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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詞曲與詩歌的一段糾葛(4)

  • 話題中國文學史
  • 喬力
  • 5298字
  • 2014-01-28 09:57:49

馬致遠的散曲,語言清新俊麗,精練流暢,既有灑脫本色的一面,也有典雅清麗的風格,體現了元散曲語言由俗向雅轉變的軌跡。《天凈沙·秋思》和《夜行船·秋思》是他的代表作。《夜行船·秋思》被周德清《中原音韻》稱為“萬中無一”。該曲寫人生虛幻無常,萬事皆空,不如拋棄名利,以綠水青山為伴,及時行樂。而《天凈沙·秋思》: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它寫了一個漂泊的游子在秋日余暉中思念家鄉。作者用十個不同的意象組成四幅畫面,一層層加深了游子的傷感,形成了蕭瑟清冷的意境。這首詞是元散曲中藝術成就最高的作品之一,馬致遠也因此被譽為“秋思之祖”。

張養浩(1270—1330),早年因直言敢諫而獲罪,辭官歸隱,晚年一度出仕陜西,死于任上。他的散曲集為《云莊休閑自適小樂府》,有小令161首,套數兩套。這些作品多數寫隱居農村輕松愉悅的閑適生活,風格兼有豪放雄渾、飄逸秀麗。其代表作是《山坡羊·潼關懷古》:“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里潼關路。望西都,意踟躕,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聚”字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動感,突出了潼關的險要,又用“怒”字所賦予的生命力來概括黃河巨浪翻滾、奔騰咆哮的氣勢,意境廣闊。接著寫關中大地經歷了太多的磨難,輝煌的歷史在兵火中全被瓦解,歷代王朝興衰變化,帶給百姓的不是幸福,而是一如往舊的痛苦。該作品立意高遠,精警深刻,閃爍著強烈的思想光芒。

睢景臣的散曲保存下來的只有套曲三套和殘句四句。《哨遍·高祖還鄉》是他的代表作,也是元散曲的代表作之一。這套曲子描寫劉邦平定天下后榮歸故里的場面。正史所記載的當時劉邦及其隨從的輝煌場面和宏大氣勢被作者拋棄,而是以一個熟知劉邦底細的老鄉的眼光,來把這場盛典描寫成充滿諷刺意味的一場鬧劇。套曲先寫準備接駕,社長親自出馬,說皇帝回來了,大家一起收拾打扮,裝成大戶人家的模樣。然后寫劉邦的車馬進村,那些儀仗在村民眼里全變成滑稽的事物:“一面旗白胡闌套住個迎霜兔,一面旗紅曲連打著個畢月烏,一面旗雞學舞,一面旗狗生雙翅,一面旗蛇纏胡蘆。紅漆了叉,銀錚了斧,甜瓜苦瓜黃金鍍。明晃晃馬□槍尖上挑,白雪雪鵝毛扇上鋪。這幾個喬人物,拿著些不曾見的器仗,穿著些大作怪衣服。”然后寫劉邦裝模作樣的架勢讓人看了生氣,鄉民把劉邦早年干過的缺德事一件件寫了出來:“春采了桑,冬借了俺粟,零支了米麥無重數。換田契強秤了麻三秤,還酒債偷量了豆幾斛。有甚胡突處?明標著冊歷,見放著文書。”該曲潑辣尖銳,自然生動,妙趣橫生,體現了元散曲通俗活潑的藝術特質。

喬吉(約1280—1345),字夢符,號笙鶴翁,又號惺惺道人,流寓杭州近四十年,生活艱辛。鐘嗣成在《錄鬼簿》中說他:“美姿容,善詞章,以威嚴自飭,人敬畏之。”今存小令近兩百首,套數十余套,風格婉約清麗,情懷質樸自然。他的《山坡羊·冬日寫懷》寫自己:“離家一月,閑居客舍,孟嘗君不費黃齏社。世情別,故交絕,床頭金盡誰行借。今日又逢冬至節,酒,何處賒?梅,何處折?”孤獨、辛酸、悲涼溢于言表。他的代表性作品是兩首《水仙子·尋梅》和《水仙子·重觀瀑布》。前一首寫尋梅的情趣來表達自己的失意悵惘,后者比喻貼切,用視覺、觸覺、聽覺等寫出了瀑布的壯觀,想象奇特,氣勢壯大。

張可久(約1280—1348)是元代后期專寫散曲的作家,今存小令885首,套數九套,是元散曲家中保存作品最多的一位。散曲集有《小山樂府》、《蘇堤漁唱》、《吳鹽》、《今樂府》等。他的散曲多寫景言情,詠物贈答,懷古傷時,注重形式格律,常采用詩詞句法入曲,風格典雅清麗,代表了元代后期散曲遠離通俗而入于典雅的趨勢,意味著散曲開始雅化。例如他的被明人李開先譽為“古今絕唱”的《一枝花·湖上晚歸》中的一支〔梁州〕曲:“挽玉手留連錦英,據胡床指點銀瓶。素娥不嫁傷孤零。想當年小小,問何處卿卿?東坡才調,西子娉婷,總相宜千古留名。吾二人此地私行,六一泉亭上詩成,三五夜花前月明,十四弦指上風生。可憎,有情,捧紅牙合和伊州令。萬籟寂,四山靜,幽咽泉流水下聲。鶴怨猿驚。”曲中大量熔鑄詩詞典故,字句雕琢,風格清遠典雅,與早期的俚俗氣質截然不同。

元代散曲的形成,標志著通俗文學開始成為中國文學的自覺發展。雖然隨著明清科舉制度的完善,文人更多通過考試進入到官僚階層,他們較多采用詩詞來抒情達意,對散曲這種通俗的文體注意不夠,從而導致了散曲的衰落,但民間的藝人們將文學通俗化的趨勢,引入到小說、戲曲等創作之中,形成了明清相對繁榮的市民文學。而詩詞,則又一次進入到明清文人的視野中,他們一邊創作,一邊總結,形成了古典詩歌回光返照式的又一次繁榮。

余話:詩歌的暮年情形

宋元以后,小說和戲曲成為了文學的主流,也成為具有代表性的文學體裁。詩歌開始退居到次要的地位,不再如唐詩、宋詞、元曲那樣特點鮮明,成為一代文學的標志。

元代盡管詩詞作家不少,但卻無杰出作品可言。這與當時作家的分布和詩歌的傾向有關。元代的詩人多數居于高官顯宦,他們養尊處優,缺乏深刻的關注情懷,只能模仿唐宋詩歌的樣式,缺乏創新精神。而其余居于下層的文人,受民間散曲和雜劇的吸引,把精力投注到了元曲的創作中,分散了他們對詩詞的注意力。這就使元代詩詞的題材狹窄,格調纖弱。只有劉因、趙孟□、虞集、楊載、范梈、揭傒斯、王冕、楊維楨等少數作家的作品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如劉因《渡白溝》、趙孟□《岳鄂王墓》、王冕的《墨梅》等,情感率直真誠,語言質樸自然,有模擬唐詩的傾向。這對明代詩歌影響很大。

明代詩人眾多,作品數量不少,但成就遠不如唐宋。明代詩歌的貢獻在于繼承了中國詩歌的現實主義和愛國主義傳統,突出強調情感在詩歌表述中的基礎性作用,因而總體上以宗唐為特征。

明初詩壇代表性的詩人是高啟。高啟(1336—1374)與楊基、張羽、徐賁,并稱明初“吳中四杰”,才華橫溢,他眾體兼長,詩風雄奇豪放,不拘格套。樂府詩開闔自如,寫景詩形象鮮明,懷古詩氣韻沉郁,敘事詩形神兼備,有力地扭轉了元代纖麗卑弱的詩風,卻開啟了明代擬古風氣。永樂以后,詩壇上出現了以楊士奇、楊榮、楊溥為代表的“臺閣體”詩派。他們都是臺閣重臣,生活富足而悠閑,因而作品雍容典雅、空虛乏味,卻因他們的地位而使這種詩風成為詩壇的主流和正宗,極大地約束了明初詩歌的發展。明中葉以后,詩壇開始分流,擬古與反擬古開始成為兩種不同的詩歌創作傾向。

以李東陽(1447—1516)為代表的茶陵派,為了矯正臺閣體的空虛平庸,主張宗法杜甫,講究格律聲調的追求,創作了《擬古樂府》一百首,試圖通過模擬杜詩來恢復詩歌的元氣。受他創作的鼓舞,弘治、正德年間,李夢陽、何景明、徐禎卿、邊貢、康海、王九思、王廷相等前七子發起了文學復古運動,提出了“詩必盛唐”的主張,推翻了臺閣體長達數十年的統治地位。嘉靖年間,李攀龍、王世貞、謝榛、宗臣、梁有譽、徐中行、吳國倫等后七子繼續提倡漢魏、盛唐古詩傳統,創作直面社會現實、關注百姓疾苦的詩歌,形成了濃厚的擬古詩風。盡管他們廓清了臺閣體的影響,但由于盲目尊古,用模擬代替創新,導致詩歌缺乏真實的生活體驗,成為一堆毫無生機的假古董。

與此同時,湖北公安人袁宗道、袁宏道、袁中道兄弟所形成的“公安派”開始猛烈批評前后七子擬古詩風,提倡文學因時變,不應該貴古賤今,詩歌創作要“獨抒性靈,不拘格套”,講求語言的自然清新,情感的真實感人。但三袁的作品多寫士大夫的閑情逸致,很少關注現實,因而格局狹小,詩境不夠開闊。而以湖北竟陵人鐘惺、譚元春為代表的“竟陵派”,也反對擬古,提倡詩歌抒寫性靈,但他們喜歡用簡單古樸而稍顯滯澀的語言,來表現幽深孤峭的意境,雖然脫離了模擬,但卻把詩歌引向了脫離生活的狹窄道路。

明代末期,由于抗清運動的興起,出現了一些以詩歌抒發報國情懷、表現民族氣節和英雄氣概的詩作,如陳子龍(1608—1647)、夏完淳(1631—1647)等,詩風激昂悲壯,充滿樂觀的戰斗精神和浩蕩的民族正氣,體現了明詩少有的勁健之氣。

清初的詩人多數來自晚明,他們大致分為兩派:一派為遺民詩人,如黃宗羲、顧炎武、錢澄之、屈大均、吳嘉紀等,詩作多抒寫民族感情,蒼涼慷慨,風格遒勁,繼承了晚明抗清詩人的創作風格;另一派是仕清詩人,如錢謙益、吳偉業等,他們的詩風多樣。如錢謙益(1582—1664)主張“轉益多師”,認為詩歌應該性情和學問兼備。他的詩歌辭藻華美,才氣縱橫,帶有模仿宋詩的特點。而吳偉業(1609—1671),則是尊唐派詩人領袖,他的詩歌直面現實,婉轉清麗,情韻悠然,富有時代感,特別是《圓圓曲》,以陳圓圓與吳三桂的故事為線索,展現明末清初的廣闊歷史畫卷,寄托興亡之感,風格沉郁,氣勢奔放,語言生動形象,體現了宗唐詩派的特點。

錢謙益、吳偉業分別開創的宗宋、宗唐詩風,成為清代詩壇的兩種傾向。

王士禛(1643—1711)的神韻說,主張詩歌追求神情韻味,尤其提倡唐司空圖《二十四詩品》中所言的“沖淡”“自然”“清奇”等境界,認為詩歌的創作和欣賞,全靠著“妙悟”、“興趣”,所以他的講求詩歌創作的靈感,認為“興會”“神到”之時,便能創作出“不著一字,盡得風流”的好詩,但這種強調詩歌只能意會不可言傳的神秘感,卻把詩歌引入到一種追求虛無縹緲境界的創作中,具有明顯的缺陷。沈德潛(1673—1769)的格調說,也是主張詩歌效法漢魏盛唐,提倡詩歌講究格律聲調,同時要表現溫柔敦厚的性情,內容要正統,詩歌要寫得含蓄蘊藉,把格律和內容結合起來。這種觀點實際是對神韻說空泛詩風的補救,也屬于宗唐派。翁方綱(1733—1797)的肌理說,認為作詩不必追求,而要充分表現自己的才學,把學問作為詩歌創作的根底,要講求內容質實,形式典雅,雖然意在矯正宗唐的浮泛,卻把詩歌引向“考據入詩”的死胡同,因而他的詩歌成就很低。

乾嘉時期的袁枚(1716—1797),與趙翼、蔣士銓并稱“乾隆三大家”,存詩四千多首。詩歌講求情感意味,風格清麗靈巧,語言流轉自如,如《沙溝》、《馬嵬》、《湖上雜詩》等,都可以看做清代詩歌的代表作。他提倡性靈說,認為詩歌應該直抒胸臆,語言要自然,技法要有獨創性,既反對神韻派的浮蕩,又反對格調派的正統,也抨擊肌理派的陳腐,提倡一種打破傳統,追求創新的創作意識。盡管袁枚的詩論較為辯證合理,但他的詩作多寫士大夫的閑情逸致,缺少飽滿的氣象和充實的力量,最終不可避免地落到了性靈有余、局面不足的尷尬境地。

從數量上來看,明清的詩歌遠遠超過唐宋。僅就清代而言,徐世昌《晚清詩匯》中收錄的詩人達六千一百位之多,人數比《全唐詩》多三倍,詩作達27600多首。由于明清詩歌多在宗唐、宗宋中徘徊,大體不出唐詩、宋詩兩種體式,詩派也因而分為宗唐派和宗宋派,雖然偶有一些詩人獨立當時,但遠不能和詩詞鼎盛的唐宋相比,詩歌創作仿佛夕陽落暉,再不能成為具有鮮明特征、獨立一代的文學樣式了。詞也不出宋代豪放、婉約、格律三大體系,因襲多而創新少,因而只能為唐詩、宋詞、元曲的余緒,而不能代雄。

由于明清是中國詩歌的總結期,這一時期出現眾多的詩歌理論著作和詩詞選集,對中國古代詩歌進行了全面的總結。如王士禛《漁洋詩話》,沈德潛《古詩源》、《唐詩別裁集》、《明詩別裁集》、《國朝詩別裁集》、《說詩晬語》,袁枚《隨園詩話》等,不僅選輯、保存了大量的詩詞,使我們能夠去蕪存菁地閱讀詩詞的精華,而且分析了中國詩歌獨到的審美特征和藝術技法,有助于我們明晰中國詩歌的藝術范疇,懂得如何去體味那一首首搖曳著性靈和才思的詩詞。

清代的詞學有所復興,出現了大量的詞作家,葉恭綽所輯的《全清詞鈔》,就收了詞集五千種,選詞3196家,尚不十分完善,數量遠遠超過宋詞。但明清時期的詩詞過分模仿學習唐宋,雖然有時語言更加精工,音韻也更加和諧,但在氣韻上缺少唐詩宋詞那樣的靈動,畢竟賴以產生唐詩宋詞的時代過去了,那種時代孕育出的文人氣質也難以被明清時期的文人模仿,因而這一時期的詞,讀起來總覺得有些隔,缺少唐宋作品那樣刻骨銘心和身同體受的感覺,其中好多語言似乎總在哪里見過,意境也沒有更新鮮的創造。這就造成了明清詞雖多而著名的詞作少之又少。

不過在這夕陽返照的余暉里,卻有陳維崧、納蘭性德為之一振。陳維崧才志高邁,卻無由實現,只能如辛棄疾那樣慷慨托懷,感嘆身世:“我在京華淪落久,恨吳鹽只點離人發,家何在?在天末。”(《賀新郎·秋夜呈芝麓先生》)。而納蘭性德天資穎慧,為康熙時首輔明珠之子,生活優裕,生性敏感,三十歲便早逝,因而詩作多寫離愁別恨,清新雋秀,哀感頑艷,頗有南唐后主遺風。如《浣溪沙》:“殘雪凝輝冷畫屏。落梅橫笛已三更,更無人處月朧明。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里憶平生。”雖能卓立于清代詞壇,終不能越唐宋名家。

清代是詞學的總結期,有很多詞話、詞集卻值得一提,如陳廷焯的《白雨齋詞話》、周濟的《介存齋詞話》、譚獻的《復堂詞話》、萬樹編的《詞律》等。張惠言的《詞選》、王鵬運所輯《四印齋所刻詞》、朱孝臧輯《彊村叢書》、江標輯《宋元名家詞》等,各有特色,為后代讀者所推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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