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日復一日地守望著渡口，而我從來都不是他信任的對象。

歐內斯特·湯普森·西頓

切維厄特，這個遙遠的城市，是小巫利出生的地方。小巫利出生之后不久，他的兄弟們便相繼都被送了出去，只有他跟另外一只留了下來。什么原因呢？因為巫利是一只黃毛靚狗，而那位兄弟長得酷似附近一只最優秀的狗。

這兩年來，小巫利過的是什么樣的生活？他過著牧羊犬的生活，跟著一只資深的牧羊犬學本領。兩年下來，巫利通過了全套的牧羊訓練，練就了熟練的技能。

羅賓對巫利非常放心，所以常常讓它獨自在山上看管羊群，而自己卻整夜泡在酒吧里。羅賓是誰？羅賓就是巫利的主人。這位老牧人最大的愛好就是喝酒，每天以飲酒為樂，整天糊里糊涂地過日子。

羅賓很欣賞巫利，極少呵斥他，更不會采用粗暴行為。所以在巫利心中，羅賓是個非常棒的主人。不管你何等精明或強大，在巫利的心中都比不上老羅賓。他對羅賓是那樣的虔誠。

巫利對老羅賓特別服從，以此來報答老羅賓對他的賞識。巫利不知道，老羅賓全部的體力和腦力都以每周五先令的價格抵押給了一位牛羊販子。什么意思呢？那個牛羊販子才是巫利所看管的羊群的主人。不過，這位牛羊販子還不夠財大氣粗，跟附近的那些鄉紳們相比，還差著一大塊。

這天，羅賓得到了牛羊販子的命令。命令就是，他需要把374只羊裝上馬車，趕到約克州的碼頭和市場上去。在枯燥的旅途中，巫利最為活潑。路經諾森伯蘭時，一切都還順利。

然后，他們到達了泰恩河，乘渡船行至南布爾茲，在那兒安全上岸。南布爾茲煙霧彌漫，你說是什么原因？這里林立著許多工廠的大煙囪，不斷地噴吐著濃煙。鉛灰色的濃煙不斷地往外冒著，伴隨著的是工廠機器不倦的轟鳴。濃煙了不得，瞧去像暴風雨來臨時的烏云一樣，使光線變得非常昏暗。

在羊兒們的眼中，那的確就是烏云。看來暴風雨就要來了！一定是一場異乎尋常的大風暴！羊兒們個個嚇得驚慌失措。這個時候，什么牧羊犬，什么老羊倌，全都被拋到了腦后。這些異鄉的羊根本不顧牧羊人的看管，在大街上四處亂竄，尋找能夠躲藏的地方。

目睹到這樣的場景，羅賓會做何感想？他瞠目結舌，不知道該怎么辦。但是一回過神來，他就趕緊下令：“快，巫利，趕它們回來！要快！”

誰見了羅賓都會驚訝——前一會兒還焦急萬分，一轉眼又放松了下來。現在他坐了下來，不緊不慢地點上了煙斗，取出織了一半的短筒襪，開始編織起來。他知道，巫利從來不會讓他失望，這次也是一樣。

對巫利而言，羅賓的命令堪比上帝的旨意。他連續朝不同的方向奔去，把奔散四處的羊兒攔集在一起，再帶到羅賓前面的渡口小屋那兒。整個過程從開始到結束，羅賓的表情一直都沒有變化過，他站在渡口上，手中還拿著才被織好的襪子，呆頭呆腦地觀看巫利怎樣趕羊。

巫利在示意——是的，是巫利，而不是羅賓——羊都回來了。于是，老羅賓，這位糊涂的羊倌開始清點他的羊群了——370,371,372,373。

“巫利！”老羊倌開始責難他忠誠的狗兒，“373，你聽到了！還有一只羊在哪里？”

巫利感到無地自容。他立馬跳了起來，趕緊再次沖出去尋那只丟失的羊。巫利不知道，就在他剛離開一會兒，旁邊有個看熱鬧的小孩又把羊群數了一遍，然后告訴羊倌：“是你數錯了，一只羊也沒少。”

老羅賓重新數了一遍，果然是自己數錯了，羊一只也沒少。這下，老羅賓為難了。根據主人的命令，羅賓必須盡快趕到約克郡，耽誤的話工錢可就沒了。巫利呢，羅賓是了解的，巫利自尊心極強，不管找多久，找不到那只羊絕不肯回來。巫利也許會偷一只羊回來湊數。這樣的事情不是沒出現過，結果都弄得很麻煩。如果巫利又這么干了，加之這次身處他鄉，羅賓可能會被當成小偷，給人抓起來。

羅賓非常舍不得巫利，但他還是痛下決定，拋棄了巫利，獨自帶著羊群走了。巫利哪里知道自己被拋棄了？他在大街上跑了幾英里路，徒勞地尋找那只根本沒有丟失的羊。他如此奔波了整整一天。夜色悄悄降臨，巫利累了，也餓了。

他滿心愧疚，再次來到渡口。他是偷偷來的。當然，他沒有看到主人，也沒有看到羊群。他是那么的悲傷。他跑著，找著，找遍了所有的地方，依舊找不到老羊倌。他搭上渡船，到河對岸尋找，再回到南希爾茲來找。他尋找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他還在尋找，他在河上來來回回地不知道往返了多少次。他注意每一個經過河邊的人，還不斷去附近的酒吧尋找。第三天，他仍然沒有放棄，開始有意識地嗅所有從渡口經過的腳。

這里的渡船，每天要來回五十次，每次平均有一百個人。巫利站在跳板上，嗅這些來來往往的腳，一雙都沒有漏掉。巫利一天嗅過的腳就有一萬只。多么驚人的工作量啊！他是多么的堅毅、忠誠、執著！

為了尋找主人，他已經忘記了吃飯和睡覺。一個禮拜過去了，他依然如此。無可避免地，他的健康因為過度憂傷和饑餓而糟糕起來。他的脾氣也變得糟糕了。他瘦弱了，但是更令人害怕了，因為誰都能感受得到他憤怒的火焰。

在巫利的祈盼中，時間慢慢地劃過。一天天，一周周。老羊倌還是沒有回來。巫利的忠誠打動了渡船工人，他們對這只固執的狗充滿了尊重。大家不時送給他一些食物，起初他不肯接受。他是依靠什么頑強地生存著，沒有人知道。到了后來，他可能因為實在找不到食物了，才慢慢地接受了渡船工人的贈予。

我和他相識的時候，已經是十四個月之后了。黃狗恢復了昔日可愛的外表，卻仍然執拗地堅守著崗位。他把耳朵筆直地豎起，頸上的茸毛如雪般白，襯托著那聰明秀氣的臉。他發現我的腿并非他主人的腿，立即就對我失去了興趣，連抬頭看我一眼都不肯了。

我用了十個月的時間向他示好，但他不為所動，只把我當做一個陌生人。他日復一日地守望著渡口，而我從來都不是他信任的對象。他在渡口處堅守了整整兩年，沒有回到原來山上的家中。他是嫌家遠嗎？或者怕迷路？當然不是，只因他相信羅賓。既然羅賓讓他留在渡口，他就應該永遠在那里等他。

他常常渡河去尋找。渡河可不是免費的，一只狗一次的擺渡費是一便士。十二便士是一先令，二十先令是一鎊。你想知道巫利已經拖欠了多少擺渡費嗎？好幾百鎊！在擺渡公司的賬簿上，巫利已經欠下了幾百英鎊的債務！

兩年來，巫利鑒定了幾百萬只腳，不過始終是白費力氣。長時間等待的煎熬，讓他的脾氣變得越來越怪。不過，他對主人的忠誠從未動搖過。

一天，一個陌生人從船臺上走下來。巫利機械地嗅著他的腳，突然驚跳起來，聳起全身的毛，渾身打著哆嗦，嗓子發出低沉的吠叫。巫利為何如此？那是一位趕畜人，身體很強壯，不過似乎也沒什么特別的。

一名渡船工人誤會了，高喊：“嗨，伙計，那條狗惹不得！”

“你個蠢貨，我沒惹他，是他在惹我！”趕畜人叫道。

巫利的態度突然變了樣，開始對那個趕畜人示好，尾巴幾年來從沒搖動過，今天也破天荒地搖起來了。人們見此情形，無不嘖嘖稱奇。

原來，那個趕畜人名叫多利，和羅賓很熟。他的手套、圍巾，都是羅賓親手編織的，而且羅賓自己還用過一段時間。于是，從這位名叫多利的趕畜人身上，巫利嗅到了主人的氣息。再則，巫利知道沒有希望再回到主人身邊了，就決定放棄在渡口的守候工作。他愿意永遠跟隨這位趕畜人。

多利非常高興，就把巫利帶回了家。多利的家位于德比郡，那里群山壞繞。巫利再次成為了一只牧羊犬，看管多利的羊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