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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散文隨筆卷
  • 張潔
  • 6041字
  • 2019-09-02 10:23:12

被小狗咬記

代蒙是一只狗的名字。

它是四十多年前別人送給母親的一只叭兒狗。

這只狗肯定死了,死了幾十年了。它在我們家只生活了很短的一段時間,因為母親的工作調動,我們得從居住了很久的鎮子,搬遷到另一個城市,不得不把它扔下。

與它同時我們還養了一只大柴狗,叫做小黑,在搬離那個小鎮的時候,也一并扔下了。

當時的生活十分簡陋,簡陋的生活嚴重地影響了我們的想象力,竟想不到可以帶著它們一起乘火車,一同搬遷到另一個城市去。

再說那個時代,也沒有為動物準備的車船機票,不扔下又能如何?

代蒙在我們離開那個鎮子前就給了人。它太弱小了,對于自己的命運,沒有多少獨立思考的精神,給了人也就給了人,只好安于那個新的、也許更好、也許更不好的生活。

小黑就沒有那么安命,被給了人以后,還老是回到舊主人的家中,以為會感動我們,從而改變它的命運。它不明白,跟著我們又有什么好?也不明白,戀舊是一種落伍的古典情結,它將為此付出代價,也會讓別人為此付出代價。

我們走的那一天,它更是癡情地追攆著我們搭乘的火車,可是火車越開越快,小黑也越落越遠。眼睜睜地瞅著把一生忠誠相許、貧病相依的主人,最終消逝在目極的遠方。

最后它不得不停下腳步,不得不放棄這力量懸殊的較量,垂頭佇立在荒塬上。黃土地上的小黑,會不會傷感呢?

直到現在,每當我想起那時的生活,往事在我心中氤氳般地聚散,而有關小黑的回憶,總會漸漸聚攏成一個剪影,襯托著空蒙的夜色,固執而突兀地站在暮色四合的荒塬上。

母親為此流了很多淚。多少年后,一旦提起這個話題,還是舊情難忘。

一九九一年,我也有了一只小狗,立刻為它命名“代蒙”。

它在我百無聊賴時來到,像是有誰特意安排它來治療我陷入危機的心。

那年冬季的一天,我在新文化街某個汽車站等候朋友,一位先生抱著剛離娘胎的它走過。我見它的皮毛油光可鑒,色澤也好,更因為我恰好站在那里,不但無事可干也無事可想。

哪怕有一點心氣兒,其實還有許多事情可想,可我什么也想不下去,而且面對這種狀況束手無策……一個人要是到了連想點什么都不愿意想的地步,就快沒救了。

這么說,我還得感謝那位路過的先生,哪怕只是那么一小會兒,讓我有所旁顧——百無聊賴中,我多事地問那位先生:“請問您這只小狗,是在什么地方買的?”

那位先生好脾氣地笑而不答。

要是他能痛快地告訴我,我也許就罷手了。但我接著問:“要下就肯定下了不止一只,而是一窩。您能告訴我是在哪兒買的嗎?我也想買一只。”

也許見我盯得太緊,他成人之美地說:“你想要就給你吧,我正找不到商店給它買奶瓶、奶嘴兒呢。”

結果我們以四十元成交。

就像小說里的伏筆,他給我留了一張名片。

把這只眼睛還沒睜開的小狗揣進懷里后,我就開始找商店。一轉身,商店就在身后,且賣奶嘴兒和奶瓶。

它一定早就餓了,碰上奶嘴就迫不及待地吮吸。

本以為喂養小狗是件很容易的事,沒想到它連這個本能也沒有,一吸奶嘴就嗆得咳喘不已,急得我滿頭是汗。

等它好不容易學會了吮吸奶嘴,立刻顯出一副貪婪之相。沒等這一嘴牛奶咽下,就吞進另一嘴,它就是再長一個大嘴巴,恐怕也難以盛下那許多牛奶。

過剩的牛奶只得另尋出路,如噴泉般地從它鼻孔里滋滋地往外冒。不一會兒,它的肚圍就脹得橫起來,真讓我擔心那肚子會不會爆炸。

我開始猜想,這大概是一條劣種狗,和母親留下的貓真是沒法相比,便對它有了最初的嫌惡。

此后,母親留下的貓,和這只還沒睜開眼睛的小狗,成了我最掛心的事,或者不如說是成全了我。我那什么也不愿意想的日子似乎過得容易多了,至少有了事情可想、可做,比如為代蒙焦急,怕它餓著,也怕它嗆著等等。

自到我家,代蒙就沒完沒了地生病。

先生說,一切麻煩都是我“自找”。其實人世間的麻煩,有幾件不是自找?

代蒙還不會走路,所以經常躺在窩里,我又沒有養狗,特別是嬰兒狗的經驗,根本想不到經常為它替換鋪墊,于是它的肚皮上長了濕疹。

長濕疹是很不舒服的事,也很難痊愈。

為保持它肚皮的干燥和清潔,每次大小解后我都為它清洗。由于它的飲食還是牛奶,所以排尿很勤,每天洗個沒完沒了,還得不停地為它涂抹各種藥物,可是都不管用,最后還是一種民間小藥治好了它的濕疹……

好不容易會走、會吃半流質的食物,先生不但不再指責我“一切麻煩都是你自找”,反倒對它有了興趣,不知輕重地喂它烙餅,結果它又消化不良,拉起了肚子。

于是我又開始為它治療消化不良的毛病,表飛鳴、酵母片吃了不少。它很愛吃酵母片,只要我拿起酵母片的盒子、一聽到酵母片在盒子里滾動的聲響,它就快速地搖動尾巴。

自它斷奶,學會走路滿地亂跑后,就開始隨地大小便。

這種壞習慣一旦形成就很難改變。它為此也挨了不少揍,可就是改不過來。我只得每天跟在它后面,清理被它污穢的地面。

…………

怕它待在家里寂寞,清晨去公園時,順便帶它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但它極懶,走幾步就讓我抱著。如果不抱,它就蹲坐在原地尖聲哀嚎,在幽深的公園里,那哀嚎腔調老練、長短起伏。

我奇怪,一只狗為什么不做狗吠而做哀嚎,也沒想到,那么小的一只狗,會發出那樣嘹亮、哀婉的尖嚎。

它一面尖嚎,一面斜著眼睛觀察人們的動靜。鬧得在公園里練功的人,全都責怪地瞧著我,不知我怎樣虐待了這樣一只可憐而又可愛的小狗。他們都很喜歡它,我想,這大半是因為,它能吠出與自己身軀很不相稱的、令人深感意外的尖嚎。

可是一到回程,它就在我前面跑得飛快。

突然它就安靜下來,我正在猜想,為什不再演示它的尖聲哀嚎?原來它在公園里開發了新的項目。

盡管出門前它在家里吃了個肚兒圓,到了公園,還是在地上拱來拱去地刨野食。

所謂干干凈凈的天壇公園,不過是在有目共睹的地方。盡南邊的松林里,不但有游人遺棄的各種垃圾,角落里還有游人的“遺矢”。這恐怕就是代蒙對演示“尖聲哀嚎”戀情別移,一到天壇公園南墻,就大為興奮的原因。

直到有一次我發現它在大啖不知哪位先生或女士的“遺矢”,才明白它不再熱衷演示的原因,確信“狗改不了吃屎”果然是一句至理名言,更明白了不能像信賴一位紳士那樣信賴它,盡管叫了“代蒙”也白搭。

后來有人對我說,人倒不一定講出身,狗卻要實打實地講出身。出身名門的狗,絕對不會吃屎,也不會隨地大小便。所以在西方,經營狗業的人,必須向買主出示有關狗的出身證明,上溯八代都是純種,龍是八代真龍,鳳是八代真鳳。像趙高那樣指鹿為馬的事,也只能出在秦朝。

不久便出了大問題。

代蒙有了寄生蟲,僅一天時間,就排出二十多條。很快它就蔫了,頭也垂了,耳朵也耷拉了……這肯定是來自天壇公園的饋贈,除此,代蒙別無接觸寄生蟲的途徑。

查了醫書,知道代蒙在天壇公園染上的寄生蟲是圓線蟲,正是寄生蟲里比較頑固的一種。馬上買了中美史克“腸蟲清”,按照說明書上的用法,一日兩粒,連服三天。

服藥后的第二天,它就開始排蟲,大約排了近一百條。簡直讓人無法想象,它那小小的肚子里,竟然裝了那許多蟲。

在天壇公園隨地“遺矢”的先生、女士,如此擴散他們肚子里的蟲子,是不是很無公德?

蟲子是打下來了,代蒙也快死了,大概是服藥過量。

不過兩天時間,它就變得輕飄飄的,捧在手里就像捧了一片羽毛,和前幾天的肥頭大耳,判若兩狗。心臟跳動很弱,四肢冰涼。

而且一改從前的貪吃,不要說貪吃,連水都不喝了。

趕緊抱它上醫院。醫生說,代蒙恐怕不行了。在我的請求下,醫生給它打了四種針,又拿了不少內服藥。

給它打針的時候,它連哼都不會哼了。不像在醫院同時就診的那些狗,每打一針就汪汪不止。

醫生說,這些針劑,每天需要注射兩次,每次四種。

我們家離獸醫院很遠,每天跑兩次醫院很不現實,只好把針劑帶回家,由我給它注射。我會給自己打針,卻不敢給別人或別狗打針,可是不打針代蒙就沒救了,只好硬著頭皮干。

就是這樣,蟲子照樣拉,真是蟲入膏肓。除了拉蟲子還吐黃水,我猜想那是它的膽汁,它已經幾天不吃不喝,除了膽汁還有什么可吐?

我把它包裹在一件舊毛衣里。毛衣上粘滿了它的嘔吐物,連它身上也粘滿自己吐出的黏液。廁所里滿是酸腐的臭氣,可我不敢給它洗澡,怕再給它添病。

它了無生氣,一動不動、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除非我叫它,才緩緩地搖搖尾巴,后來連尾巴也不搖了。眼睛里沒有了一絲光亮,那是瀕臨死亡的狀態。

有一天更是爬到馬桶旁邊,伸直四條腿,任憑我怎么叫它也不睜眼了。我一摸,全身沒有了一點熱氣,便抱著它大哭起來,大聲呼喊著:“代蒙!代蒙!”它這才醒了過來。

后來小阿姨說,全是我這一叫才把它的魂招回來了。就在那天晚上,它站了起來,向我搖了搖尾巴后,開始喝葡萄糖水。

小阿姨說,有救了。

從此果然漸漸好了起來。

從此再不敢帶它去公園,即便出去,也給它帶著套圈,死死掌控著它的一言一行。

為增強它病后的體質,我很注意它的營養。這一來把它慣壞了,除了肉骨頭,從此什么都不吃。不但如此,還要挑選肉的種類,比如愛吃雞肉,不愛吃牛肉,至于肉拌飯,簡直不屑一顧。

我們家的貓也饞,極愛吃魚,可是摻了飯的魚也吃,不像這位代蒙,除了肉什么都不吃。

這一來,喂養代蒙就成了一件費心的事。就是我自己,也不是每天都有雞吃。于是逢到有人賞飯,便將宴席上的剩菜收斂一空,帶回家來分期分批地賞給代蒙。

經過這一通猛補,代蒙迅速地顯出了原形。它根本不像賣主所說的玩賞狗,而是一條貨真價實的柴狗。

本以為這樣待它,它定會好好回報我,沒想到一見肉骨頭,它就翻臉不認人。

每當享用“大餐”時,只見它的兩只前爪,死死環抱著裝有肉骨頭的食碗,此時誰只要經過那只碗,更不要說碰一碰那只碗,代蒙就齜出狼一般的牙齒,吠出極其兇惡的狗聲。

那一天,它把骨頭拱了滿地。我用腳把骨頭斂了斂,它上來就給我一口,我的腳馬上見血。

我開始懷疑廣為流傳的“狗是忠臣,貓是奸臣”的說法。至少就我個人的經驗來說,不是這么回事。

母親留下的貓,簡直像是代她忠守愛護我的職責,我在《幸虧還有它》的兩萬文字里,也沒寫盡它對我的關愛和它的儒雅。

真是舊夢難尋,此代蒙亦非彼代蒙也。

小阿姨說我必須快去注射狂犬疫苗。

馬上給隔壁的急救中心打電話,他們說,急救中心沒有這項服務,讓我到××防疫站去,并告訴了我××防疫站的電話號碼。

接著給這個防疫站打電話,打聽該防疫站的具體方位:“對不起,請問……”

電話里一位男士說:“有什么事快說,少廢話,我這兒還有事呢……”

不過他最后還是把防疫站的地址告訴了我。

不敢耽擱地趕到防疫站。有位女士問道:“你有養狗證嗎?”

正在托一位同志幫忙代辦,一時還沒有回音,本來就是托人辦事,怎好頻頻催問。

她沒說不給我注射狂犬疫苗,她只說:“先去辦養狗證吧,等辦來養狗證就給你打。”

辦“養狗證”容易嗎,如果容易我還托人走后門干嗎?!

就算我是北京天字第一號的人物,這個手續沒有一天也辦不下來。如果等辦下來再注射狂犬疫苗,N個狂犬病也得上了。

我說:“這怎么可能,我哪有那么大本事今天辦好這個手續?要是小狗真有狂犬病毒,今天注射不了狂犬疫苗,我不就完蛋了?”

又一位女士說:“今天不辦公,你沒看我們這兒發大水?”我一看,果然是暖氣漏水,水漫金山的形勢。

我低聲下氣地說:“我幫您收拾還不行嗎?”

“你會修暖氣?”

“我不會修,但我可以幫您掃水。”

“我們得對你進行教育。”

“我接受您的教育。教育完了您也得給我個出路,對不對,您總不能眼看著我得狂犬病吧?”

一位女士終于坐下給我開藥了。

“姓名……”

“職業……”

我畢恭畢敬地做了回答。到了“職業”這里,她的口氣更加嚴厲起來:“噢,你還算個斯文的人哪,怎么干出這種事來!”

“這種事”!我干了什么事?

她一面給我開藥,一面說,就是打針也不一定免除狂犬病的可能。而且一反方才的不耐煩,繪聲繪色地向我描繪起狂犬病的痛苦,以及無法救治的死亡后果。

“自己找地方打針去,我們今天沒法工作。”她說。

“是,是。”我感恩戴德,鞠躬如儀。甚至動情地想,中國的事情就是這樣,看起來很難辦、很嚴重的事,三弄兩弄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讓你絕處逢生。再怎么說,中國人還是很有人情味的。

五針疫苗五十多塊,日后驗血費三十塊,共八十多塊。時為一九九一年,這五針疫苗和驗血費的價碼,在當時可不算便宜。

但我沒敢多問,有位女士說了,你養得起就花得起。我那代蒙并非名種,不過四十塊錢買來的柴狗而已。而且我怎能得寸進尺再談貴賤,人家賣給我疫苗已是極大恩惠。

我抱著那一盒針劑,回想著女士們對我的教育,沒臉沒皮、笑瞇瞇地走出了防疫站。

為我打針的醫院說,這種針劑不過一塊多錢一支,且這五針狂犬疫苗里,已有渾濁的懸浮物,問我還打不打。

我怎能將這來之不易的狂犬疫苗作廢?再說,如果這些針劑果然問題嚴重,即便我賴皮賴臉,防疫站也是不能出售的,對不對?

咬咬牙說:“打!”

結果我的胳膊紅腫化膿,不知這是狂犬病毒的反應,還是疫苗已經變質的緣故,只好停打。對照給我開藥的那位女士關于狂犬病狀的介紹,我還沒有出現她所描述的異常。

給了我一口的代蒙,卻像沒事兒人一樣,每天晚上洗過澡后,整個房間里一通瘋跑。

它跑起來的樣子很好玩,兩只耳朵貼在腦袋兩邊,圓滾滾的身子,活像一個有靈性的肉球,在屋子里滾來滾去。

但我還是找出它舊主人的名片,按照上面的電話和地址,把它還了回去。我叮囑他說,我已經給代蒙打過一次疫苗,請他嚴格按間隔時間繼續。

倒不是嫌棄它貪婪,下作,狗性不好,無情又無義……我怎能這樣過分地要求一只狗,就是人又怎樣?

而是因為它太作踐母親留下的貓。

母親留下的貓不但老了,且連連生病。代蒙卻正值青春年少,風華正茂。每天攆著老貓撕咬(當然不是真咬)、戲耍,老貓開始還能逃避,后來病得跑都跑不動了,只好躺在地上,任代蒙隨意作踐。

再說老貓如廁也發生了困難,代蒙整天像個足球守門員守在廁所門口,只要老貓想進廁所,它就像守門員似的一個躥跳,救球似的抓住老貓。開始老貓還能躍過代蒙的撲抓,后來就漸漸不支。

而貓是很有規矩的,不論病得多重,也不隨地大小便,比那些“遺矢”天壇公園的先生、女士還有公德,可以想見老貓不能文明如廁的苦惱。

特別是老貓病重后經常嘔吐,它不得不吐在廁外,我看出老貓為此多么的羞愧。

代蒙也破壞了我和老貓之間的那份溫馨。以前,每當我回到家來,老貓聽到我開門的聲音,就等在門后迎接。待我進得門來,它總是一面深情地望著我,一面在地上打幾個滾兒,表示見到我的喜悅。平時也會不時跳上我的膝頭,溫存一番。

自從代蒙來到我家,我每每回到家里,就讓代蒙包了圓。它的包圓兒是壟斷性的,水泄不通。快速搖動的尾巴,如“功夫”高手設的一道屏障。

老貓只能遠遠地蹲在一邊,無法靠近。我看出老貓的悲哀,便對代蒙的壟斷、包圓兒心生厭煩……

把代蒙送走后,我自作多情地以為它一定茶飯不思,到處找我。便打電話給它的舊主人打探情況,他說,代蒙過得很好,滿地快樂地奔跑。

接著他又問我:“它好像喜歡吃雞肉?”那正是春節前夕,家家不缺美食。

“是的。”我說。

“我要給它糾正過來。”他斬釘截鐵而又自信地說。

我不大相信,又非常相信。反正在我這里很成問題的問題,到了別人那里都不成問題。

雖然舊夢難尋,此代蒙亦非彼代蒙,打完電話,我還是有些失意,好像這不是我所期待的。

難道我想聽到代蒙在痛哭流涕?

可代蒙為什么要痛哭流涕,要是代蒙能夠永遠歡笑,不是更好?

1994年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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