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威夷還記得他上初中的時候,哥哥夏大虎成天纏著他爹夏德彪要給他買一把吉他,那時的夏威夷還不知道吉他為何物,只記得他哥哥夏大虎一纏著他爹夏德彪要吉他,夏德彪就脫下夏威夷他娘宋慈文給他做的千層底布鞋,滿院子追著夏大虎打,打的夏大虎又喊又叫,蹦跳著給夏德彪嚷嚷。
“夏德彪你不要臉,娶了個小老婆還天天打大老婆的遺孤!嗚嗚嗚……我想俺娘了!我要去俺娘的墳頭哭一會兒!”
夏德彪雖說是個硬漢,可是心軟。聽到夏大虎這么嚷嚷后,整個人兒的心都碎掉了。本來他就覺的夏大虎這孩子可憐,從小就沒了親娘,他都還沒來得及疼愛呢,就遇到夏威夷半道截胡降臨地球,瞬間搶走了夏大虎更多的父愛。夏威夷他爹夏德彪由于把過多的父愛偏移到更乖巧、討人喜歡的夏威夷身上,會偶爾對夏大虎心生愧疚。聽到夏大虎這么嚷嚷后,為了彌補這種父愛的愧疚,夏威夷他爹夏德彪某天天不亮就逮了家院子里的幾只家養的雞跑到縣里的集市上去販賣,等到天黑才從集市上給張大虎背回了一把嶄新的吉他。
說來也怪,雖然夏大虎受教育的水平不高,也沒學過什么音樂,可竟在不識樂譜的情況下,一把吉他到他手里,三個月不到竟彈的有模有樣,幾根琴弦在他手里像是被施了魔法,協奏出悅耳的旋律來。從小受哥哥夏大虎的熏陶,夏威夷偶爾在家也會擺弄下夏大虎那把吉他,時間一久竟然也彈的有板有眼,雖不及他哥夏大虎那般臻于化境,但在他哥夏大虎的悉心調教下,也輕車熟路。
可沒想,這一大招,竟然成了夏威夷日后泡妞追姑娘的利器。
夏威夷跟關康點子好,也是源于這把利器。這把利器,讓關康點子徹底沖破了她爸對她的藩籬,為夏威夷日后和關康點子轟動校園的戀情埋下了伏筆。
這事兒是源于一次校慶,當時夏威夷的班主任孫思苗為了評職稱為班級掙得榮譽,火急火燎的動員全班同學報名參加文藝匯演??苫鸺被鹆堑膭訂T了一圈后,發現她的班級里面竟無一人有文藝特長;雖說也有幾個畫畫的、和乒乓球打的好的,但無奈轉化不成文藝表演節目,這可急壞了孫思苗。
“老師,我會彈吉他!”
正當孫思苗無路可走倍感沮喪時,夏威夷挺身而出說他會彈吉他。孫思苗一聽喜出望外,趕緊跑到教務處借了一把有音樂愛好的老師的吉他,讓夏威夷彈一下看看水平。夏威夷當時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兒,彈了一首鄭鈞的《灰姑娘》,剛一張口,就把孫思苗的內心給融化了,她覺的夏威夷唱的真是他娘的簡直太好聽了??赏瑫r心給融化掉的,除了孫思苗,還有關康點子,只是二人的融化類型不一樣,孫思苗的融化是欣賞,而關康點子的融化則是愛慕、加小鹿亂撞般的少女思春。
校慶之后,夏威夷由于那把吉他成為了校園里炸開鍋的風云人物。不僅為孫思苗贏得了評職稱加薪的政績,還為班級捧得了一座榮譽獎杯,成了班級同學奉為英雄的牛逼人物。這事兒得多虧于孫思苗,本來夏威夷想簡簡單單匯演一首任賢齊的《心太軟》,因為這首歌當年火遍中國大街小巷,傳唱度頗高,可孫思苗不愿意,說這歌太口水,不夠勁爆,她需要一首能調動全場觀眾氣氛的曲目,最好是搖滾。孫思苗問夏威夷知道不知道搖滾,夏威夷說不知道,孫思苗又問夏威夷知道崔健不知道,夏威夷說知道,說他哥夏大虎喜歡崔健。孫思苗一聽夏威夷知道崔健,趕緊跑回家扒拉出一盤崔健的盜版磁帶,放到一個破舊的小方盒的銀灰色收音機里讓夏威夷聽一首崔健的《新長征路上的搖滾》。
夏威夷對這歌熟悉,因為時常會聽他哥夏大虎唱起,但聽完后他一臉茫然的告訴孫思苗,說他不會唱。
“你哥在家么?不然國慶節放假時,你回家跟你哥學下這首歌,好不好?”
孫思苗不死心,鼓勵夏威夷要勇于克服困難,想盡一切辦法把這首歌學會,然后為班級掙得榮譽。
“好,我哥在家!”
那時夏大虎確實在家,但是因為失戀在家療情傷。那時碰巧夏大虎剛去北京流浪了一圈賦閑在家,整日被夏威夷他爹夏德彪訓斥:“你個窩囊廢!不好好在家種地耕田,老搞什么不正經的音樂耽誤娶妻生子、繁衍后代,你北京也去了,在外面也漂了幾年了,你說你混出啥名堂來了?”
夏大虎當時已經二十七八,一頭長發,一米八零的個頭看上去英俊瀟灑,那時的他還意氣風發,有一顆浪子的心,幻想著自己總有一天會成為國際搖滾巨星,唱片會銷售全球。那時的夏大虎生活愜意,整日懷著一顆會成為國際搖滾巨星的夢想睡到日到三竿,然后起床扒拉口他后娘宋慈問給他鍋里留的剩飯,獨自坐在院子里一個人彈著吉他,唱著一首夏威夷他爹夏德彪和他娘宋慈文都聽不懂的搖滾歌。那首搖滾聽著很高亢,可又十分悲傷,稍微有些戀愛經驗的人一聽就知道是被姑娘甩了后的內心寫照。
這首歌叫《愛情的子彈》,是夏大虎自己譜曲作詞寫的,夏威夷大學剛畢業到北京工作那會兒,回家參加夏大虎和一個農村大齡女青年的婚禮時,無意在夏大虎的一個收藏箱里看到的。
一張A4田子格稿紙,夏大虎的字跡寥寥草草、由于年代過久,紙張泛黃。
愛情是一把子彈 穿透了我的胸膛
我的血是熱的 我對你的愛真的 可我的生活卻是讓我失望的
我離開了家去遠方流浪 本以為可以帶個姑娘回來 還有一堆鈔票
可是我想錯了
你知道么?你失去了我!
我家的后山再也沒有花園 我吻你的臉龐再也沒有笑臉
愛情啊 這把子彈 害人不淺 經常惹的我哭了 可有時又給我惹笑了
金錢啊 它是個混蛋 和愛情一樣害人不淺
女人啊 你不守諾言 說好的愛情說完就完 臨別來不及吃一頓晚飯
生活啊 你也真他媽操蛋 善良的人你不網開一面 給他牛奶和面包片
槍我女人的商人啊 你和生活一樣他媽的操蛋 你喝著牛奶吃著面包片
噢 上帝啊 給我一把槍 我需要尊嚴
噢 上帝啊 給我一把槍 你有沒有聽見 你有沒有聽見
夏威夷記得他當年看到張大虎這張《愛情的子彈》手稿時,院子里夏大虎正領著他的農村妻子給村里的眾老鄉親敬酒,他一個人在屋子里難掩悲傷,手扶著床沿哭的泣不成聲。
那時的夏威夷尚年少,不知道那段時間夏大虎是了失了戀躲在家里療情傷,也不知道夏大虎流浪北京做地下搖滾時愛上了一位城里的漂亮姑娘,更不知道那個城里的漂亮姑娘后來跟一個有錢的臺灣商人跑了。
夏威夷只是依稀記得,他國慶假期受孫思苗遣派回家跟夏大虎學唱崔健的《新長征路上的搖滾》時,夏大虎常常在院子里給夏威夷彈唱一些他不知名的英文搖滾歌曲,像是《Hoetl California》、《Making love out of nothing of nothing at all》、《Live like a worrior》等等,每次彈唱完夏大虎手扶著吉他微笑著問夏威夷:“你覺的好聽嗎?”
夏威夷每次都說不好聽,像是一個鴨子在叫。夏大虎聽完夏威夷的評價后每次都呵呵笑了兩下,不再出聲,繼續撥弄著吉他琴弦教夏威夷場崔健的《新長征路上的搖滾》。
一 二 三 四
聽說過,沒見過,兩萬五千里
有的說,沒的做,怎知不容易
埋著頭,向前走,尋找我自己
走過來,走過去,沒有根據地
想什么,做什么,是步槍和小米
道理多,總是說,是大炮轟炸機
汗也流,淚也落,心中不服氣
藏一藏,躲一躲,心說別著急
噢,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問問天,問問地,還有多少里
求求風,求求雨,快離我遠去
山也多,水也多,分不清東西
人也多,嘴也多,講不清道理
怎樣說,怎樣做,才真正是自己
怎樣歌,怎樣唱,這心中才得意
一邊走,一邊想,雪山和草地
一邊走,一邊唱,領袖毛主席
噢,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多年后,夏威夷有次和女朋友在簋街吃完火鍋,坐出租車回家的路上女朋友塞給他一個耳機讓他聽一首歌,聽完后夏威夷毛骨悚然。
這首歌讓他一個激靈回憶起他哥夏大虎高中時給他唱的那首《愛情的子彈》,二者無論從吐詞的語調和旋律的節奏,都極為相像。
“誰唱的?”毛骨悚然的、夏威夷問。
“左小祖咒,《我不能悲傷的坐在你身邊》。”他的女友回答。后來,夏威夷把這首歌下載到了手機里,每次擠地鐵的時候都會在耳朵里循環播放。
夏威夷時常會想,如果他哥夏大虎能像左小祖咒一樣堅持他的音樂夢想,說不定哪天也會像左小祖咒一樣,成為一個前衛青年和文藝青年心目中的偶像。
偶爾,赤裸著身子的夏威夷懷里摟著他的女友一塊兒看《中國好聲音》時也會想,那個坐在旋轉椅上的人不應該是喜歡穿皮褲的汪峰,而應該是他哥夏大虎。
“你想什么呢?”偶爾,他的女友會挑逗著他的男性乳房,問他。
“沒想什么!”他不為挑逗所動,總是這么回答。
有時,夏威夷想起夏大虎時會覺的人生殘忍,特別是有次農忙回家探親時,看到在麥田里收割莊稼的夏大虎,他精神恍惚,覺的那個滿臉污汗、抗麥袋子的夏大虎不應該站在麥田里,而是應該站在一個有鎂光燈的國際舞臺上,成為一個受人敬仰的搖滾明星。
“你天天玩那破玩意兒有啥用,能叫你爹還是能叫你爺?”
夏威夷清晰的記得,放暑假時自己在院子里跟夏大虎學唱崔健《新長征路上的搖滾》時,父親夏德彪旁邊教訓二十七八歲、躲在家里療情傷、彈著《愛情的子彈》的孫大虎。
“它既能叫我爹,也能叫我爺!”
那個美好的國慶假期,聽到夏大虎這么高亮的回答他爹夏德彪時,夏威夷在一旁聽著給樂的都快要岔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