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章

首節(jié)

“道之不行、不明”，饒雙峰以“不流行于天下，不著明于天下”為說(shuō)。玩語(yǔ)意自可從，《條辨》駁之，泥甚。《困勉錄》得其平。玩二“也”字，“我知之矣”，是推其原本而故。下文互換言之，即所謂“道理精微，則功夫細(xì)密”也。

此二段舊說(shuō)是知、行互根意，然語(yǔ)意不見(jiàn)明了。蓋“不行”不原于“不能行”，早在“不能知”上安胎，真能知者，未有“不行”者也。“不明”不原于“不能明”，自在“不能行”上安胎，實(shí)能行者，未有不明者也。故下文以舜之大知⁽²⁰⁾、淵之服膺⁽²¹⁾言之。《蒙引》則說(shuō)后了一步，且其說(shuō)亦生硬，不可從。

必用知、行相因意者，蓋中庸之理，乃精微之極致。故說(shuō)工夫，亦必極其精細(xì)，方可與之相副而得其理。若言道之“不行”，即在“不能行”；道之“不明”，即在“不能明”。則必道之行，亦惟勉行而已；道之明，亦惟求明而已。將或粗疎淺嘗，不能得乎中道也。惟道之“不行”，因乎“不明”，是必真能知得。若“談虎色變”之說(shuō)，則道自無(wú)不行。此行道之功，原從真知出，自然行得極其精實(shí)，而足副乎中庸矣。惟道之“不明”，因乎“不行”，是必實(shí)能行得。若如“好好色”之說(shuō)，則道自無(wú)不明。此明道之功，原從“篤行”出，自然明得極其精切，而足副乎中庸矣。書(shū)旨或在于此，俟再詳之。

“行”由于“知”，“知”由于“行”，此中原有互為先后意，但此意卻不甚看重。“道其不行”二章，即以“知”包“行”，故《章句》云：“此知之所以無(wú)過(guò)不及，而道之所以行也。”“予知”二章，即“以行為知”，故《章句》云：“此行之所以無(wú)過(guò)不及，而道之所以明也。”玩此，可見(jiàn)黃勉齋總括語(yǔ)俱用“而后可以”字，是為學(xué)者指示次第，不必太泥。

“知者過(guò)之”，高者如佛老，其次如莊列⁽²²⁾，如象山、陽(yáng)明⁽²³⁾之屬，即今人之聰穎勝人者，亦多恃其才智，或測(cè)度詭異，或揣摹事變，皆其類(lèi)也。原不指一種人。《或問(wèn)》二句便分兩種，亦可見(jiàn)賢者過(guò)之。陳氏⁽²⁴⁾指晨門(mén)、荷蕢⁽²⁵⁾言，《翼注》以仲子之廉⁽²⁶⁾、尾生之信⁽²⁷⁾言，可見(jiàn)亦不一種。若“愚者”，只是昏憒之人。“不肖”，《或問(wèn)》以“卑污、茍賤”言之，又不但材質(zhì)懦弱而已也。

“知”者惟“知”是務(wù)，故不屑“行”；“賢”者惟“行”是務(wù)，故不屑“知”。此只從《或問(wèn)》為是。愚者不知“所以行”，“所以行”處全在“知”。愚者“知不到”，自然便不知“所以行”。不肖者不求“所以知”，“所以知”處全在“行”。不肖者“行不到”，自然便不求“所以知”。二“所以”字，各有知、行相因意。不知“所以行”，即在“不及知”上見(jiàn)；不求“所以知”，即在“不及行”上見(jiàn)。二“又”字，是與上二“既”字相應(yīng)，不是與“不及知”“不及行”打成兩極，切莫誤認(rèn)。

“不及知”“知”字深；“不知所以行”“知”字淺。“知”之深者既無(wú)，即“知”之淺者亦無(wú)矣。蓋“知不到”，便“行不到”也。

下節(jié)

道之所在大，而綱常倫理小，而日用飲食隨在皆是，特人自不察耳。

飲食而不察正味，是以有隨境而偏，緣嗜而異之失。日用而不察中道，是以有過(guò)與不及之弊。此“察”字，與首章“省察”字亦相照。飲食中自有正味，是道不可離。鮮能知是，人自不察。舊說(shuō)猶未清晰。

“不知味”，《存疑》就“境遇”上見(jiàn)，《翼注》就“嗜好”上見(jiàn)，當(dāng)兼用。“鮮能知味”，其病只是粗疎自便，不去體貼耳，此所以為庸人。《注》“察”字，雖從“知”字出，卻少在前一層。惟不察，故不知，然自包在“知”字內(nèi)。此固是嘆人“鮮知”，言下便有啟發(fā)其知意。遂隱隱逗起，取法“知仁勇”⁽²⁸⁾來(lái)。

氣質(zhì)有“智、愚、賢”，“不肖”是病源。知行有“過(guò)”，“不及”是病癥。病源是邪氣，人能察識(shí)，知所取法，只此扶起正氣，則邪氣自能辟除。一切有余、不足之病癥，亦都?xì)w消滅，而氣順神全矣，所以下文直接以“知仁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