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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作者的聚合

金松岑像

創辦一個刊物,資金之外,最重要的便是擁有基本的作者群。現代報刊需要多樣化的寫作與廣泛的消息來源,不是一人所能包攬。1898年出刊的《女學報》,第一期即打出18位主筆的名單,已是深明此意。《女子世界》又吸收各報的經驗,更上一層,使供稿系統愈加嚴密。

考索丁初我與金一的遇合,雖尚未發現直接的材料,但二人早年的人生軌跡起碼有兩次重合。金一,名天翮(1874—1947),后改名天羽,字松岑,號鶴望,別署“愛自由者”,江蘇吳江縣同里鎮人。曾入江陰南菁書院(后改稱“南菁高等學堂”)任學長,與丁祖蔭既為先后同學,也算有半師之誼。[1]介入《女子世界》前后,金一在上海出版過《三十三年落花夢》《女界鐘》與《自由血》。尤其是1903年刊行的《女界鐘》一書,倡言女權革命,為金氏贏得了巨大聲譽,金一亦被時人推許為“我中國女界之盧騷也”[2]。同年,因蔡元培、章太炎等在上海組織中國教育會,蔡招金前往,任會計。金因此常常往來兩地,便在家鄉組建了中國教育會同里支部[3],又與丁初我同為中國教育會會員。而丁氏一旦決意創辦一份女報,也確實需要借重在女界頗有號召力的金氏的聲望。由二人引進的幾位主要撰稿人,很快共同支撐起這份月刊。

論及對《女子世界》的貢獻,兩位發起人應居首功。丁祖蔭刊出的文章數目,在諸作者中無疑名列前茅,除三期外,“初我”之名每冊必見,遍布社說、譯林、附錄、教育、實業、談藪、文苑、傳記、社會、記事諸欄目,署名“記者”的評點,不少也出自其手。這里不排除丁氏另有變換替用的筆名,尤其是雜志創行初期,作者短缺,為避免面孔單一,也有必要使用“分身術”。

金一以常用名發表在《女子世界》上的作品倒并不多,僅《〈女子世界〉發刊詞》《論寫情小說于新社會之關系》(署“松岑”)、《祝中國婦女會之前途》三文,《女學生入學歌》《讀〈利俾瑟戰血余腥記〉》及《讀〈埃斯蘭情俠傳〉》三組詩歌。另外,1904年他在家鄉同里創辦了明華女學校,《女子世界》第2期刊載的《明華女學章程》自然為其所撰,出現在雜志上的該校報道、照片以及學生們的習作,應該也與他有關。[4]盡管能夠列舉的金文篇數有限,一再刊出的《愛自由者所著書》《金一所撰書》《金一編撰書》等專門廣告,卻分明昭示出金氏在該刊享有獨一無二的特別優待,這讓人體味到金一對于《女子世界》實在堪稱靈魂人物。

第1期撰稿人除兩位主辦者,目前知道真名的還有徐念慈(署“東海覺我”或“覺我”,1875—1908)。不過,徐因忙于小說林社的創建與其后的出版業務,分身乏術,見報的便只有小說《情天債》、傳記《英國大慈善家美利加阿賓他傳》及列于“科學”欄的《說龍》。另外,第3期“社說”欄的撰稿人竹莊,本名蔣維喬(1873—1958),江蘇武進人,與丁祖蔭為南菁高等學堂同學[5],1902年參加中國教育會,后任愛國學社與愛國女學校教員。1904年,蔣已任職商務印書館,“編譯國文、歷史等教科書,并研究教育、心理、論理諸學”[6]。他為《女子世界》寫作的文稿,最重要的是《論中國女學不興之害》《女權說》與《論音樂之關系》三篇論文,此外尚有一日本女子傳記及編入“教育”欄的譯稿《育兒法》,很能體現其“教育救國”的理想。

而第2期以“安如”別號登場的柳亞子,則屬于重量級作者。柳亞子(1887—1958),本名慰高,號安如;因受革命思潮影響,改名人權,號亞盧(取義“亞洲的盧梭”);后又改名棄疾,號亞子,以號行。柳家居江蘇吳江縣黎里鎮,1902年與金一結識。他為《女子世界》撰稿的1904—1905年,恰正在金氏創立的同里自治學社讀書[7],可想而知,他與該刊的關系是通過金一建立的。柳所撰文可分四類:最早發表的戲曲《松陵新女兒傳奇》與眾多詩作之外,一為論說,計有《黎里不纏足會緣起》(系代同里倪壽芝作,入“專件”欄)、《哀女界》(亞盧)與《論女界之前途》(安如)三文,均屬晚清重要的婦女論文獻;一為傳記,自第3期至第11期,陸續刊出《中國第一女豪杰女軍人家花木蘭傳》(亞盧)、《中國女劍俠紅線聶隱娘傳》(松陵女子潘小璜)、《中國民族主義女軍人梁紅玉傳》(同前)、《女雄談屑》(亞盧)與《為民族流血無名之女杰傳》(潘小璜)五篇,在此欄刊文之多可拔頭籌。

至于高燮、高旭、高增叔侄的加盟《女子世界》,多半出于志同道合者的聲應氣求。三高為江蘇金山縣人,高燮(1879—1958)雖長一輩,卻與高旭(1877—1925)、高增(1881—1943)年齡相近。1903年11月,三人在家鄉創辦了《覺民》月刊。《女子世界》面世時,該志仍在編輯。《女子世界》出至第3期,高燮即現身(署名“吹萬”),其與高旭(署“天梅”“劍公”)提供的稿件均為詩歌。因數量多,丁初我還賦詩答謝,稱贊高燮:“慈航普渡苦憐海,椽筆先驅獨立軍。”并要求:“愿乞文明新種子,普裁[栽]吳下萬人家。”[8]高增則于詩章外,尚作有戲曲《女中華傳奇》(大雄)與彈詞《獅子吼》(覺佛)[9]。三人與柳亞子其時雖同為《女子世界》撰稿,卻還無緣相識。深交還要等到1906年,這才有后來的柳、高(旭)、陳(去病)發起成立近代著名的革命文學團體——南社——的后話。

作者中值得關注的還有周作人,他之成為《女子世界》后期的重要撰稿人,更像是源于自動來稿被采用。周當1904—1905年時,正就讀于南京江南水師學堂。從現存的日記[10]中,可約略知曉其為《女子世界》供稿的情形。他當時以“萍云女士”“碧羅女士”與“病云”的化名,自第8期始,先后刊出了譯作《俠女奴》(采自《天方夜譚》的《阿里巴巴與四十大盜》)、《荒磯》(《福爾摩斯偵探案》的作者柯南·道爾著)與《女禍傳》(“抄撮《舊約》里的夏娃故事”[11]而成),又有創作的短篇小說《好花枝》與《女獵人》并《題〈俠女奴〉原本》詩10首。即使署名“索子”,實為魯迅節譯的《造人術》,也是由周作人推薦給該刊的,篇末“萍云”的大段批語即為證明。從周氏日記亦可知,當時的付酬方式是贈送書刊,如乙巳年三月初二日(1905年4月6日)記:“下午收到上海女子世界社寄信并《女子世界》十一本,增刊一冊,《雙艷記》《恩仇血》《孽海花》各一冊。”[12]說明當年的供稿人并不借此謀生,而多半是為了理想或出于技癢、好名之心。周作人通過為《女子世界》寫稿,進而成為小說林的作者,在該社出版了《玉蟲緣》與《俠女奴》兩部譯作,則典型地展示了雜志為后起的出版社集聚人才的作用。

還有一位以“自立”為筆名的作者,從《女子世界》創刊起,便活躍于談藪、社說、演壇、科學、衛生諸欄,最多時,一期可跨越三個欄目。這種每期必見的記錄一直保持到第13期,其人也成為在“初我”之外出現頻率最高的撰稿人。只是目前還無法找到可靠的材料確定其真名,誠為憾事。而從雜志中可以獲知的是,“自立”為男性,通日文,對自然科學很有興趣,與金一為友。

大致說來,《女子世界》依靠親朋關系建立基本的作者隊伍,尚有傳統文人結社的余風。只是由于各人均以雜志為聯系中樞,相互之間倒不一定有私下的交往,這已經有些“近代化”的意味。更進一步如周作人,由投稿者變為固定撰稿人,則應是現代報刊的常態。不過,急于擴充稿源的新報章,實際無法耐心等候無名之輩的投石問路。被動地轉載他報已發表的作品,當然不失為一種應對措施,這在《女子世界》也是司空見慣。注明出處的如第1期錄自《俄事警聞》的兩篇《告全國女子》,未標出初刊處的如劉孟揚的《勸戒纏足》出自《大公報》,又如上舉高增的《獅子吼》首發于《覺民》,高燮、高旭的若干詩作先已刊載在《政藝通報》《警鐘日報》等處。[13]不過,重刊之作畢竟不能成為重頭戲,借用的作品太多,也會影響雜志的形象。于是,主持者還必須主動出擊,辦法不外兩條:一是征文,二是招聘特約撰稿人。這兩招《女子世界》都用上了。

征文既可發現新作者,又能吸引讀者,一箭雙雕,自得辦報者的青睞,不足為奇。《女子世界》的特出處在招聘,這就是調查員制度的設立。翻開創刊號,便可看到《女學懸賞征文》與《女學調查部專約》兩則廣告。后者將要求與報酬規定得十分詳細:

一、海內同志如有愿充本社調查員者,請將有關女學文件及女學狀況或論說、詩歌、新聞、規約、學校撮影等件,隨時郵寄本社總發行所,每月以一件為率。

一、調查員當酬贈本志全年,惟零星稿件不在此例。

一、調查函稿刊出與否,原稿概不寄還。

一、惠寄函件,郵資概歸自給。[14]

此項征集到第4期雜志上有了回應,首批刊出的“擔任調查員姓氏”共三名,即高燮(時若)、杜清持(署名一作“杜清池”)與趙愛華。第6期的名單更增至七位,新加入者為汪毓真、俞九思、韓靖盦與劉瑞平。[15]其中女性占了多半,高、俞、韓則為女界革命的同道。以地域論,江浙仍居主導。不過,杜清持與劉瑞平分別來自廣東的廣州與香山,已足令人振奮。

各調查員一旦聘定,便很快進入角色,履行職責。如俞九思用蘇州土白演述的《敬告同胞姊妹》,韓靖盦的多首詩詞,都應歸入專稿特供之列。晚清女報尤為奇缺的女性作者,也借此機緣,得以在《女子世界》經常露面,一展長才,打破了首期由男性作者包辦的不合理局面。并且,經由調查員居間聯絡,通報各處女界信息,推薦新人,編印于上海的《女子世界》才能夠突破地區的限隔,及時反映各地近期動態,廣泛交換先進經驗,在擴大作者隊伍的同時,也切實為興女學、爭女權盡了力。

[1] 參見金元憲《伯兄貞獻先生行狀》(卞孝萱、唐文權編《民國人物碑傳集》699頁,北京:團結出版社,1995年)及張一麟《常熟丁府君墓志銘》,后文收入氏著《心太平室集》(1947年刊本)時,題為《常熟丁芝蓀先生墓志銘》。

[2] 林宗素《〈女界鐘〉敘》, 《江蘇》5期,1903年8月。金一1905年刊于《女子世界》15期的《祝中國婦女會之前途》中亦自言,“自三年前撰《女界鐘》四萬言,言滿東南矣”。

[3] 參見金天羽《蔡冶民傳》, 《天放樓文言遺集》卷三,1947年;柳亞子《五十七年》,《(柳亞子文集)自傳·年譜·日記》149、151頁,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

[4] 《明華女學章程》, 《女子世界》2期,1904年2月。又,“記事”欄《女學消息》(《女子世界》15期,1905年)載:“同里明華女學,為自治學社之校長、教習等合辦,學生二十八人。薛君公俠授國文,金君松岑授史地、博物。學生進步,較自治之初級生為尤速。創辦兩學期,高等者能造十余句,而圖畫、琴歌,尤為發達。上半年有特班四人,皆外埠學生,國文、史地、英文、體操等程度孟晉。今因就學不便,故裁撤之。”

[5] 蔣維喬《徐念慈傳》云:“回憶壬寅之歲(引者按:即1902年),余與常熟丁君初我,共學于南菁講舍。”(《教育雜志》3年1期,1911年2月)

[6] 蔣維喬《因是先生自傳》,卞孝萱、唐文權編《民國人物碑傳集》392頁。

[7] 柳亞子《自撰年譜》, 《(柳亞子文集)自傳·年譜·日記》9—10頁。

[8] 初我《吹萬屢以女界詩歌相遺,賦此志答》, 《女子世界》7期,1904年7月。

[9] “覺佛”為高增的筆名,見高铦、谷文娟《〈覺民〉月刊整理重排前記》2頁(《〈覺民〉月刊整理重排本》,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6年)。

[10] 《周作人日記》上冊403—412頁,鄭州:大象出版社,1996年。

[11] 《我的筆名》, 《知堂回想錄》(上)167頁,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

[12] 《周作人日記》上冊411頁。

[13] 《女子世界》2期(1904年2月)劉孟揚文,原題《請遵諭勸戒纏足》,載1904年1月5—10日《大公報》;又如《女子世界》6期(1904年6月)高增(覺佛)的《獅子吼》,初刊《覺民》1—5期合訂本(1903年11月—1904年4月,署“吳魂”);3期(1904年3月)高燮(吹萬)的《女界進步之前導》,初刊《政藝通報》2年5號(1903年4月,署“慈石”),9期(1904年9月)《題〈自由結婚〉第一編十首》與《題〈自由結婚〉第二編十首》,初刊同年7月13—14日《警鐘日報》(署“黃天”);5期(1904年5月)高旭(天梅)的《吊裘梅侶女士》,初刊《政藝通報》2年2號(1903年2月,題為《吊裘女士梅侶三首》,署“慧云”)。

[14] 《女學調查部專約》, 《女子世界》1期,1904年1月。

[15] 《擔任調查員姓氏》, 《女子世界》4、6期,1904年4、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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