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宇諭紀澤：

正月十三四連接爾十二月十六、二十四兩稟，又得澄叔十二月二十二一緘、爾母十六日一緘，備悉一切。

爾詩一首閱過發回。爾詩筆遠勝于文筆，以后宜常常為之。余久不作詩，而好讀詩。每夜分輒取古人名篇高聲朗誦，用以自娛。今年亦當間作二三首，與爾曹相和答，仿蘇氏父子之例。爾之才思，能古雅而不能雄駿，大約宜作五言，而不宜作七言。余所選十八家詩，凡十厚冊，在家中，此次可交來丁帶至營中。爾要讀古詩，漢魏六朝，取余所選曹、阮、陶、謝、鮑、謝六家，專心讀之，必與爾性質相近。至于開拓心胸，擴充氣魄，窮極變態，則非唐之李杜韓白、宋金之蘇黃陸元八家不足以盡天下古今之奇觀。爾之質性，雖與八家者不相近，而要不可不將此八人之集悉心研究一番，實“六經”外之巨制，文字中之尤物也。

爾于小學粗有所得，深用為慰。欲讀周漢古書，非明于小學無可問津。

余于道光末年，始好高郵王氏父子之說，從事戎行未能卒業，冀爾竟其緒耳。

余身體尚可支持，惟公事太多，每易積壓。癬癢迄未甚愈。家中索用銀錢甚多，其最要緊者，余必付回。

京報在家，不知系報何喜？若節制四省，則余已兩次疏辭矣。此等空空體面，豈亦有喜報耶？

葛家信一封，扁字四個付回。澄叔處此次未寫信，爾將此呈閱。滌生手示。

同治元年正月十四日

譯文

紀澤：

正月十三、十四兩天連續接到你十二月十六日、二十四日寄出的兩封信，又得到澄叔十二月二十二日的一封信，還有你母親十六日寄來的一封信，信中的一切都已盡知。

你寫的一首詩我已經讀過了，現在給你發回去。你的詩筆遠遠超過文筆，所以我建議你應當經常作詩。我已經很久沒有寫詩了，但經常讀詩。我幾乎每天夜里都要高聲朗讀古人的名篇以自樂。我想我今年也須在空閑時作上兩三首詩，仿照蘇氏父子的先例，和你們以詩相互應和。你的才思有古樸典雅之美，但不夠雄駿，所以適宜作五言詩，而不適宜作七言詩。我選的十八家詩，共十厚冊，現在放在家中，這次可以交由來人順便送至營中。你若有心研讀古詩，漢魏六朝的古詩，只取我選的曹、阮、陶、謝、鮑、謝六家的詩專門去讀，這些詩作和你的性情相近。若要開拓心胸，增強氣魄，改換自己的風格，則非唐代的李杜韓白、宋金的蘇黃陸元這八家不足以盡天下古今的奇觀。你的性情雖不與這八家相近，但你也須將這八個人的文集悉心研讀一番。這八個人的詩文實在堪稱“六經”之外的巨作、文字中的極品，其中有很多可學之處。

你在“小學”上所得到的一些收獲，我感到很欣慰。若要讀周漢古書，不弄明白“小學”就無法參透其中的奧妙。

道光末年，我開始對高郵王氏父子的學說感興趣，從軍之后事務繁忙，所以未能繼續自己演習此類的學問，現在希望你繼承我作此類的學問，以完成我的心愿。

我的身體尚無大礙，只是近來公事太多，精力有限，所以常積壓在案。癬癢至今仍未見好。近來家中很多人向我要錢，其中確實急需用錢的，我一定盡快寄回。

家中有來自京城的喜報，不知是報什么喜？如果是祝賀我節制四省的喜報，我已經兩次上疏請辭了。這樣沒有實際意義的虛名，難道還有報喜的必要嗎？

我已經將葛家的一封信和四個匾字寄回去。這次沒有給你澄叔寫信，你將此信給他看看。滌生手書。

同治元年正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