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為中國哲學立法:西方哲學視域中先秦哲學合法性研究(國際中國哲學精譯系列(第3輯))
- 成中英 馮俊主編
- 3425字
- 2019-12-13 20:40:46
序一
出版“國際中國哲學精譯系列”的重大當代意義
成中英
“中國哲學”的正名與國際發展
1973年3月,我創辦的英文《中國哲學季刊》(Journal of Chinese Philosophy,簡稱JCP或JOCP)第一期在歐洲的荷蘭正式出版了。這是我經過兩年的籌劃出版的一份正式學術刊物,目的在于推動中國哲學在國際上的發展。這是我倡導的中國哲學的現代化與世界化思想的一個根本性實現。我從1964年起在美國的夏威夷大學哲學系任教,同時負責發展當代西方分析哲學與傳統中國哲學。那時,西方哲學學者對中國哲學完全沒有概念,甚至否認有中國哲學。美國重點大學把中國人的思想研究歸到歷史課程或亞洲研究課程,歐洲則放在漢學研究所。對我來說,這是一個粗糙而錯誤的見解,是對中國人探索宇宙本體、生命真實與道德價值傳統的一種漠視與輕蔑。我理解的“哲學”正是對宇宙本體存在、人類生命真實以及審美與道德價值的體認與反思,它通過理論化的語言,系統化或非系統化地陳述出來或提示出來。希臘文“哲學”一詞已有了這個含義。蘇格拉底將對此等問題的考察活動定名為“愛智之學”(philosophia),并未排除前蘇格拉底(Pre-Socratic)哲學家的各種有關真實與生命或道德的思考。此后,哲學在歐洲的發展經歷了一個錯綜復雜的過程,形成的理論更是包羅萬象,但卻萬變離不開有關形上本體存有、終極真實、知識真理、倫理行為、價值意識、人生目的等核心問題的關懷與討論。顯然,這些論題也都出現在中國從古到今的議論文章與對話記錄之中。就實質而論,中國哲學的哲學內涵從先秦到當代也都是高度自覺存在的,而且是豐富多彩、川流不息的,完全可以與希臘哲學、英國哲學、法國哲學、德國哲學或任何歐美哲學相提并論,只是人們礙于表達形式、語言用法與創新方式的特征未能認識到此罷了。
無須否認,中國哲學未能發展成為一個完全系統化的論述或論說形式[1],形式邏輯的推理也不彰顯。但這并不等于說中國沒有哲學,而只是說中國哲學需要后來學者的挖掘、形式彰顯與系統陳述,使其在現代的語言中能夠表露出來。它的原有的非系統化狀態,固然是一個發掘的障礙,但卻也是一個可以不斷發展與不斷詮釋的原料或資源。基于此,研究中國哲學更為必要,它需要一種創造的眼光、一種分析的頭腦、一種理性的建構能力,以及一種綜合判斷的智慧。中國哲學從來是與人的生命體會、宇宙經驗以及自我穎悟而睿智的文理密察結合在一起的,是整體的深刻的心智活動過程純化為簡潔的語言的直接表露。因此,認識中國哲學需要一個過程,一個思考的時間和一個思考的空間。它可以基于中國哲學的語言,呈現在任何人類成熟的語言之中。據于此,我不但肯定了“中國哲學”的地位以及為其正名的重要意義,我也深知并確信我們需要一個中國哲學呈現與發展的國際地盤,一個倡導其豐富內涵的世界平臺。
英文《中國哲學季刊》的創立
在此基礎上,我決心創辦一個國際性的以英文為媒介的中國哲學雜志。我深信中國哲學的理論能夠表達為西方的語言,并在此表達中獲得一個分析與論證的結構。因此英文《中國哲學季刊》在1973年的誕生,雖然是一件十分艱巨而又龐大的工作或工程,但也是一項重大的歷史使命,具有重大的理論意義。它代表了中國哲學表達與再現的突破,也代表了其在西方學界(尤其是西方哲學界)傳播與發展的突破。它建立了嚴格的學術論文標準,在要求專業的學養基礎上促進開展性、創發性的思想詮釋與理論重建,并與西方專業哲學相互溝通和問難,以促進中國哲學內涵的現代意義、后現代性意義,以及后后現代意義;中國含義、全球含義以及全球視域性含義;發揚中國哲學智慧,西方哲學邏輯條理,乃至超融中西傳統,創造人類哲學思考的新境界與新體系。此一工作已經進行了數十年,而數十年如一日,從未懈怠,從未脫期,英文《中國哲學季刊》今日取得在國際哲學刊物中評價極高的地位,并非偶然。
從1973年到2008年,英文《中國哲學季刊》已連續出版了36年,因而有36卷;每卷4期,共144期;每期165頁,平均有7~10篇論文,約有1008~1440篇論文。它包含了中國哲學的所有部分,從《周易》而下,諸子百家、魏晉玄學、隋唐佛學、宋明理學、清近民國及現代哲學,莫不在宇宙本體、生命人存、知識信仰、倫理道德、美學藝術、社會正義、語言詮釋、邏輯建構、概念分析與中西比較等課題中取得了重大的發展與成果,形成了在不同觀照下的論題解析與思想發揮。不但如此,英文《中國哲學季刊》還引進了相關的西方哲學的論題與理論或觀點,作為比較與相互詮釋和分析的參照,以得出推陳出新的命題。自2006年開始,它又新加了增訂本作為??c第五期發行,目前已出版了三卷。
中文“國際中國哲學精譯系列”計劃的實現
英文《中國哲學季刊》的發行,帶動了中國哲學在西方的哲學定位,也鼓動了中國哲學在西方與世界的關注與研究,更提攜了海外新一代的中國哲學學者,甚至可以說促進了“中國哲學”這個專業學科的建立。在此理解之下,數年前在國內發生“中國有無哲學”的論爭時,我頓感陷入一個新的斷層,警覺到中外的溝通還是太隔閡了。原來這36年在西方甚至在蘇聯接觸到的“英語中國哲學世界”對中國學者來說卻是陌生的,中國哲學的自主觀念似乎還沒有建立起來。我自問我是否應該在這方面多做出一些努力呢?英文《中國哲學季刊》創立之后兩年,它支持的“國際中國哲學會”發展起來了。經過在美歐的二十多年發展,“國際中國哲學會”舉行的第九屆國際中國哲學會議于1993年第一次在北京大學召開。2001年,第十四屆國際中國哲學會議又在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召開。2007年,第十七屆國際中國哲學會議又在武漢大學召開。經過這些發展后,為了更好地溝通中外,更好地發展中國哲學,更好地建立中西哲學的比較、互動與融合研究,積極引進英文《中國哲學季刊》成為一項刻不容緩的當務之急了。
我把這個引進的計劃提議給中國人民大學的副校長馮俊博士時,他立即表示贊同與支持,令人振奮。后來再經過人民大學校方正式認可,決定實行此一翻譯出版計劃,并由人民大學出版社每年分兩輯出版。經過馮俊校長的努力,人民大學校方決定成立“國際中國哲學與比較哲學研究中心”負責翻譯與編輯此一浩巨的系列出版物,同時也正式開始推動中國哲學的現代化與世界化的學術工作。在此信念下,通過兩種語言——英文與中文,中國國內哲學界老中青的學者都可以參與到此一極富時代意義的中國哲學學術發展與推廣工作中,對西方的中國哲學思考進行省思,將中國的哲學問題與西方進行對話與比較,從而創造一個激發全球化時代的中國哲學新思維,融通古今,融合中西,而融通不離條理,融合包含多元。如果人類哲學將進入一個新的紀元,這就是一個開始;如果中國哲學要大行于天下,這也是一個開始;如果中國哲學要做出劃時代的貢獻,這更是一個開始。哲學是人類追求最高價值的自我實現與群體實現,代表人不斷的自我界定與自我提升,是一項新意識、新創造。它發展至今,顯然已到了融合中西優秀的哲學傳統的階段。
基于以上所述,此一“國際中國哲學精譯系列”的出版,不只是一項在中西方用英文寫作有關中國哲學的最新著述的介紹,而且是一項中國哲學國際化與世界化的奠基工程。它的重要意義不在翻譯,而在激勵,在吸引,在帶動,在期待,在示范,在推進,在創造。我們稱此一出版物為“精譯系列”,因為它是基于英文《中國哲學季刊》的論文精心翻譯出來的?!熬g系列”的每一輯至少包含了兩期《季刊》的中國哲學論文,但卻不包含該刊的任何書評與哲學信息,故可視為純粹的當代中西學者討論中國哲學的論文選集。當然,由于中文本乃系初創,容有許多翻譯上或編輯上的缺失,亟盼讀者和專家們予以惠正。
對支持者的感謝
最后,我想再次對中國人民大學副校長也是人大哲學院院長的馮俊教授熱心促成“國際中國哲學精譯系列”計劃的實現,表達我由衷的感謝!對中國人民大學校方的大力支持表示激賞與感謝。對諸多參與翻譯與校對的人大哲學院同仁和人大出版社同仁表示謝意。溫海明博士此次負責聯系翻譯工作十分盡力,我也在此一并致謝。
2009年1月
序于美國夏威夷大學哲學系
注釋
[1] 其實在先秦時代,公孫龍子、荀子、韓非子等人的著作已經具備了系統化與推理論證的規模,用現代的西語翻譯出來,就是一篇篇極好的哲學論述。我在此可以提出公孫龍子的《白馬篇》與《指物篇》,荀子的《正名篇》與《解蔽篇》,韓非的《主道》、《說難》與《解老》作為例證。其實在儒家傳統中,除孔子與孟子用對話的形式表達他們的哲學思考外,其他儒者如曾子、子思、子游、子貢等的論述也都或多或少具備了推理論證的形式。如《中庸》所說“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就是一個否定后項以否定前項的邏輯推理(modus tole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