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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阿爾貝托

不知道應該詛咒上帝還是應該感謝他,一轉眼間,幾年時光就過去了。在這幾年間,我們的境況沒有絲毫改觀,但我們居然平安無事地活了下來。加西亞和我沒有被餓死,媽媽沒有像阿爾方索和卡斯蒂利亞的太太那樣因為在被水銀污染的湖邊洗衣服而患上可怕的慢性病,爸爸除去兩根手指也再沒有失去過身體的任何一部分。

加西亞十六歲了,我也年滿十四。在別的國家里,這個年齡的人可能還會被視為兒童,但在我們這里,他們必須得考慮為家庭出一份力。

短短幾年間,爸爸就變得憔悴而佝僂了,他們掏空了礦坑中的石頭,礦坑掏空了他們的健康。在坑道里連續勞動幾年的人,要么得上了難以治愈的硅肺病,要么被關節炎糾纏不休。爸爸屬于后者,他的骨頭一直很疼,還有他失去了兩根指頭的左手,每逢下雨天就會如同被再度刀割。

爸爸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驍勇無敵了,得有人幫助他,并最終在某一天接替他。

我打算到礦坑中工作,對我們這個風雨飄搖的家庭來說這意義重大,它意味著我們在卡喬雷奧博彩中賭贏的概率增加了一倍,即便爸爸為自己挖到的礦石中沒有黃金而失望時,我的那一份起碼還有中彩的希望。

媽媽流著淚將我從家里送到礦道口,而加西亞呆呆地盯著地上的一只千足蟲,對我不聞不問。同樣流著眼淚將自己的孩子送到金礦門口的還有皮薩羅太太。皮薩羅先生在爆炸事故中死去后,她便失去了生活的來源,女人在這個國家是找不到任何工作的,憑借著幾個兄弟姐妹的救濟,她才勉強活到現在。眼下,她的兒子小皮薩羅同我一樣年滿十四了,家庭的重擔就落在了這個滿臉稚氣、鼻梁上爬滿雀斑的家伙身上。

小皮薩羅同我一樣并沒有在礦道中工作過,他睜著驚恐而好奇的大眼睛左右張望個不停,跟隨著我們一步一步走向陰森瘆人的黃金地獄。

工頭沒有讓我和爸爸在一起工作,他擔心我們待在一塊兒會因為說話而浪費時間,他需要我們像機器一樣一刻不停地去挖礦石。

我、小皮薩羅還有另外幾個年齡相仿的孩子由一名叫科爾多瓦的成年礦工帶領著在另一條礦道里開采礦石。我們每人領到了一雙膠鞋和一把沉甸甸的氣鉆便被趕進了礦道中。

一路上,好心的礦工科爾多瓦向我們講述了氣鉆的使用方法,如何操作它會更省力氣,如何選擇角度以避免被飛濺的礦石傷到眼睛。他還特別提醒我們,聽到異常的聲音后不要驚慌,更不要大喊大叫,但是假如他撒腿朝礦道口跑的話,我們一定要竭盡全力跟上他,要是我們當中有誰動作太慢的話,就一定會成為山神的祭品。

其實這些爸爸已經給我講了很多遍。科爾多瓦說的很多話我們都沒有聽清楚,我們只顧著打量這陰冷恐怖、滴落著水珠的黃金墓場。實際上,如果有什么險情的話,我懷疑我們是否能從這幾乎是漆黑一片的鬼地方順利地逃出去。

上班的頭一天我便體會到了爸爸有多么的無奈和辛勞。礦道很狹窄,越往里走就越發昏暗和潮濕。盡管我將衣領和袖口緊緊扣住,仍然能感覺到無處不在的陰森的空氣將我團團圍住,它們仿佛從地底而來,夾雜著沉積了千年的哀怨與怒氣,沉甸甸地向上彌漫,從每一個縫隙滲進我的肌體。繼續往礦道深處走,我恍惚間聽到了讓人毛骨悚然的似哭似笑的聲音,它像是在哀窮悼屈又像是在幸災樂禍。

小皮薩羅等幾人不停地仰起頭張望,我知道他們在擔心什么。我們的頭頂上有不計其數的巨石,如果它們坍塌下來的話,我們會變成一堆混雜著血水與碎骨的肉泥。我永遠也想象不出那樣的情景有多么駭人,也永遠猜測不出那樣的疼痛有多么撕心裂肺。

除了科爾多瓦,我們幾個都在神情凝重地仔細端詳著身旁和頭頂上的巖石,我們努力地搜尋著巖層上的裂縫,生怕死神的腳步踩著它們而來。

我們幾個像是待宰的塘鵝,愣頭愣腦地東張西望。留著一臉絡腮胡子的白人工頭早就不耐煩了,他怒氣沖沖地大聲喊叫:“喂,黑毛鬼們,你們是打算站在這里等著頭頂上掉下一大塊金子嗎?都給我動起來,把你們手里的氣鉆開動起來!如果換班前你們挖下的礦石裝不夠一列礦車的話就馬上統統滾蛋!我們不缺人手,像你們這樣的呆頭羊駝有成千上萬個!”

工頭不客氣的話語在礦道中一遍遍地回蕩,震得我們的耳朵嗡嗡作響。我們慌里慌張地將氣鉆抱在胸前,科爾多瓦指揮我們站成一排,每兩個人之間相隔兩三米,他大聲對我們說:“小伙子們,按照我教給你們的法子,把手里的氣鉆開動起來,然后把你們面前的這些該死的礦石都鑿下來。像我一樣,帶著仇恨去鑿,把對這個國家的所有的怨氣都撒在礦石上來,鑿開它們,鑿碎它們,這樣你們和你們的父母才會有飯吃。當你帶著怒氣去干活的時候就一丁點兒也不會感到害怕了。”

科爾多瓦沒有叫我們“孩子們”,他稱呼我們“小伙子們”,他并不是在給我們打氣。其實無論是他還是我們都明白,只要踏進這個冷冰冰的礦道中,就沒有什么大人與孩子的區別了,每個人都要竭盡全力為自己的生存和家人的生存而戰斗。聽說在亞馬孫大區那些種植大片罌粟的叢林里,許多年紀同我相仿的孩子已經開始用AK-47步槍和RPG-7V火箭筒殺人了。

科爾多瓦帶頭鑿鉆礦石,我們學著他的樣兒將氣鉆扎進銹跡斑斑的巖石中。我們第一次知道那些能提煉出金子的礦石像鐵壁銅墻一般堅硬,只有使出全身的力氣狠壓氣鉆,才會有為數不多的幾塊碎石掉下來。有時候遇到格外頑固的巖層,即便將氣鉆的馬力開到最大也無濟于事,我們只好用攜帶的鐵錘和鐵鑿來一點點地鑿破它們。

起初,我們還提心吊膽,擔憂巖層會透水和坍塌,但連續在巖壁上開鑿兩個鐘頭之后,疲乏便占據了我們的整個身心。巖壁上每被鑿下來一塊礦石,我們的胳膊上和身上都仿佛也失去了一塊肌肉。我們疲憊得像一塊石頭,又像一片羽毛,我們想躺在地上休息,但科爾多瓦警告我們說:“相信我,只要一坐下或者躺下,你們就永遠也站不起來了。要想把這份差事干下去,你們得一口氣鉆到換班為止。聽我的話,忘掉疲勞這回事,忘掉你們還活著,只要你們把什么全忘掉就能夠堅持到換班。”

當極度的疲憊把我們掏空,當我們感覺自己已經是一具沒有任何氣力和肌肉的骷髏的時候,我們真的就那樣鉆了下去。迸濺出的碎屑和粉塵幾乎蓋住了我們的鼻孔和眼睛,這讓我們呼吸困難、視線模糊,感覺變得駑鈍,但它同樣讓我們忘記了恐懼,忘記了胳膊的酸脹、胸腔的疼痛和身體的搖搖欲墜。

沒有親歷過這一切的人不會相信我們會變得那么沉默,那么木訥。短短幾天后,我們當中沒有人再東張西望,即便是見到了真正的裂縫也無動于衷。我們同科爾多瓦一樣呆滯而機械地用氣鉆鑿開巖層。我們不去想未來,我們同自己身處的這個國家一樣,已經沒什么未來可言;我們也不愿想現在,現在我們正在這活生生的地獄中忍受奴役和煎熬。

最初的日子里,我的胳膊和胸腔會整天整夜地疼,回到家中后連一只小勺也拿不起來。但是,漸漸地,這種疼痛的感覺消失了,剩下的只有麻木和疲勞。這一方面讓我認識到一個人在磨難中會變得多么頑強,另一方面也讓我對一切都心死如灰。

加西亞仍舊會瘋瘋癲癲地叫罵和打鬧,但是我絲毫沒有力氣去理睬他,我明白了爸爸對他的漠然。當你每天都在黑黢黢的地獄中遭受一番折磨時,你會對一切都視若無睹。如果你還存有一點兒精力的話,也只想盡快躺下來休息。

工頭非常苛刻,如果我們在一個班的時間里挖不夠足量的礦石的話,他就會將我們全部解雇掉。他不是在嚇唬人,已經有兩撥同我們差不多大的孩子被趕走了,連金礦這個暗無天日的地獄都拋棄了他們,他們唯一的去路便是投奔那些心狠手辣的毒梟,扛起沉甸甸的武器,充當不同販毒幫派爭斗中的炮灰。

我們當中,無論是誰,都無法原諒自己因為惰怠而讓大家失去工作。我們都彼此了解對方的情況:小皮薩羅,要養活他的媽媽;哈維爾,他的父親已經到了硅肺病晚期;薩拉斯,他有三個妹妹需要照顧,最小的那個還得了肺炎;阿爾貝托,他必須養活自己,他的父母在熟睡中被幾名劫匪槍殺,那一天恰好是他的父親發工資的日子。我們是世界上最無助的一群人,眼下這份聊勝于無的工作是我們唯一的出路。

就這樣,我們拼命地挖,拼命地鑿,為了自己,也為了家人。高強度的勞作很快讓我們原本就缺乏營養的身體高度透支,但是我們別無選擇,只有干夠三十天才能獲得為自己挖礦石的機會,如果有一天沒有堅持下去,之前所有的辛勞都會付之東流。

為了解乏,也為了麻痹自己,小皮薩羅和薩拉斯他們學會了喝劣質的烈性酒,而我始終不喜歡那種火辣猛烈、能將人的喉嚨都融化掉的感覺。我學會了另一種溫和得多的解乏方式——嚼古柯葉。說實話它的味道并沒多么令人愉快,而且聽人說它也會讓人成癮,但起碼它既便宜又方便,在麻痹了我們的舌頭和嘴唇之后,能刺激我們勞累的神經,讓我們在饑寒交迫中支撐下去。

謝天謝地,科爾多瓦所說的那種最可怕的事情一直沒有發生過,而且在頭一個月的卡喬雷奧博彩中,我居然撞上了好運氣,挖出了一口袋含有黃金的礦石,它足足煉出了兩克黃金。

爸爸的運氣一直不太好,在金礦工作的這些年他一直是輸多贏少,這個月他再一次被無情的白人和冷漠的上帝所愚弄,白白付出了三十天的汗水。他步履沉沉地回到了家,花白的頭發上和臉上全是汗水以及礦坑中的污水留下的痕跡。爸爸沉默地坐在那把快要散架的破藤椅上,雙眼發呆,面無神情,只有我了解那是近乎凝固了的麻木、悲戚與絕望。

爸爸看到我拿出的小型研磨作坊提供的代為提煉黃金的契據時突然間老淚縱橫,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緊緊地抱住我,用那只缺少了兩根指頭的手重重地拍著我的肩膀。

我明白爸爸的意思,他日漸衰老,這個不幸的家庭需要有人來接力,來繼續支撐,而我已經能肩負這個任務了。

媽媽也落淚了,只有加西亞無動于衷。

爸爸一口氣喝下去了半瓶劣質烈酒,半夜的時候我隱約聽見一陣奇怪的聲音。可惜白天為自己鑿挖礦石耗盡了我全部的氣力,我想睜開眼但無能為力,僅僅能聽得出那是爸爸的聲音,他一會兒笑,一會兒哭。

在礦道中工作的第二個月的第七天,我們像往常一樣強忍疲乏為黑心的白人老板鑿挖礦石。狹窄的礦道中彌漫著肉眼看不見的粉塵,此起彼伏的氣鉆聲和巖石的碎裂聲吵得人耳鼓發疼。在這個密不透風的地獄中,就連聲音也逃不出去。

就是在如此嘈雜的時刻,科爾多瓦突然停下了手中的氣鉆,他側著腦袋,豎起耳朵,仿佛在努力地聽著什么。我們并沒有在意,然而科爾多瓦猛地丟掉了氣鉆,聲嘶力竭地沖我們大喊:“快!快!丟掉氣鉆,快往礦道口跑!塌方了!馬上要塌方了!”

最初的幾秒里我們都沒有反應過來,看著科爾多瓦揮舞著雙臂心急如焚的樣子,我們才下意識地關掉手中的氣鉆。礦道中安靜下來后,我們終于意識到情況有些異常。原本封閉潮濕的礦道里似乎刮起了一陣涼風,緊接著我們聽到幾下沉悶的聲音,它像是野獸在森林深處吼叫,又像是地底下的巨大的蒸汽輪軸轉動了一下。

“跑!跑!快往出跑!”科爾多瓦拼命地指著礦道口的方向。我們真是一群呆鵝,在這樣的萬般緊急的時刻還愣在原地分辨那可怖的聲響。情急之下,科爾多瓦帶頭朝礦道口的方向跑去,他一邊跑一邊叫喊著催促我們。這個時候我們才如夢方醒。

頭頂上和身旁的巖層像是被什么機關突然觸動,它們本是堅硬的固體,但卻發出雨點砸落的聲音和流水淌動的聲音。我們這才驚慌失措地扔掉氣鉆,發瘋一般地跟在科爾多瓦的身后朝礦道口跑去。

整個礦道開始微微顫動,巖層發出的低沉的斷裂聲仿佛穿透了我們的心臟。我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死神的逼近,有什么東西從腳底升至頭頂,并且猛地捏住了我的心,它控制著我,妄圖使我紋絲不動,然而巨大的恐懼和求生的欲望卻推動著我,讓我邁開發軟的腿腳,不顧一切地朝外奔跑。

在我們跑到主礦道的時候,身后發出一連串沉悶卻有力的聲響,仿佛有一隊巨獸相繼倒在地上。我們魂飛魄散,根本不敢回頭,只知道同從其他支道里跑出來的人一塊兒拼命往外狂奔。

當明晃晃的洞口出現在眼前的時候,我簡直無法呼吸了,終于沖出洞口,來到外面的世界后,我重重地栽倒在地上,泣不成聲。科爾多瓦、小皮薩羅,還有哈維爾和薩拉斯,他們全都趴在地上,臉龐緊緊地貼著野草和泥土,淚水洶涌而下。

等工頭們和白人礦主慌里慌張地趕來清點人員、處置事故的時候,我們才發現阿爾貝托不見了,我們這堆人中唯獨沒有他。科爾多瓦手忙腳亂地爬起來,跑到工頭跟前焦急地對他說:“還差一個人!阿爾貝托,阿爾貝托沒有出來!”

工頭對他很不客氣:“發生塌方了,現在礦道要暫時封閉一陣子,把你自己的命看好就行了!”

我們都跑過去,懇求工頭和礦主能派人去救阿爾貝托,但礦主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科爾多瓦對他說:“先生,那么請你允許我們去救阿爾貝托,我們只需要一些簡單的工具就行了。阿爾貝托是個孤兒,他不能連死都孤零零的!”

“不行!礦道已經封閉了,誰也不能進去!”白人礦主指示工頭將我們趕到遠離礦道口的地方。

兩天后,我們從負責修繕礦道的工人那里得到消息:我們鑿挖的那條礦道完全坍塌了,阿爾貝托被活埋在了里面。由于開挖營救的風險太高,成本太大,礦主在第一時間就決定永久封閉那條礦道。阿爾貝托永遠不會再出來了,像科爾多瓦說的一樣,他生前形單影只,到死都是孤身一人。

僅僅過了兩天,金礦便又恢復了生產,我們需要和從前一樣到礦道中去鑿挖礦石。這一次,無論是我、小皮薩羅,還是哈維爾他們,全都感到莫名的惶恐和憂慮,我們剛剛從死神的大口中逃出來,卻又要再次主動邁進去。那些波浪滔天般的巨響和穿透人脊背的轟鳴深深地蝕刻在了我們的大腦中,阿爾貝托的慘死更令我們膽戰心驚。在那幾天里,我們不約而同地都夢見了阿爾貝托:哈維爾說他夢見阿爾貝托叫喊著拼命從亂石堆里往出爬,他剛掙扎出半個身子的時候,一大塊巖石又從上面落了下去;我則夢見阿爾貝托和他的父母乘坐著一艘帆船準備遠行。

這下,我們一邊鑿鉆礦石,一邊豎起一只耳朵捕捉巖層上方的聲音,稍有風吹草動就亂作一團。科爾多瓦看出來我們的恐慌,他安慰我們說:“小伙子們,不用那么緊張,有我在跟前呢!我的耳朵比你們的靈敏得多,即使再有危險的話,我也會帶著你們平平安安地跑出去的!”最后,科爾多瓦的神情變得凝重起來,他沉沉地說:“其實,如果我們不害怕死亡的話就不會再害怕塌方了。對多數人來說死亡是可怕的,可對有些人來說活著也同樣可怖。我早就想過了,我們日復一日地這樣在地底下拼命,到底什么時候是個盡頭呢?我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我接連幾個月甚至是一年都挖不到含有黃金的礦石該怎么辦呢?如果有一天我生了病或者衰老得挖不動礦石了,又該怎么辦呢?到那個時候我同樣會餓死,會痛苦地死去。因此,也許一切都是命運吧,如果上帝還不想讓我死的話,他就會讓我聽見異常的響動,順順利利地跑出去;如果他打算收留我的話,無論如何我也跑不出去。我要說的是,你們只管安安靜靜地去干活好了,命運是自己無法把握的。”

科爾多瓦的話很有道理,直至深夜我都在一遍一遍地琢磨他說的話。漸漸地,我不再那么擔心被巖石砸死了,我開始相信命運。其實,不只是爸爸和我,就連加西亞也有自己的命運,他的命運就是作為一個神志不清的人折磨自己也折磨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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