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病相憐者,最是感同身受。殿下今日演的這出戲,于陛下處,確是多了幾分親近。”
“張大人深夜而來,就是為與病已言及這等荒謬之語?”
黑暗沉沉中,劉病已的聲音里控訴意味頗是十足,摸黑而至的張賀卻是低低笑出聲,“先太子昔年若能如殿下這般看透人心,也不會被那些賊人逼的走投無路。”瞧著對面沒了聲響,顯然是不打算再多言的劉病已,張賀的面上贊嘆之意更甚。
昔年先帝時,相士言長安官獄有天子氣,引得先帝幾乎要大開殺戒,后雖不了了之,可先帝臨終,都不忘要將皇曾孫從魯國處召回。
如今想來,除卻是眾人以為的監(jiān)視,少不得,也有為后世打算的意思。
他日,若陛下不得正朝綱,皇曾孫登位,也未可知!“許氏之女得皇曾孫喜愛本是大幸,那無知蠢婦既不懂珍惜,殿下也無需再傷懷。天涯何處無芳草,皇曾孫身份貴重,長安城內(nèi),多的是貴家,想與皇曾孫聯(lián)姻。”
“張大人,夜深露重,你該走了。”
劉病已聲音里慍怒之意畢現(xiàn),顯然是動了真氣。張賀的唇角笑意卻是更大。
看來今晚,他有必要往那許廣漢處去一遭了。
先太子于他有大恩,如今皇曾孫難得對一介女子動了真心,若是他張賀連這等小事都不能讓皇曾孫如愿以償,他日九泉之下與先太子想見,豈非是絲毫臉面都未有?
“聽聞病已是有數(shù)日,未曾出過掖庭半步?”
“殿下恕罪!”
未央宮,宣室殿內(nèi),
手指捏著黑子懸于半空中的大漢皇帝劉弗陵陡然是輕笑出聲,“父皇昔年曾于朕言,皇兄與史良娣鶼鰈情深,太子宮中女眷眾多,竟是甚少看一兩眼,就連皇嗣,都是出于良娣一人。為一國之君者,當(dāng)為江山計綿延子嗣,皇兄所為,于一人言乃是恩寵,于天下人言,卻是罪過。”黑子于棋盤上落定發(fā)出清脆一聲,對上劉病已絲毫未有動靜的眼,劉弗陵的笑意也愈發(fā)分明,“朕昔年雖幼,于父皇這般話卻是記得甚是清楚。如今再看病已,也是頗多感悟。”
“陛下謬贊,小人不敢當(dāng)。”
“許平君一介小吏之女,配小吏之子是門當(dāng)戶對,可若為皇曾孫正室,卻是委屈病已了。掖庭令有一孫女張氏,朕曾見過幾面,甚是溫婉和順,不若此番,朕于張大人處。”
“陛下厚愛,病已,不敢當(dāng)!”
本是于榻上就坐的劉病已起身行了大禮,微微抬頭,目光正對上劉弗陵的,劉病已的眼中已帶了幾分堅毅,“臣為戴罪之身,豈可求高門貴女,陛下抬愛,病已卻不敢當(dāng)。還望陛下,收回成命,切莫因此,傷及忠臣之心!”
“阿兄諸日之教導(dǎo),于皇曾孫處確有作用。臣,恭賀陛下,再得一忠心臣屬。”
宣室殿內(nèi),從暗處而出的張安世躬身行了大禮,瞧著似乎是不為所動,直勾勾只盯著他瞧的劉弗陵,面上的笑意也愈發(fā)分明。
朝中人人皆言,右將軍張安世,甚有昔年大將軍霍光年少時之風(fēng)采,謹(jǐn)慎小心,從無錯處。可于他劉弗陵所觀,所謂無錯可尋,說到底,不過都是因著身份有污,小心翼翼怕人尋出錯處罷了。
不過,于君王言,這等臣子,用起來卻最是放心。
畢竟,一個本就是污點浸染的人,除卻君恩,是再不可從旁處得到恩惠。“燕地處,近日有何動靜?”
“大王所料未錯,燕王自回歸封地,遣往各侯國之使臣從未間斷。”張安世的聲音微頓,面上顯然也多了幾分猶豫之色。劉弗陵輕笑出聲,“與長信宮處書信往來,也是頻繁。”
“大王英明!”
張安世雙手抱胸行禮,卻是雙眸低垂再不敢抬頭。劉弗陵微微嘆口氣,終于是從座榻上緩緩起身,“朕于皇姐,已諸多忍讓。如今她為一介面首不得封爵,竟是與那劉旦大逆罪人勾結(jié)到一處,那也就休怪,朕不顧念這多年來的姐弟之恩了!”拳頭緊緊捏起,劉弗陵尚是稚嫩的臉頰上也全然是與童稚不相符合的狠厲,張安世微微抬起的頭再次放下,心中卻是多了幾分歡喜。
少年天子,即便年幼,王者風(fēng)范,也該如此!
“朕聽聞,那內(nèi)者令歐侯玄長子歐陽成幼時曾患頑疾。”
劉弗陵淡淡一聲,讓張安世的心頭陡然一驚。目光微微抬起,正對上劉弗陵似笑非笑的臉,“陛下?”
“頑疾可治標(biāo),本卻不可除。安世以為,本王所言,可對?”
“陛下金口玉言,自不會錯。”
張安世額頭已有了汗,劉弗陵的笑容也是更大,“高門貴女皇曾孫既不想攀附,小家碧玉,朕自當(dāng)為其,達(dá)成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