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園已經很久沒來尊貴的客人了,廳堂里是纖塵不染,桌椅和幾件小古董擺設擦拭得锃亮,舒夫人特地拿出上好官窯出土的餐盤,讓沈媽做了些點心,又在外面買了點時新的干果,放在餐盤中,顏色各異的擺在桌上,茶按蒙古人和漢人的習俗,準備了磚茶和綠茶兩種。她和舒富貴還特意換了件半新的棉袍,其實為了慎重,應該穿件簇新的,可是哪有呢?
舒夫人怕碧兒闖禍,驚了貴客,特地叮囑碧兒好好地呆在房中,不準邁出一步,碧兒站在廂房前,直點頭,說她幫緋兒打扮,讓娘親不要去緋兒房中了。舒夫人現在看碧兒,真是越看越歡喜。窩心地拍拍碧兒的手,喜滋滋的去前面等客了。
緋兒半躺在床上,眼刀一把把射向碧兒。碧兒也不看她,自顧地脫下身上的夾袍,換上原先那件舊舊的皂色棉裙,神情倦倦的。
兩個人各坐一邊,各是一懷心思。
君問天是騎馬來的,高大的紅色駿馬,健壯雄偉,他穿了件珠色的錦衫,外面披著駝色斗蓬,后面跟了四個家仆,提籃拎盒,裝滿了各色名貴禮品,看著令人目眩。
商會會長劉爺是個胖胖的老頭,很溫和,見人就是一臉的笑。
舒富貴和舒夫人熱情地迎上前,謙恭地把貴客讓進客廳,沈媽帶了四個家仆去偏房喝茶吃點心。
君問天進屋前,看了看四周,嘴角浮出一絲嘲諷的笑意。
“說起來是近鄰,但因為雜事太多,一直沒來拜訪舒員外,是我的不敬,請見諒。”主客稍品了一口茶,君問天抬手,淡淡地說。
舒富貴一張瘦臉擠了半天,都堆不出笑來,頰骨抽搐著,“哪里的話,君堡主是忙人,這些小事不必放在心上。聽說朝庭又向君堡主訂購了十萬件兵器的鐵石,君堡主又得忙了。”
“嗯,是得操心些。兵器不比別的,鐵塊的質量不可怠慢。”
“君堡主和拖雷小王子是好友,質量高點、次點,他不會在意的。”舒富貴諂媚地笑著說。旁邊的舒夫人推了他一下,遞過一個讓他閉嘴的眼神。他一怔,察覺說錯話了,臉瞬地漲得通紅。
君問天冷冷地一笑,“做生意,是要靠朋友,但關健還是靠物品的質量,靠商家的作用。朋友幫你,你不能害他吧。呵,小王子是我的好友,如果兵器質量太差,上了戰場,一露餡,大汗知道了,怪罪下來,豈不是連累了小王子,我這銀子賺得也不心安呀!是不是,舒員外?”
“是,是!”舒富貴羞出了一頭的汗,忙不迭地點頭。
氣氛難堪地沉默下來,好一會,舒富貴才鼓起勇氣抬起頭,“君堡主,你今天來寒舍說希望我們兩家有進一步的交往,是什么意思?”
君問天撣撣袍袖,看向劉爺。
劉爺撫撫胡須,樂呵呵地笑著:“這還不明顯嗎,舒員外,君堡主是想和貴府的千金結為秦晉之好。”
“劉爺指的是……提親?”舒富貴吃力地問。
“當然了,一直聽聞貴府千金賢淑大方、嬌麗可人,君堡主愛慕已久,今天特地讓老朽來保個媒,討兩家的喜酒喝喝。舒員外,你沒有意見吧?”
舒富貴臉上露出明顯的喜悅之情,和夫人驚喜地對視一眼,轉過頭,“這真是太好了,小女高攀了,我全心全意同意并支持這件婚事。我家緋兒可是飛天鎮上最美麗的女子,女紅又好,又會持家,我讓她出來拜見下君堡主。沈媽!”他站起身,對外喊道。
“舒員外!”君問天微閉下眼,輕輕地說,“事實上,我心儀的是舒二小姐——碧兒。”
舒富貴和夫人的臉不聽使喚的痙攣著,肩突地耷拉下來。“碧兒,君堡主,你弄錯了吧!緋兒才是那個漂亮可愛的……”
“對呀,碧兒是老二,怎么的,也該是姐姐先嫁。”舒夫人說。
君問天細細地端祥著手中的茶杯,慢慢地說,“我想我沒弄錯,我的拜帖可能有點疏忽,沒寫清楚我究竟打算向你哪一個女兒提親。實際上,是碧兒小姐。”
舒富貴喘著氣,不敢置信地看著君問天,“那個,那個,碧兒……她很會闖禍……也不會女紅,我怕她高攀不上君堡主,還是緋兒吧!”
“我喜歡象一張白紙的女子,什么都不會,才能好好調教。”君問天勾起一縷詭異的笑,“舒員外,請你讓二小姐進來吧!”
舒富貴呆愕住了,與夫人面面相覷,不知說什么好,腳象灌了鉛。
舒夫人急得直搓手,緋兒嫁進飛天堡,碧兒嫁到四海錢莊,這……都定好,怎么能亂呢?“君堡主,要不讓緋兒和碧兒一起進來,你再決定向哪位提親?”她想了個折衷的法子。
君問天俊美的面容一冷,神情有些不耐煩,“我想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如果舒員外不同意這件婚事,我會很諒解的,畢竟只是填房,二小姐可能不太情愿。如果是這樣,君某就告辭了。”
舒員外呆住了,慌忙搖手,“不,不,君堡主你誤會了。碧兒怎么敢嫌棄是填房呢,能嫁進飛天堡,是她天大的福氣,我們只是怕辱沒了君堡主。”
君問天有點火大了,有這樣說自己女兒的父親嗎?他揚起眉,“舒員外,碧兒小姐她現在有空嗎?”
“有,有,我這就讓沈媽把她喊來。”舒夫人絕望地看看丈夫,沮喪地走出客廳。
齊爺只是做的現成媒,他看看舒富貴,又看看君問天,覺得今天這親提得有趣,想娶的和想嫁的不是同一個女子,好玩嘍!
舒富貴訕訕地笑著,請君問天用些茶點,君問天漠然地閉了閉眼,手輕叩著桌面。門外光線一暗,碧兒跟在舒夫人身后走了進來。
早晨剛見過,君問天對她已是印象深刻,但此時四目相對,君問天還是有點驚住了,她從哪里找來的這件舊裙,整個人慵腫不堪,就連頭發也象刻意打亂了,好象刻意地在扮丑、扮老,不說是舒家二小姐,別人還以為是哪里來的個燒火丫頭呢!
舒富貴看不下去,氣惱地別過頭。齊爺掩飾不住心中的訝異,一直看著君問天,懷疑他是不是搞錯了人。
君問天嘴角隱隱掠過一絲玩味的笑。
“呵呵,我讓碧兒換件衣衫,這丫頭說人還是本色自然,自然就是最美的。”舒夫人過意不去的瞟瞟碧兒身上的衣衫,很難為情地說。
“我喜歡這種說法。”君問天笑著對碧兒眨了下眼。
碧兒淡然地向他和劉爺行了個禮,神情黯然、失落,眼中沒一絲羞澀和驚喜,這讓君問天稍稍有點不悅。
“碧兒小姐象是不歡迎我來?”他僵硬地說。
“不,我以十二份的熱忱感謝君堡主的到來。”碧兒落落大方的回答,意味深長。
“是嗎?既然是這樣,為了不讓你失望,我以后可以常常來看你了?”
碧兒一怔,“歡迎之至。”她低下眼簾,顫抖的睫毛暴露了她心中的無奈。
“好了,碧兒,你先回屋,爹爹還有事和君堡主談。”舒富貴揮手,看都不看碧兒一眼。
碧兒向眾人行了個萬福,走了出去,君問天看到她的背影,眼微微地瞇起。
“舒員外,婚事放在年底,至現在還有二個月,可以嗎?”君問天直接了當地問。
“嗯!”舒富貴已經沒了什么興奮勁,君問天要娶碧兒,對他象是一個打擊似的。
“那當初的陪嫁,舒員外還兌現嗎?”君問天狡猾地問,“呵,當然,我也會對你和舒夫人的下半輩子盡職。”
舒富貴輕輕點頭,“當然兌現。”
“好,過兩天我會讓趙管家來辦理過戶手續。哦,如果舒員外不介意,在婚前,我想和舒二小姐相處相處,先彼此熟悉一下飛天堡的環境。婚后是新年,我們要在大都里住幾月的。”
舒夫人張了張嘴,想說不太方便,可看到君問天不容拒絕的眼神,又咽了下去。
“隨君堡主的便吧!碧兒那丫頭麻雀變鳳凰,飛上高枝嘍。”舒富貴嘀嘀咕咕地說。反正馬上都嫁了,也沒什么顧忌的,唉,就是想不通,君堡主的眼光怎么和常人不同呢?
君問天輕蔑地一笑,起身告辭,臨走之前,對著碧兒的廂房,深深地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