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字諭紀澤兒：

連接爾十四、二十二日在省城所發(fā)稟，知二女在陳家，門庭雍睦，衣食有資，不勝欣慰。

爾累月奔馳酬應，猶能不失常課，當可日進無已。人生惟有常是第一美德，余早年于作字一道，亦嘗苦思力索，終無所成。近日朝朝摹寫，久不間斷，遂覺月異而歲不同。可見年無分老少，事無分難易，但行之有恒，自如種樹畜養(yǎng)，日見其大而不覺耳。

爾之短處在言語欠鈍訥，舉止欠端重，看書能深入而作文不能崢嶸。若能從此三事上下一番苦工，進之以猛，持之以恒，不過一二年，自爾精進而不覺。言語遲鈍，舉止端重，則德進矣。作文有崢嶸雄快之氣，則業(yè)進矣。爾前作詩，差有端緒，近亦常作否？李、杜、韓、蘇四家之七古，驚心動魄，曾涉獵及之否？

此間軍事，近日極得手。鮑軍連克青陽、石埭、太平、涇縣四城。沅叔連克巢縣、和州、含山三城暨銅城閘、雍家鎮(zhèn)、裕溪口、西梁山四隘。滿叔連克繁昌、南陵二城暨魯港一隘。現(xiàn)仍穩(wěn)慎圖之，不敢驕矜。

余近日瘡癬大發(fā)，與去年九十月相等。公事叢集，竟日忙冗，尚多積擱之件。所幸飲食如常，每夜安眠或二更三更之久，不似往昔徹夜不寐，家中可以放心。此信并呈澄叔一閱，不另致也。滌生手示。

同治元年四月初四日

譯文

紀澤兒：

最近連續(xù)收到了你于十四日、二十二日在省城發(fā)出的信，信中說二女兒嫁入陳家之后，全家和睦，衣食無憂，心中備感欣慰。

連日來你都忙于奔走應酬，不過功課也沒有一時的懈怠，想來應該每天進步不止。人生中只有“常”是第一美德。對于習字之道，我也曾經(jīng)冥思苦想，但最終還是一無所成。直到今年來，我日日不斷地摹寫，從未間斷，漸漸感到日新月異，年年都有新的進步和體悟。可見，無論年齡的老少，事情的難易，只要能夠持之以恒，任何事情都會如同種樹和畜養(yǎng)牲畜一樣，不一定每日都要看到變化，但事實上已經(jīng)有了長足的進步。

你的缺點在于說話欠穩(wěn)重，舉止欠端莊，能深入進去研究文章，但卻寫不出好的文章來。如果能從這三件事上下一番苦功夫，銳意進取、持之以恒，那么不過一兩年，即使自己不易察覺，事實上自然也會有重大的進步。言語穩(wěn)重，舉止端莊，德行自然也就顯得高尚。一旦所作文章有了崢嶸雄快之氣，你的學業(yè)也就跟著上進了。你前些日子寫的詩已經(jīng)有些頭緒了，近來還時常寫詩嗎？李、杜、韓、蘇四家的七言古詩，其驚心動魄之處，你是否已經(jīng)有所領略了呢？

近日的軍事狀況都在掌控之中，很是順手。鮑軍連續(xù)攻克青陽、石埭、太平、涇縣四座城池。你沅叔連續(xù)攻克巢縣、和州、含山三個城池及銅城閘、雍家鎮(zhèn)、裕溪口、西梁山四個要塞。你滿叔連克繁昌、南陵兩城及魯港要塞。目前我們仍在慎重地制訂穩(wěn)妥的軍事計劃，對敵軍不敢有絲毫的松懈，不敢驕傲。

近日我的瘡癬又再次發(fā)作，而且病情非常嚴重，與去年九十月的程度無異。公事叢集，即使整日繁忙不堪，仍積擱了許多公事。所幸飲食還比較正常，每天夜里可安睡到二更或三更，不像過去那樣徹夜難以入睡，家中親人盡可以放心。這封信你呈給澄叔看看，不另給他寫了。滌生手書。

同治元年四月初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