是可靠的結論,因為它的真理性要取決于上面曾為作者懷疑過的共相。由此可見,“我思想,因此我存在”這個論斷是一個單一判斷(unica propositio),它完全是和“我是能思想者”(ego sum cogitans)這個論斷等值的。

其次,為了預防可能有的混亂,我們應當知道(因為這也應當清楚而且明晰地認識到)我們是什么。如果清楚而且明晰地認識了這層道理,那我們便不會把我們的存在同其他的存在混淆起來。因之,為了從前述中推出這一切,我們的作者繼續(xù)作如下的說明。

他回憶起他從前關于自己所想到的一切:他的靈魂是像風、火或以太一樣遍布在他的身體的各個比較粗糙的部分的某種細致的東西;他對自己的身體比對靈魂更加熟悉,更有清楚而且明晰的知覺。現(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這一切顯然跟他剛才可靠地認識到的東西有矛盾:因為他可以懷疑自己的身體,但是既然他在思想,他就不能懷疑他自己的存在。其次,既然他對身體沒有清楚而且明晰的知覺,則依其方法的規(guī)定,他應當把它當做虛妄的東西予以丟棄。隨后,既然考慮到關于自己他已經(jīng)確定了的東西,他就不能認為一切肉體的東西屬于他的本質(zhì),于是他繼續(xù)研究到底什么東西屬于他的本質(zhì),到底什么東西他不能懷疑,并要由此推論出他自己的存在來。這樣,他就確定了以下幾點:他必須保障自己不受欺騙;他必須理解許多東西;他懷疑一切他不能理解的東西;他迄今只肯定一個真理;他把其余一切都當做虛妄的東西予以否定和拋棄;他甚至違背自己的意志想象了許多東西;最后,他把許多東西都看成仿佛是從感官中產(chǎn)生的。他可以根據(jù)這里的每一個主張同樣令人信服地推論出自己的存在,其中每一個主張都不容置疑,最后,所有這些都可以在一種屬性下加以設想。由此可以得出:所有這些都是正確的,并且都屬于他的本性。因此,當他說“我思想”時,他是指思想的一切樣式:懷疑、理解、肯定和否定、欲望、厭惡、想象感覺。 [5]

在將要討論身體和靈魂的區(qū)別時,首先應當在此地指出兩點,這對于以下的說明是特別有益的。第一點,思想的這些樣式都可以清楚明晰地認識到而與其余一切尚屬可疑的東西無關。第二點,如果給這些樣式加上某種尚屬可疑的東西,則我們對于這些樣式所具有的清楚而且明晰的概念就會變成模糊的和混亂的東西。

擺脫一切懷疑。為了使他所懷疑的一切復歸可靠,為了消除任何懷疑,笛卡爾繼續(xù)研究最圓滿的東西的本性,以便相信它的存在。因為如果能夠確定這個最圓滿的東西是存在的,它的力量創(chuàng)造和保存萬物,它的本性是反對欺騙的,那么由于作者不知道自身存在的原因而產(chǎn)生的懷疑就會失所依據(jù)了。這時他就會知道,最善良最公正的神使他有能力辨別真?zhèn)危⒉皇菫榱似垓_他。因此,數(shù)學真理和一切他覺得十分明顯的真理,就不能再引起他的懷疑了。 [6] 然后他繼續(xù)分析,以便消除懷疑的其他原因,他問道:我們有時之所以犯錯誤是什么緣故呢?這是由于我們利用了自由意志,因此我們甚至同意我們僅僅模糊地知覺到的東西,當他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時,他就能夠得出結論說:如果他只同意清楚而且明晰地認識到的東西,他就可以避免錯誤。人人都能輕易地做到這一點,因為人人都有控制自己的意志,使它不超出知性范圍的權力。但是,既然我們早年就接受了許多不易擺脫的偏見,我們就必須避免這些偏見,而只同意清楚而且明晰地認識到的東西。為此他繼續(xù)列舉我們?nèi)克枷胗梢孕纬傻囊磺泻唵胃拍詈陀^念,并且分別加以考察,以便確認其中什么是明白的,什么是曖昧的。這樣一來,他就能夠容易地辨別明白的東西和暗昧的東西,而形成明白的和確定的思想;同時他也容易發(fā)現(xiàn)靈魂和身體之間的實在區(qū)別,像發(fā)現(xiàn)我們的感官所知覺的印象中什么是明白的,什么是曖昧的一樣;最后,也容易發(fā)現(xiàn)睡著和醒著的區(qū)別。經(jīng)過這一番分析,他就不再懷疑自己醒時的狀態(tài),也不再受感官的欺騙,因而擺脫了上面列舉的一切懷疑。

在結束這篇緒論之前,似乎必須給有下面這種論調(diào)的那些人一個滿意的答復。他們說,既然神的存在本身是我們所不知道的,那么看來我們就無法確信任何東西,因為我們甚至不知道神的存在。因為從不可靠的前提(因為當我們不知道自己的來歷時,我們感到一切都是可疑的)并不能得出任何可靠的結論。

為了消除這種困難,笛卡爾作了如下的回答:我們還不知道我們本性的創(chuàng)造者是不是把我們創(chuàng)造成這個樣子,甚至在我們最明白的事物中我們也受了騙,從這里還是不能得出結論說,當我們注意我們對它本來就有清楚而且明晰的認識,或者通過推論而有清楚而且明晰的認識的東西時,我們能夠對它加以懷疑。我們只能懷疑先前我們曾證明其為真實而后當我們不再注意這結論由以推演出來又被我們遺忘了的前提時仍然能夠為我們記憶起的那些東西。因此,雖然神的存在不能是自明的,而要借助他物來認識,但是只要充分注意到得出這種認識的一切前提,我們?nèi)允强梢源_實認識神的存在的。(參看《哲學原理》第一章第十三節(jié)、《對第二類反駁的答復》№3和《形而上學沉思》第五篇的末尾)

不過,假使有人覺得這種答復不充分,我可以作另一個答復。前文談到我們存在的可靠性和明顯性,我們看到,我們根據(jù)下面的事實得出我們存在的結論:無論我們心靈的視線轉向哪里,我們都遇不到任何理由可以懷疑自己的存在。在這里,我們可以注意我們自己的本性,或者接受我們本性的創(chuàng)造者是狡猾的騙子的說法,最后,或者承認有某種別的懷疑的理由在我們之外,例如有一種我們至今從未在任何一個對象中遇到的情況。因為雖然在考慮例如三角形的本性時我們被迫得出三角形三內(nèi)角之和等于兩直角的結論,但是不可能根據(jù)我們可能為我們本性的創(chuàng)造者所欺騙得出這個結論,雖然我們根據(jù)這個結論十分明顯地推出了我們自己的存在。因此,無論我們把心靈的視線轉向哪里,我們絕不是被迫得出三角形三內(nèi)角之和等于兩直角的結論,而是相反,在這里我們發(fā)現(xiàn)可以懷疑的理由;這是因為我們沒有一個會使我們不可能認為神是騙子的神的觀念。因為沒有真正的神的觀念的人(假定我們自己就是這樣的人)很容易認為他的創(chuàng)造者是騙子,也容易認為他自己不是騙子。同理,凡是對三角形沒有任何觀念的人,會同樣容易地認為三角形三內(nèi)角之和等于兩直角或者不等于兩直角。因此我承認,我們無論采取怎樣的證明,當我們對神沒有明白而且確切的概念時,除了我們的存在之外,我們就不能無條件地確信任何東西,因為這神的概念會使我們認定神是非常公正的,正如我們對三角形的觀念會使我們得出它的三內(nèi)角之和等于兩直角的結論一樣;但是我否認因此就無法得到任何認識。因為從上述一切中可以明顯地看出,整個問題的關鍵只在于我們能不能形成這樣一個神的概念:它不允許我們同樣容易地既能認為神是騙子,又能認為它不是騙子,而會迫使我們認定神是非常公正的。因為只要我們形成這樣的觀念,那么懷疑數(shù)學真理就沒有理由了。于是,為了發(fā)現(xiàn)懷疑任何一條數(shù)學真理的根據(jù),無論我們把心靈的視線轉向哪里,我們始終找不出任何理由可以妨礙我們得出(在我們存在的問題上情況也是一樣)這個數(shù)學真理完全可靠的結論。比方,我們有了神的觀念以后再仔細地考慮三角形的本性,這個觀念就會迫使我們認定三角形三內(nèi)角之和等于兩直角。但是如果我們考慮神的觀念,它就會迫使我們認定神是非常公正的,因此我們本性的創(chuàng)造者和永遠保有者在關于三角形這個真理上不會欺騙我們。

當我們考慮神的觀念時(我們假定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這觀念),我們就不能認為神是騙子,正如在考慮三角形的觀念時我們不能認為它的三內(nèi)角之和不等于兩直角。其次,雖然我們不知道我們本性的創(chuàng)造者是否欺騙我們,我們還是可以形成這個三角形觀念:同理,雖然我們懷疑我們本性的創(chuàng)造者是不是在一切方面都欺騙我們,我們也可弄清楚神的觀念,使它歷歷如在眼前。不管我們用什么方式得到神的觀念,只要我們具有這種觀念,則如上所說,它就足可以摒除一切懷疑。現(xiàn)在我要答復人們提出的一個疑問:的確,我們不能相信任何東西,但是這不是由于神的存在是我們所不知道的(現(xiàn)在并不是說這個),而是因為我們對神沒有清楚而且明晰的觀念。由此可見,假如誰要否認我的意見,那么他的證明應當是這樣的:沒有獲得清楚而且明晰的神的觀念之前,我們就不能確信任何東西,而在我們不知道我們本性的創(chuàng)造者是否欺騙我們以前,我們就不能有這種觀念;因此當我們不知道我們本性的創(chuàng)造者是否欺騙我們的時候,我們就不能確信任何東西,等等。對于這種看法我的回答是:我同意大前提,但不同意小前提,因為我們有清楚而且明晰的三角形觀念,雖然我們不知道我們本性的創(chuàng)造者是否欺騙我們。但是如果我們有前文詳細說明過的那種神的觀念,則我們對神的存在或者對某種數(shù)學真理更不能有所懷疑。

作了這些預先的說明以后,我們就來敘述要研究的對象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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