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長綠不衰的友誼之樹
- 徐迅散文年編:雪原無邊
- 徐迅
- 1357字
- 2020-02-20 11:46:14
旱魃肆虐的七月,干旱火一般地燙灼在我們的心頭,而我們卻收到一紙冰冷的訃告,張恨水先生的長子曉水溘然辭世。剛剛發(fā)出了唁電,卻又驚悉張友鸞先生逝世的噩耗。這下,我與研究會的同志一陣唏噓,都不由得扼腕痛惜——張友鸞先生,這位須髯飄飄,詼諧風(fēng)趣和睿智的長者,曾和張恨水先生情深意篤地相交半個多世紀(jì)。記得一九四五年在重慶,他與朋友祝賀張恨水五十壽辰時,他還曾對張恨水許諾:“今天許下一愿,有朝一日我要為你寫傳!”
然而,幾十年風(fēng)風(fēng)雨雨過去,他的這一夙愿竟未能實現(xiàn)……“總覺得欠了他一筆債!”晚年的張友鸞,懷著對故友的滿腹真誠,竟常常叨念著這份遺憾。
在二十世紀(jì)三四十年代的中國文壇上,張友鸞與張恨水、張慧劍曾以“報界三張”“三個徽駱駝”而飲譽一時。其中清楚張恨水先生為人為文的,怕就是他倆了。張友鸞雖然比張恨水小幾歲,但他卻像兄長一般尊敬和愛護(hù)著恨水。二十年代《立報》初創(chuàng)期間,任總編輯的他和張恨水先生就一起住在上海的德鄰公寓,兩人朝夕晤面,都一樣不喜歡那座嘈雜而繁華的城市。但偏在此時,張恨水因為小說宣傳抗日,被列入冀東日偽政權(quán)搜捕北平文化人的黑名單,在恨水不能北上而一籌莫展之際,他慷慨解囊,果斷建議張恨水舉家南遷南京,創(chuàng)辦《南京人報》。征得恨水先生的同意,他先回南京籌辦。報紙創(chuàng)辦后,張恨水任社長,他任副社長兼經(jīng)理。為了讓恨水先生有足夠的時間寫作,他默默地承擔(dān)了報社里的一些日常事務(wù)。不久,《南京人報》遭停,他和恨水只好攜帶家眷又先后西上。這時候,他在重慶參加新民報社的籌備工作,又向報社經(jīng)理陳銘德推薦了張恨水。于是“三張一趙”會師重慶,聲名鵲起。在他們漫長的報人生涯中,他和恨水先生一直相敬相重,情同手足。新中國成立后,在北京他聽說張恨水終身賣文的積蓄被一惡友拐騙,竟愴然動情……他常對人說:“張恨水一百一十多部長篇,就是從高壓的石頭縫里竄出來的,他的這種精神,難道不值得人們尊敬和學(xué)習(xí)嗎?”或許,便是深懷著這種崇敬的心情,幾十年來,他的腦際總時時縈繞著張恨水清瘦的身影和那等身的著作,以至于在張恨水離開人世多年,他也已進(jìn)入垂垂老矣的一九八〇年夏天,還動筆寫起了張恨水——這篇題為《章回小說大家張恨水》的文章,不想,竟成了他有生之年獻(xiàn)給張恨水的唯一的一份紀(jì)念性文字。
然而,在他人生的最后季節(jié)里,他卻為這篇文字離他想寫的目標(biāo)相差甚遠(yuǎn)而感到遺憾。但由于腦血栓日重,他已是無法提筆,纏綿病床,甚至幾度瀕危,他的思念故友之情卻與日俱增,他告訴家人說:“今后我能不能寫恨水,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張恨水先生章回小說大師的地位不能被抹殺,他在中國現(xiàn)代小說史上應(yīng)該占有一定的地位?!彼f,希望能夠看到全面分析研究張恨水先生作品的文章。當(dāng)他在病榻上聞悉安徽省正式成立了張恨水研究會,精神為之一振,不覺喜極而潸然淚下,口述讓女兒張鈺寫道:“我在九泉之下與恨水相見可以向他交代了,遺憾的是我不能為研究會做什么。我祝愿研究會工作順利,成果豐碩……”
張友鸞先生作古了。他的八十六歲的人生之樹,已經(jīng)搖曳出了他的《不怕鬼的故事》《秦淮粉墨圖》那一束束燦爛艷目的精神之花。在他那紛繁的思想的枝頭,還長出了這樣一片長綠不衰的友誼的葉子,為他與張恨水先生終生友情的溫馨書頁夾上了最后一枚漂亮的書簽,這誠摯的友情就像火一樣燃燒在人間了。
1990年10月6日,安徽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