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介學人在農村金融改革進程里的擔當與追求

孔祥智 中國人民大學農業與農村發展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促進資本下鄉緩解小規模農戶貸款難是一個世界性難題。究其原因，就是全世界的正規金融都具有嫌貧愛富的特點，這不能怪人家，銀行又不是扶貧機構，憑什么把錢貸給成本高、額度小的農戶而不是大客戶？銀行虧損了政府買單嗎？從國際經驗看，成功解決了小農戶資金需求問題的就是日本和韓國，還有我們的臺灣地區，都是依靠依附于農協（臺灣稱“農會”，實際上是一回事）的合作金融組織。而我們的金融主管部門偏偏不信這個邪，一直相信正規金融機構可以有效解決農戶的資金需求難題。90年代強調信用社改革，結果逼出來個農村合作基金會，90年代后期開始清理整頓，有些地方的資金窟窿至今還沒有填補上。而這些帳往往要記在農民的頭上。

進入新世紀以后，中央連續發布12個一號文件部署農業農村工作，幾乎每年都要提及解決農民貸款難問題。2005年，一號文件在提出“繼續深化農村信用社改革，……進一步發揮其農村金融的主力軍作用”的同時，提出了“抓緊制定縣域內各金融機構承擔支持“三農”義務的政策措施，明確金融機構在縣及縣以下機構、網點新增存款用于支持當地農業和農村經濟發展的比例。采取有效辦法，引導縣及縣以下吸收的郵政儲蓄資金回流農村?！?006年繼續提出“縣域內各金融機構在保證資金安全的前提下，將一定比例的新增存款投放當地，支持農業和農村經濟發展，有關部門要抓緊制定管理辦法?！?007年進一步提出“繼續深化農村信用社改革，盡快明確縣域內各金融機構新增存款投放當地的比例，引導郵政儲蓄等資金返還農村，大力發展農村小額貸款，在貧困地區先行開展發育農村多種所有制金融組織的試點?！?008年繼續強調“加快落實縣域內銀行業金融機構將一定比例新增存款投放當地的政策”，看來2005年中央一號文件提出的這項政策并沒有得到落實。2009年繼續提出“抓緊制定鼓勵縣域內銀行業金融機構新吸收的存款主要用于當地發放貸款的實施辦法，建立獨立考核機制。”大約認識到這一政策很難執行或者效果不明顯，2012年一號文件除了繼續強調“完善涉農貸款稅收激勵政策，健全金融機構縣域金融服務考核評價辦法，引導縣域銀行業金融機構強化農村信貸服務”外，提出了“發展多元化農村金融機構，鼓勵民間資本進入農村金融服務領域”，“有序發展農村資金互助組織，引導農民專業合作社規范開展信用合作?！边@是在農村金融體制改革上的一次重大創新。沿著這個思路，2014年一號文件專門部署了發展新型農村合作金融組織，提出“在管理民主、運行規范、帶動力強的農民合作社和供銷合作社基礎上，培育發展農村合作金融，不斷豐富農村地區金融機構類型。”并提出了發展農村合作金融的四個原則，即社員制、封閉性、不對外吸儲放貸、不支付固定回報。在此基礎上，2015年繼續提出“積極探索新型農村合作金融發展的有效途徑，穩妥開展農民合作社內部資金互助試點，落實地方政府監管責任。”“強化農村普惠金融。”應該說，經過長期探索，農村金融改革終于回到了正確的起點。我們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新中國成立之初的農村信用合作社就是真正的合作金融機構，是真正的普惠金融。

正確政策的出臺需要有識學人的共同推動，也需要學人共同努力進行細化和完善。中國人民大學農業與農村發展學院是研究農村金融問題的重要學術機構之一，有溫鐵軍、馬九杰、周立等多位重量級學者長期關注農村金融問題。在這樣的氛圍下，張永升同志在我院攻讀博士學位期間，就在導師馬九杰教授的指導下專注于農村金融問題，畢業后到北京大學做博士后研究，也專門研究這一問題。本書就是在他的博士學位論文和博士后研究成果的基礎上整理而成的，是近年來少見的全面研究農村普惠金融的力作，其中用相當的篇幅探討了合作金融問題。

從本質上看，普惠金融必須是在地化的，只有這樣才能充分利用農村熟人社會中社會資本的優勢，有效地解決貸款機構和貸款人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問題，從而有效地降低貸款成本，實現金融的普惠化。本書正是從社會資本的概念出發，構建了研究農村普惠金融的理論框架。這個框架反映了作者具有較深厚的理論功底，能夠概括本書所討論的幾個核心問題，即合作金融、大中型商業銀行的在地化、國際大型商業銀行的在地化等，同時也能夠為其他學者研究同類問題所借鑒。

本書的最大特點就是案例豐富。納入本書研究范圍的有河南濮陽貸款互助社、福建省屏南縣農村金融服務平臺、匯豐村鎮銀行、唐山愛家資金互助社、梁山縣三羊畜牧養殖專業合作社、山東白彥鎮聯邦中草藥種植專業合作社、重慶金刀峽農業專業合作社等，以及中國農業銀行峨眉山支行、中國農業銀行射洪支行和龍江銀行所探索的價值鏈金融融資實踐等。這些案例大都處于探索階段，可以為讀者提供一個比較完整的中國農村普惠金融實踐的路線圖。對于研究者，這些案例可以提供一個分析視角；對于實踐者，這些案例可以提供借鑒或對比的參照物，因而具有較強的理論價值和實踐價值。

在本書付梓前，永升同志囑我寫一點文字。作為他的老師，上面的文字既算作祝賀，也算作鼓勵，希望永升在學術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是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