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比較研究:當代俄羅斯哲學與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
- 鄭憶石
- 2611字
- 2019-10-24 20:24:37
第一章 當代俄羅斯哲學:生成之源
在討論當代俄羅斯哲學“從何而來”之前,我們首先面臨的是“有無俄羅斯哲學”的問題。對此,19世紀的俄國哲學家曾經有過激烈的爭論,并由此形成了兩種不同的觀點。
“有論”[1]中,一些人認為,由于俄羅斯的民族特性和文化特性,任何西方哲學都不可能在俄羅斯生根、開花、結果。[2]因此,在俄羅斯存在著一種具有獨特性的、被置于西方哲學對立面并具有俄羅斯民族特性的哲學[3],雖然它在18世紀因受西方的影響而對教會的態度出現了共濟主義,但其系統發展仍然是在19世紀,“獨立的哲學思想在19世紀的俄羅斯開始形成,其起點是與斯拉夫主義者伊萬·基列耶夫斯基、霍米亞科夫的名字聯系在一起的。他們的哲學試圖在對基督教進行俄國式的解釋的基礎上推翻德國式的哲學思維方式,這種俄國式的解釋是以東正教父的著作為依據的,是作為俄羅斯精神生活的民族特性之結果而產生的”[4]。另一些人[5]則在強調,俄羅斯哲學與西方哲學具有諸如理性思維與直覺思維、理性人與神性人、智慧反思與自由人格的區別,這直接表明了俄羅斯哲學的存在。
“無論”[6]認為,俄羅斯歷史上并不存在一種打上民族標簽的所謂“俄羅斯哲學”,必須警惕極端民族主義的危害。在反駁將孤立的民族文化視為人類社會統一性的最高形式的“文化歷史類型論”時,В.С.索洛維約夫強調,人類是“一個整體,一個大的集合體或社會機體,各個民族就是它的有生命的諸部分。從這個角度看,任何一個民族顯然都不可能自在地、自助地和自為地生存;而每個民族的生活都不過是對人類共同生活的某種參與”[7]。因此,那種將俄羅斯文化視為完全不同于歐洲的、最高的、最完善的文化歷史類型的觀點,不過是試圖以文化歷史類型的多樣性取代人類的統一性,是以這些類型的孤立發展取代世界歷史的普遍性。這一點,同樣適用于哲學。哲學不過是“完整知識”,其內在本質是經驗主義、理性主義和神秘主義的統一,其外在延伸是科學、哲學和神學的統一,因而其也是真、善、美的統一[8],因此,任何可以被稱作哲學的東西都不受民族性的束縛,是具有普遍性和自由性的科學。俄羅斯因其民族的局限性與片面性,在文化的純人類領域(包括科學、藝術、文學作品和哲學)沒有“偉大的未來”[9],若有什么能夠表明“俄羅斯性”的“哲學”,那將不是哲學。
19世紀俄國哲學家關于“有無俄羅斯哲學”的爭論,隨著20世紀俄國宗教哲學的成熟,隨著蘇聯哲學的產生,似乎畫上了句號。如今的俄羅斯學者,無論研究何種哲學,都承認19世紀的俄國宗教哲學和20世紀的蘇聯哲學屬于俄羅斯哲學。
在我國,研究者們在諸如“什么是俄羅斯哲學?”“是否存在獨創性的俄羅斯哲學?”“是‘俄羅斯哲學’還是‘哲學在俄羅斯’?”等問題上,同樣存在著爭論。對此,有學者從哲學史研究的方法論角度提出,從文化學與一般哲學的兩個維度考察是否存在俄羅斯哲學以及它屬于何種哲學的問題。該觀點認為,一種理論當存在某種統一的哲學本質,即對不同民族和不同時代都具有學科劃分、生命體驗、抽象思維這三種共同性意義時,就可以稱為“哲學”。俄羅斯歷史上無疑存在著這種理論,因此存在著“俄羅斯哲學”。從哲學維度考察俄羅斯哲學,必須看到它雖然產生較晚且體系不發達,但卻表達了具有人類普遍性的生命理念,因而它是一般哲學;從文化維度考察俄羅斯哲學,必須承認它具有自己民族文化的特點,因而它是一種特定的哲學形態。[10]學界對于蘇聯解體后的當代俄羅斯哲學,則有“后蘇聯哲學”“后俄羅斯哲學”“蘇俄哲學”“俄蘇哲學”等不同稱謂。對此,有學者強調應當尊重當代俄羅斯哲學家的意見,因為他們[11]一致將此總稱為“俄羅斯哲學”或“俄國哲學”,而對不同時期的俄羅斯哲學,則在其前面冠以“時期”,如“蘇聯時期馬克思主義哲學”。[12]
[1]以И.В.基列耶夫斯基(Киреевский,И.В.,俄國早期宗教哲學家,斯拉夫主義奠基者)、А.С.霍米亞科夫(Хомяков,А.С.,俄國早期宗教哲學家、作家、詩人、政論家,斯拉夫主義奠基者)、К.С.阿克薩科夫(Аксаков,К.С.,俄國早期黑格爾主義者、歷史和語言研究者,斯拉夫主義奠基者)、Н.О.洛斯基(Лосский,Н.О.,俄國哲學史家、宗教哲學家)、С.Л.弗蘭克(Франк,С.Л.,俄國宗教哲學家、倫理學家、社會哲學家)、А.Ф.洛謝夫(Лосеф,А.Ф.,俄蘇美學家、邏輯學家、語言學家)等為代表。
[2]對此,И.В.基列耶夫斯基在談到俄羅斯哲學時就堅持認為,“德國哲學不可能在我們這里扎根。我們的哲學應當從我們的生活中發展起來,應當從當前的問題中,從我們人民和個人生活的主導利益中創造出來”(轉引自徐鳳林:《俄羅斯宗教哲學》,1頁)。
[3]И.В.基列耶夫斯基的《論哲學中新原則的必要性和可能性》、Н.О.洛斯基的《俄羅斯哲學的特點》、С.Л.弗蘭克的《俄羅斯哲學的本質和主題》、А.Ф.洛謝夫的《俄羅斯哲學》、Б.П.維舍斯拉夫采夫的《俄羅斯哲學中永恒的東西》等,無不強調俄羅斯哲學的特殊性。[參見馬寅卯:《何為俄羅斯哲學?》,載《哲學動態》,2006(9)]
[4][俄]Н.О.洛斯基:《俄國哲學史》,賈澤林等譯,6~7頁,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9。
[5]如Н.А.別爾嘉耶夫(Бердяев,Н.А.,俄國著名思想家、宗教哲學家)、Л.舍斯托夫(Щестов,Л.,俄國著名思想家、宗教哲學家)等。
[6]以В.С.索洛維約夫(Соловьев,В.С.,俄國著名思想家、宗教哲學家、詩人、政論作家)為代表。
[7][俄]Вл.索洛維約夫等:《俄羅斯思想》,賈澤林、李樹柏譯,160頁,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0。
[8]參見徐鳳林:《俄羅斯宗教哲學》,112頁。
[9][俄]Н.О.洛斯基:《俄國哲學史》,賈澤林等譯,165頁。
[10]參見徐鳳林:《俄羅斯哲學研究的兩個維度》,載《浙江學刊》,2007(5)。
[11]如В.С.斯焦賓、В.А.列克托爾斯基(Лекторский,В.А.,蘇聯和當代俄羅斯哲學家,曾是蘇聯科學院院士;1958年任《哲學問題》雜志編委,1969年任蘇聯科學院哲學研究所認識論研究部主任,1988—2010年任《哲學問題》雜志主編;主要研究認識論和系統理論)、В.В.米洛諾夫(Мирóнов,В.В.,國立莫斯科大學第一副校長、哲學系主任)、М.А.馬斯林(Маслин,М.А.,國立莫斯科大學哲學系教授,國立莫斯科大學哲學系俄羅斯哲學史教研室主任)等。
[12]參見李尚德:《俄羅斯哲學研究之管見》,載《社會科學輯刊》,200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