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鳳凰聯動文庫:瞬間的感動,只因有你(套裝共11冊)
- 伍倩 野子等
- 4186字
- 2019-10-18 20:23:20
租來的女孩
我再一次捂了捂被子,心里暗罵這鬼天氣,白天還艷陽高照,傍晚卻下起了大雪。在年三十的晚上,躺在小縣城沒有空調也沒有電熱毯的破賓館里,實在有些凄涼。不知道明天會不會封路,若是走不了,就趕不上回家過年了。
“你睡了沒有?”我想起隔壁床的女孩,她大概已經在心里咒罵了我無數次。
“大哥,這么冷你睡得著?”她的話里果然帶著一股怒氣。
我翻了個身面朝她,冷空氣趁機鉆進被窩,我趕緊捂緊被子:“要不咱們擠一擠?這時候咱們就應該拋開性別,拋去雜念,抱在一起,溫暖彼此。”
“快打住,收起你那些不正經的想法。”
“唉,漫漫長夜啊!”我嘆了口氣,租女友的時候應該加上“可以在極端惡劣天氣下抱團取暖”這一條。
我今年28歲,生活自由,精神自由,除了父母每年催婚,似乎一切看上去都好。我是一只非典型單身狗,典型單身狗的特點是找不到女朋友;非典型單身狗呢,找不到愿意跟我回家的女朋友。我家在川西以西,高原之上,白云深處。沒有哪個女孩愿意大過年陪我跋山涉水翻山越嶺回那個連公路都不通的小山村。我長得不差,喜歡我的女孩不少,想睡我的女孩一大堆,想跟我一輩子的卻一個都沒有。
我家很窮,但這不影響從小父母對我的疼愛。這些年父母期盼著我能帶個女朋友回家,早點結婚。我一點都不反感,只是感到無奈,除了經濟拮據,我也并沒有做好結婚的準備。
每年過年前,我媽都打電話都問我:“今年談女朋友了嗎?”我說:“談了。”我媽試探著問:“能帶回來嗎?”我只能無奈地說:“人家父母也盼著自己女兒回家過年,再說,回來也不方便。”我媽失望地掛了電話。
這兩年居然有人搗鼓出了租女友這個新行業,我興奮不已,終于可以另辟蹊徑帶個女孩回家,以了卻父母的心愿。我趕緊上網尋找出租自己的女孩,聯系了好幾個,人家一聽我家地處西部偏僻山區,來回路上就得花三天,都委婉地拒絕了我。好不容易有個女孩愿意,但是得加錢,我看了照片,人還行,咬咬牙,又拿出半個月工資。女孩發來一個租友協議,我看都沒看就同意了。
我買好汽車票,在約定的車站見面,見到女孩,人和照片差不多。她上下打量我,查我身份證,盤問了一遍工作情況、家庭狀況、個人嗜好,簽下租友協議,才放心跟我上車。花錢花得心痛,我心想下了血本,一定要物有所值。向女孩提了幾個不算過分的要求,一一被否決,女孩把簽著我名字的協議拍在我身上:“簽了字不認賬,想耍流氓?”我認真看了一遍租友協議,沒多少內容,但是意思很明確,一切以女方意愿為準。我敢怒不敢言,心想:這算什么事兒,這錢花得實在是太他媽憋屈了。
坐了一天大巴,天黑才到縣城,突然天降大雪,離家還有半天路,只能先找賓館住下。女孩要求開兩間房,我不樂意,花了那么多錢,再不省點過完年只能吃泡面了。協商半天,最后開了間標間。
“你睡了沒有?”過了很久我還是睡不著。
女孩嘆了口氣。
“你嘆什么氣?”我問。
“我這么好的女孩,怎么就找不到男朋友,過年都不敢回家。”
我說:“原來同是天涯淪落人。”女孩又嘆了口氣。
“對了,你多大?”我想起還不知道她年齡。
女孩說:“ 27,看不出來吧,我娃娃臉,顯小。”
“你長得也不差啊,怎么找不到男朋友?”
“沒遇到合適的唄。”
聊了一會兒,我覺著這女孩其實也不討厭,反倒是讓人心生憐憫。又胡扯了幾句,白天坐了一天車,很疲憊,聊著聊著我就睡著了。
一早起床,幸好雪不太大,沒有封路。坐上汽車,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女孩一路激動不已,不停地拍照。顛簸了兩個多小時,我帶著女孩下車,她身上的羽絨服看起來似乎不怎么厚,我有些擔心她待會兒抵抗不了寒風。
“我們得換摩的了。”我打斷她賞雪的興致。
“摩的是什么?”
“就是摩托。”
在路邊等了一會兒,來了輛摩的。“上車吧,抱緊師傅。”我說。女孩從來沒坐過摩托,有些新奇,乖乖坐上去,我坐在她后面,摟上她的腰。她不忘回頭警告我:“手老實點,別占我便宜。”
司機熟練地駕駛著摩托在山路上飛奔起來,女孩提醒我:“你別抱那么緊。”
我湊近她的耳朵說:“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司機越騎越快,寒風在耳邊呼嘯,刮得臉生疼。女孩大喊:“抱緊我。”我把她抱得更緊,希望為她多遮擋一些寒風。“他媽的還有多久?你不是要把我賣了吧?”我聽到女孩快要哭了。
半個小時之后,女孩頭發凌亂,臉色蒼白,像剛剛經歷了一場強暴。
我望著通向云霧深處的崎嶇山路,安慰她:“再走一個小時就到了。”
女孩往雪地里一躺,耍起無賴:“我不走了,你這個騙子,我讀了這么多年書,今天才知道什么叫窮鄉僻壤。”
我沒憋住,哈哈大笑。
“我不走了,誰知道你要把我帶到哪兒去,這深山老林的,你要是打我主意怎么辦,把我賣了我都找不回去。”
“你不走就躺著吧,我走了。”說完我就開始向云霧中走去。
走得快要崩潰,總算到了家,我倆都饑寒交迫。站在我家破敗的老房子前面,女孩說:“我終于明白為什么沒人愿意跟你回家了。”
見著女孩,我爸媽特別開心,從頭到尾把她看了好幾遍。我看著父母高興的樣子,心里卻生出一絲悲涼來,不知道自己到底做得對不對。
我說:“媽,我們還沒吃飯呢。”
“一定餓了吧,山路也不好走,孩子肯定累壞了。”我媽說著把女孩領進門。整頓飯我都只顧埋頭吃飯,我媽一邊不停地給我們夾菜,一邊打聽女孩的家庭情況。幸好昨天我們已經統一了口徑,女孩回答得流利暢快,毫無破綻。
之前沒看出來這女孩還挺機靈,很快就入了戲,“叔叔”“阿姨”喊得特別親切,還幫著我媽做飯燒菜。我發現她的表演欲特別強,入戲太深,常常演過頭。爸媽喜歡得不得了,當晚就封了個1000元的紅包給她。我沒想到一向節儉的父母突然這么大方,協議里可是寫著紅包要分她一半。我一面心疼錢,一面居然產生了一個奇特的想法:找個這樣的女孩倒是不錯。
到晚上,原本約定分房睡,可我家就兩間臥室,大冬天也不能讓誰打地鋪,只能睡一張床。女孩要求加錢,我把女孩拉到一邊,小聲說:“你我同為天涯淪落人,你也看到了,我家條件不好。”女孩堅持要加錢。我忍不住想發火:“你咋這么勢利呢!你說加多少?”
女孩想了想,伸出五根手指。我心想這他媽比小姐還貴:“那我睡地上。”女孩想了想說:“這樣,一晚加兩百,你要是凍壞了,我還得照顧你。”
睡覺的時候,我們各蓋一床被子,女孩裹得緊緊的,睡前惡狠狠地看著我說:“你要是敢碰我,我就揭發你,不,我就吊死在你家房梁上。”我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心里直罵娘。
雖然女孩長得算不上多漂亮,但是孤男寡女睡一張床上難免讓人心猿意馬,蠢蠢欲動,尤其還花了錢。我睜著眼,突然很想念女友,若是她愿意跟我回家,我此刻大概會幸福得哭出來吧。
想到這個,我突然特別傷感,這時候,耳邊居然響起一陣打呼聲。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女人也是會打呼的,不過聽起來倒是不討厭。
第二天,我睡到10點才醒,發現女孩已不在床上。家里也沒見到她,問我媽,我媽說出去看雪了。山上下雪之后空氣特別清新,視野也好。順著雪地里的腳印,我尋到女孩的身影。她穿了一件大紅色的外套,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特別顯眼,看上去就像一幅畫。我沿著腳印走向她,發現她在堆雪人。
“要不要幫忙?”我想起自己好多年沒堆雪人了。
“好啊,我手都快凍僵了。”女孩特別高興。
堆雪人我太拿手了,我們一起很快就堆出一個雪人來。我問她:“要不要給你們合個影?”
“要,多拍幾張。”
拍完照,我又帶女孩去廟里逛了逛。女孩特別虔誠地上香。我問她許了什么愿。她說:“你想知道嗎?”
我搖搖頭:“我就隨口問問,反正與我沒有關系。”
女孩神秘一笑:“該回家了吧。”
待在家里無事可做,我躲在屋子里看書。我媽悄悄進來問我:“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半年多。”
“那打算什么時候結婚?”
“媽,還早呢,你就別操心了。”
我媽欲言又止,小心地問我:“她不嫌棄我們家吧?”
不覺之間,我自己都入了戲,心里涌起一絲忐忑和擔憂:“我也不知道。”說完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趕緊安慰她:“媽,你別想那么多。”
晚上我們陪爸媽看電視,我媽說起我小時候的糗事,逗得女孩笑了整晚。我不禁想起我小的時候,一心想著要走出大山,現在終于走出去了,可是為什么我卻常常覺得無家可歸了呢?
在家里的最后一個晚上,我們躺在床上,女孩突然說,說說你女朋友吧。我不大想與她聊這個話題。她也沒再問。我突然想出去看星空,于是說:“喜歡凡·高的《星空》嗎?”
“喜歡。”
“就在我們頭頂。”
我們穿上衣服,走出房間,走出院子,走到開闊的平臺上。女孩抬起頭,漫天繁星閃爍,銀河輕輕淌過,時間仿佛停滯在此刻。
我們都靜止入畫。
潔白的雪地之上,浩瀚的夜空之下。我們佇立在一起,女孩一臉的平靜,我長時間地凝視著她,直到她的眼角流下兩行眼淚。我忍不住靠上去,試探著去牽她的手,我們手指相碰,幾乎是同時,十指相扣。我們相視無言,她看上去很美,在我心里驚起波瀾。
那是我記憶中最難忘的夜晚。我們坐在一起,遙望夜空,女孩對我說起她小時候,也像現在這樣,爸爸常常在夏日的晚上帶著她看星星,給她講很多有趣的故事。
女孩靠在我的肩上,輕聲說:“我想我爸爸了。”
我說太冷了,我們先回去吧。
我們躺在床上,女孩不再對我兇巴巴的。“你爸媽很愛你,”她突然說,“今天聽你媽媽說你小時候的事,多有愛啊,小時候很多事我都不記得了,我五歲的時候爸媽就離婚了,離婚之后我就很少見到我媽。后媽對我挺好的,也許是并非親生母親的原因,再親近也總是感覺少了血緣關系那種天生的聯系。”
詫異于女孩的身世,也對她突然與我分享秘密感到意外,我翻過身看著她。我想說些安慰她的話,卻不知如何表達才好。
“抱著我睡,好嗎?”女孩突然看向我,又補充道,“只是抱著我。”
我掀開我的被子,與她的蓋在一起,身體慢慢靠過去。她翻過身,我們的身體逐漸貼合在一起。
早上醒來,發現她正看著我,她躲開我的眼神翻身平躺。我還保持著昨晚的姿勢。“你剛剛偷看我。”我故意調笑她。她不承認,說她剛剛才醒。我不打算放過她:“是不是發現我長得還挺帥的?”
她恢復了往日的語氣:“你再耍流氓我告訴你媽去。”
要走了,我媽舍不得,一直拉著我們說話,旁敲側擊地表達希望我們好好工作,早日結婚,好好過日子的意愿。女孩一改往日的機敏,說話變得扭捏猶豫,就像真的在認真考慮這些。我在一邊打圓場,只盼早點結束,盡快離家。
吃過午飯,我們告別我爸媽,啟程返回。走了很遠,我回頭看了一眼,發現爸媽還站在門前看著我們。我心里涌起一陣愧疚,不敢再看下去,加快腳步往山下走。女孩走在我前面,一路默默地低著頭。我想找點話說,卻不知從何說起,就這樣一前一后、不遠不近地向前走。
各懷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