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晚餐美極了!可惜你沒參加。”老母耗子對她的伙伴們說,“我就坐在耗子王旁邊第二十一個座位上,算是很不錯了!現在我給你講講那些菜,好極了!霉面包、熏肉皮、干酪皮和肉腸。從頭再來吃一遍,這樣就吃了兩頓飯。除了肉腸簽子外,什么都沒有剩下。接著便談到肉腸簽子燒湯來,誰也沒有嘗過這種湯,更不要說怎么做了。大家爭著為發明燒這種湯的耗子干杯。挺好玩吧?耗子王站起來對在座的母耗子宣布說:你們誰能把這種湯燒到最可口,誰便可以被立為我的王后,從當天算起給你們一年時間考慮。”
已經聽得入神的那只耗子終于開口了:“可是這種湯怎么個燒法呢?”
“是啊,怎么個燒法?”當時,所有的母耗子,小的老的,也都問這個問題。都想當皇后,卻又都不愿意討那種麻煩到茫茫世界里去學,再說誰也沒有離開家的本事。在外面并不是每天都能碰到干酪皮,聞得到熏肉皮味的。說不定還會活活被貓吃掉的。”
大多數耗子都嚇得不敢吭聲。只有四只耗子挺身而出,她們年輕勇敢,生來貧寒,愿各自去世界四角中的一角。她們只帶上一根肉腸簽子,以便記住她們此行是為了什么。
一年后她們回來。但是只回來了三只,第四只沒有露面。現在到了決定的日子了,耗子王下令邀請附近所有的耗子,在廚房里集會。那三只遠游的耗子排成一行站在一邊,為那只沒有露面的耗子插了一根肉腸簽子,簽子上纏著黑紗。
三只耗子開始輪流講述了。
第一只小耗子在遠行中看到和學到了什么
第一只小耗子開始說:“在進入茫茫世界的時候,我以為已經汲取了整個世界的智慧,可是并非如此。要做到這一點,要很長很長的時間。我漂洋過海,搭了一艘北去的船。我們航行了好多天好多夜,受盡了顛簸,風吹雨澆。終于到達了要去的口岸,我就離開了船。
“離開自己的家,處處都感到新奇。下船后,一下子突然來到一個陌生的國家。顧不上欣賞那里的樹林、湖水和天鵝,好不容易找到我的族類——松鼠和田鼠。真遺憾,它們懂得的事真少得要命!用肉腸簽子燒湯對它們來說真是非同小可。消息馬上便傳遍了整個樹林,但它們卻認為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但我根本沒有想到,就在這種地方,就在那天夜里,我竟然找到了做肉腸簽子湯的方法。那正是夏夜,樹林的氣味格外濃郁。我坐在軟和的蘚苔上,拿著我的肉腸簽子。月亮的光特別照著一塊地方,那里有一棵樹和一片蘚苔。突然有一群非常好看的小人像操練一樣走來,這些人小得還不到我的膝蓋,他們稱自己是山精,穿著很精致的花衣裳,衣邊用蒼蠅和蚊子的翅膀鑲著,一點也不丑。他們好像在找什么,接著有兩個朝我走來,顯得高貴的那個指著我的肉腸簽子說:‘我們要找的正是這種東西!它的頭是削尖了的,太好了!’
“‘借可以,但不能要我的!’我說。
“‘不要你的!’他們一起說道。我松開手,他們拿走了肉腸簽子。他們跳著舞走到一小片蘚苔地,把肉腸簽子插在綠蘚苔地的正中央。原來,他們要在這美好的夏夜用鮮花和綠葉扎一根柱子,這是他們這里的風俗。肉腸簽子就好像是專門為他們而削的一樣。
“小蜘蛛繞著肉腸簽子吐絲,掛上輕柔的紗和旗,織得細致極了,月光下白得和雪一樣,刺花了我的眼睛。他們又用蝴蝶翅膀的顏色染那些白色的紗條,紗條上顯出一朵朵花和一顆顆鉆石,我都不再認得我的肉腸簽子了。這時;又來了一大隊山精,他們全身裸體,再美也沒有了。我被邀請觀看這種盛況,只是得站得遠遠的,因為我對他們來說顯得太大了。
“表演開始了!好像有上千只玻璃鐘碰響一樣,我想是天鵝在唱,似乎也聽到杜鵑在唱,又好像整個樹林都在合著一齊唱。有孩子的聲音,有鐘聲,有鳥聲,多么美的調子——這些動聽的聲音都是從那根五花柱傳出來的,真像一部完整的鐘鈴合奏。那就是我的肉腸簽子?我從來沒有覺得它會發出這樣的音樂。因為它落在山精的手里,我真的感動得哭了,純粹是快樂的哭。
“那邊的夜真是太短了!黎明時,刮起了風,湖泊的水面被吹皺了,所有那些飄忽的紗和旗都飛到了空中。不一會兒便無影無蹤。這時,六個山精送回我的肉腸簽子,問我有什么愿望他們可以滿足。于是我請他們告訴我,怎么樣做肉腸簽子湯。
“‘就是剛才那樣做!’那位高貴的笑著說,‘是啊,你剛才看過了。你大概辨認不出你的肉腸簽子了吧!’
“‘您的意思是說就那么做?’我問道,并且說了我出來周游的目的,家里都在期待我呢!但我總不能搖搖肉腸簽子,說湯來了吧。要知道,那可是大家吃飽后再進的一道美味呀!
“只見山精把小指頭戳到一朵藍色的紫羅蘭里,對我說:‘注意!現在我給肉簽抹點東西,你回到耗子王身邊時,用簽子碰一下國王的發熱的胸口,那么整根簽子便會開滿紫羅蘭,即使是最寒冷的冬天也會這樣。’……”
小耗子還沒說完,便把簽子舉向國王的胸口。真的,一下子開出了最漂亮的花,香味濃郁極了。耗子王命令幾個等候的耗子立刻把它們的尾巴伸到灶里,燒點焦味出來,因為那紫羅蘭的味道讓大家受不了,那不是它們所喜歡的。
“你是想用這花做湯嗎?”耗子王問道。
“是啊,”小耗子回答說。于是她又掉過肉腸簽子來,這時上面的花全不見了,她拿著的是一根光禿禿的簽子,她把它舉了起來。
“山精告訴我:‘紫羅蘭是讓人用眼看,用鼻子聞和用手摸的,還有給耳朵聽的和給舌頭嘗的!”’接著她打起拍子來,音樂響起來了,不是樹林里小山精們舉行歡宴時的那種音樂,不是的,而是在廚房里才能聽到的那種。真夠熱鬧的!突然一下子,好像風刮過了所有的煙囪,呼呼地響。盆盆罐罐都跳了起來,火鏟子在敲打黃銅鍋。突然,一切又都安靜了下來。這時只聽到茶壺的低沉的歌聲,非常奇妙,也不知道它是結尾還是開始。小瓦壺和大瓦罐里的水開了,好像瓦罐都沒有了理智。小耗子不停地揮動著手中的指揮棒,——盆盆罐罐都冒氣,起泡,溢了出來,風呼呼響,煙囪也在叫——嗬嗨!真可怕,連小耗子自己也拿不住指揮棒了。
“這湯可真夠嗆!”老耗子王問道,“該上湯了吧?”
“全在這兒了!”小耗子說著,行了個屈膝禮。
“全在這兒?好吧,讓我們聽一聽下一位有什么說的!”耗子王說道。
第二只小耗子說些什么
“我出生在宮廷圖書館里,”第二只小耗子說,“在圖書館里,我們常常挨餓的,不過我們學到了不少知識。國王招能用肉腸簽子燒湯的人做王后的消息傳到了我們那里,我的老祖母便拖來了一份手稿。里面說:‘你若是個詩人,你便可以用肉腸簽子燒湯了。’
“我問她:‘做詩人有哪些條件呢?’
“祖母說必須有三條:‘智能、想象力和感覺。要是你身上有了這三樣東西,你便能成為詩人,便肯定能燒肉腸簽子湯。’
“于是我便往西去那茫茫的世界,想法變成詩人。
“我知道最重要的是智能,所以首先我便去找智能。去哪兒呢?也許去螞蟻那兒就會變聰明。我在螞蟻窩旁邊藏起來,等著變聰明。
“那是一個螞蟻大族。第一號是蟻后,她的意見是唯一正確的,她說了許多聰明的話。她說,它們的窩丘是這個世界上最高的。也許她沒有看見窩旁邊就有一棵樹,樹比丘堆高出很多。一天傍晚,有一只螞蟻迷了路,爬到了樹干上,還沒有爬到樹梢,但是到了比任何螞蟻以前到過的都要高的地方。它回到自己巢窩,把外面有高得多的東西講了出來。可是,所有的螞蟻都認為它是對整個社會的侮辱,于是這只螞蟻便被判‘蒙嘴’,而且永遠不許和大伙在一起。然而不久,又有一只螞蟻爬到了那棵樹上,不過有了同樣的發現。它講述這件事時,口氣很有分寸,其他的螞蟻便相信了它。它死后,還為它豎了一個螞蟻蛋,算是紀念碑,因為它們尊敬科學。
“蟻后說,‘科學表現了智能。智能應是最重要的,而我有最大的智能!’于是她站在我的后腳上,立了起來,非常討厭。我把她吞進肚里。現在我有了蟻后了!
“于是,我走近前面說過的那棵大樹。那是一棵橡樹,樹干很高,樹冠很大,已經很老了。聽說這里住著一個生靈,她被人稱為樹精,和樹同生同死。當我向她走近時,她尖叫了一聲。她,和所有的婦人一樣,很害怕耗子。我和藹而懇切地說話,給她勇氣。她把我放在她那清秀的手上。當她明白我為什么跑到這里來之后,竟然答應說:‘當天晚上你就可以獲得正在尋找的想象力。’她說,‘想象力是人們非常要好的朋友,他漂亮得就和愛情之神一樣,經常到樹葉茂密的枝子上休息。一到這種時候,風兒吹過來了,鳥兒在樹上歌唱,講述異國的故事,可以聽到有關金字塔的偉大歷史。在那唯一的一根枯枝上筑巢,拾掇得很美。這是想象力最喜歡的。’她又讓我到車葉草下面去坐著,仔細注意著,等待想象力的出現。她在準備掐她的翅膀,她說要拽一根羽毛送給我。
“想象力來了,羽毛被扯了下來,我拿到了它。我把它浸在水里直到它變得柔軟!但要把它吞掉還很難,于是我把它嚼碎,嚼成一個詩人很不容易,我還是嚼下了許多許多。現在我有兩樣了——智能和想象力。第三種東西要到圖書館里去找,有一位偉人曾經說過,有這么一類長篇小說,寫這種東西只是為了吸干人們多余的淚水。我記得有兩本這樣的書,它被人讀過很多很多遍,上面沾著油垢,一定吸收了說不盡的財富。
“我回家到了圖書館里,立刻就把差不多一整部長篇小說啃掉。在又啃了另一本之后,我已經感覺到腹中有某種東西在蠢動了,我又啃了第三本一點兒,于是我成詩人了。我想,哪些故事能和一根肉腸簽子編在一起,于是我的腦子里就跑出了許多許多的簽子。這樣,我便會每天敬奉您一根簽子,一個故事,——是的,這就是我的湯!”
“好吧,讓我們聽聽第三只!”耗子王說。
“吱!吱!”廚房門那兒傳來聲音。一只小耗子,那是第四只,它們以為死掉了的那一只,吱吱叫著進來了。它白天黑夜的跑著,還在鐵路上搭過貨車。盡管這樣它還是來遲了。它擠了進來,一身毛亂蓬蓬的。它把自己的肉腸簽子丟了,但沒有丟掉聲音。它立刻講了起來,像倒出來一樣。
搶在第三只耗子前講話的第四耗子說了些什么
“我去了最大的城市,名字我記不住,我不善于記名字。我乘上載著貨物的火車來到了市議會大廳,又跑到了看管犯人的監獄那里。那里全是肉腸簽子燒的湯。我找機會鉆了進去,上鎖的門后有一個耗子洞,有個犯人,他面色蒼白,長著滿臉胡須,一對大眼發著光。犯人又畫畫,又寫詩,用白粉筆涂在黑底子上,我沒有去讀它。他用面包屑、口哨和溫和的話引誘我。他非常喜歡我,我也信任他,于是我們成了朋友。他和我分食面包,共同飲水,給我干酪和香腸,我過得好極了。可是他走了,再也沒有回來。我不知道他的往事。‘肉腸簽子燒的湯!’這是看守監獄的人每次送飯時的吆喝,于是我就跑過去。可是他把我關進籠子里,我跑呀跑,可是怎么跑也還是在原地,只是引人笑,逗人樂。
“那位看守有個可愛的孫女,長著金黃卷曲的頭發,總是高高興興的,笑哈哈的。‘可憐的小耗子!’她說著,把籠子上的鐵簽子抽了。我一下子跳到了窗框那兒,爬到外面屋檐上。自由了,自由了!
“這時天黑下來,快到夜晚了。我跑進了一個古塔,里面住著一位守塔的人和一只貓頭鷹。對他們我誰都不敢相信,特別是貓頭鷹,像一只貓,有吃耗子的嗜好。沒想到,她是一只非常有教養的小貓頭鷹。她知道的東西比守塔人知道的多得多,她說:‘別拿肉腸簽子燒湯了!’
“她對什么事,對世間的事都知道得很透徹。我請她給我弄到燒湯的配方,她對我解釋說:‘肉腸簽子燒湯是一種講話的方式,有各種不同的理解,每個人都認為自己的理解是最正確的。可是實際上就這么回事!’
“就這么回事?’我很吃驚!真理并不總是很令人信服的,但是真理卻是至高無上的!我把這至高無上的東西帶回來,那肯定比起肉腸簽子燒的湯可就多得多了。于是我便匆匆離開,及時趕回,帶來至高無上的、最好的東西——真理。耗子是有學問的一族,耗子王則是所有耗子中最最有學問的。我帶回了真理,他是會立我為王后的。”
“你的真理盡是些謊言!”沒來得及說話的第三只耗子說,“我會做這種湯,我一定會做出來的!”
湯是如何做出來的
“我沒有出去跑,”第三只耗子說,“我在我的國家里呆著,這樣做才是對的。用不著出去跑,也照樣能得到一切。不需去向那些超自然的生靈學,也無必要去跟貓頭鷹談。我是從自我思索中得到的。請把罐子裝上水,裝得滿滿的,下面生上火讓水燒開,一定要滾開。這時就把簽子丟進去。請耗子王把尾巴放進那滾開的水里攪一攪。他攪的時間越長,湯便越濃,這沒有什么投資,用不著添什么配料——只要攪。”
“別的耗子攪行嗎?”耗子王問道。
“不行。”那耗子說,“這種力量只有耗子王的尾巴里才會有。”
水沸騰了,耗子王它把尾巴伸出來,就像在一個牛奶罐子里蹭上面的奶油然后舔尾巴一樣。可是它剛把尾巴伸到滾燙的水蒸汽里,便立刻跳了起來:
“好吧,你是我的皇后。”他說,“湯等我們金婚紀念日再說吧。”
之后,它們結婚了。可是其它耗子回家路上說,“這不能算是肉腸簽子燒的湯,更該叫做耗子尾巴湯。”
這故事傳遍了世界,評論各不相同。但肉腸簽子燒湯,以這樣為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