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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盛唐的宮廷教坊

盛唐時期宮廷“俗樂”的蓬勃繁興,與唐玄宗整頓并擴大教坊、設置“梨園”機構的制度性措置密切相關。而其發軔之事,也頗具戲劇性色彩。

(一)唐玄宗“整改”教坊

崔令欽身歷盛唐之世、睹聞長安樂舞,按:《教坊記》作者崔令欽的生平不詳,大約為玄宗至德宗時人。《新唐書》卷七二下“宰相世系表”有國子司業崔令欽,“郎官石柱題名”有肅宗時禮部員外郎、肅代之間主客郎中崔令欽,似應為同一人。令欽于開元年間任左金吾倉曹參軍,天寶年間任著作佐郎等;在肅宗以后入蜀任萬州(今重慶市萬州區)刺史,終國子司業。此書題銜“著作郎”,記事最晚為開元二十一年(今見本有闕佚),稱玄宗為“上”,則其撰作當在開元、天寶之間。參看黃永年:《唐史史料學》,上海書店出版社,2002年版,第143頁;任半塘:《〈教坊記〉箋訂》之《崔氏世次及仕履考略》,中華書局,2012年版,第37—40頁。所撰《教坊記·序》記玄宗軼事云:

玄宗之在藩邸,有散樂(俳優、雜伎)一部,戢定妖氛,頗藉其力;及膺大位,且羈縻之。常于九曲閱太常樂,[太常]卿姜晦,嬖人楚公皎之弟也,押樂以進。凡戲,輒分兩朋,以判優劣,則人心競勇,謂之“熱戲”(競賽)。于是詔寧王(玄宗大哥)主藩邸之樂以敵之。

一伎戴百尺幢,鼓舞而進。太常[樂伎]所戴即百余尺,比彼一出,則往復矣,長欲半之,疾仍兼倍。太常群樂[伎]鼓噪,自負其勝。上(玄宗)不悅,命內養五六十人,各執一物,皆鐵馬鞭、骨檛之屬也,潛匿袖中,雜于聲兒【坊中呼太常人為“聲伎兒”】后立。復候鼓噪,當亂捶之。皎、晦及左右初怪內養麇至,竊見袖中有物,于是奪氣褫魄。而戴幢者方振搖其竿,南北不已。上顧謂內人者曰:“其竿即自當折。”斯須中斷,上撫掌大笑,內伎咸稱慶。于是罷遣。

翌日詔曰:“太常禮司不宜典俳優雜伎。”乃置教坊,分為左、右而隸焉,左驍衛將軍(從三品)范安及按:范安及在唐中宗朝曾經擔任都苑總監(從五品下階);玄宗即位后,兼知都苑總監、教坊、內作等使。據《范安及墓志》∥吳鋼主編:《全唐文補遺》第3輯,三秦出版社,1996年版,第66—68頁。為之使(教坊使)。

按:玄宗借“熱戲”時太常散樂“被失敗”(“藩邸散樂”的伎藝水平遜于太常樂伎)為契機,進行機構整頓,將太常教坊改屬內侍省(宦官系統)職掌、“教坊使”由皇帝直接任命。任半塘先生指出:崔氏此序,主要說明宮外教坊之所以起,端在“熱戲”之后;既指定太常專司禮樂,不復典倡優雜伎,乃另設左、右教坊以容之;至于宮內之教坊,則早在高祖武德時已有,至此益為發展耳。見其著《〈教坊記〉箋訂》,中華書局,2012年版,第2頁。其時間在開元二年(714)正月。《新唐書》卷四八《百官志三·太常寺》,第1244頁。在此需做一點補充說明:在開元十六年(728)春以前,玄宗是居于大明宮聽政的;之后才移仗興慶宮(南內。今西安市興慶宮公園)。《舊唐書》卷八《玄宗本紀上》,第192頁。按:自唐高宗龍朔三年(663)以后,諸位皇帝多由太極宮(西內。地勢低而比較潮濕)移居大明宮(地勢高爽)處理朝政。移仗之前的內侍省在大明宮西側右銀臺門內。

(二)又置的“內教坊”

據《新唐書·百官三·太常寺》:開元二年,唐玄宗整改教坊時,

又置內教坊于蓬萊宮(大明宮)側,有音聲博士、第一曹博士、第二曹博士。

按:這所“又置[的]內教坊”,是與大明宮外面的左、右教坊(見下文)相對而言——設在大明宮的“東內苑”里(參看附圖4、9、10)。

東內苑(風景園林區)在東內(大明宮)之東南隅,南北二里,東西盡一坊之地。南即延政門,北即左銀臺門,東即太和門。苑之近北有左、右云龍門,苑中有龍首殿、龍首池。池東有靈符應圣院、承暉殿、看樂殿、小兒坊、內教坊、御馬坊,毬場亭子殿。〔宋〕宋敏求:《長安志》卷六;〔清〕徐松:《唐兩京城坊考》卷一《西京三苑》。按:在唐長安城北面直到渭河岸邊,屬于“禁中三苑”(禁苑、西內苑、東內苑),是皇家的游獵、娛樂場所。“東內苑”遺址在今西安市城墻外東北方,東至建華路,西至太華南路,南起紗廠東街之南,北至八府莊之間。即在今“唐大明宮遺址公園”范圍中。參看張永祿《唐都長安》(增訂本),三秦出版社,2010年版,第167頁。

而當時“又置內教坊”,是用來安置玄宗稱帝前的“藩邸散樂”——其中有不少人曾追隨李隆基參加過宮廷政變,屬于“樂伎功臣”;將他們暫時安置于此,等待論功行賞,授予官職(亦即容納“俳優、雜伎”)。(1)中宗駕崩,韋皇后臨朝稱制,欲仿效其婆婆武則天的“革命故事”;李隆基冒險發動宮廷政變,誅滅韋氏集團勢力,擁立其父睿宗復位。(2)據《新唐書》卷二二《禮樂志十二》:“玄宗為平王,有散樂一部,定韋后之難,頗有預謀者。”《教坊記》云:“戢定妖氛,頗藉其力;及膺大位,且羈縻之。”參看穆渭生、張維慎:《唐玄宗“整改”教坊原因發微》,《陜西教育學院學報》2010年第2期。

在開元二年“又置內教坊”(俗樂機構)時,后宮的“云韶府”(雅樂機構。唐初所設“內教坊”)并未撤銷,仍然沿用“云韶”習稱。據《大唐故內侍蘇公(思勖)墓志銘并序》:開元二十三年(735),大宦官蘇思勖(676—745)曾任“檢校云韶使”(“檢校”,指代理某官)。吳鋼主編:《全唐文補遺》第3輯,三秦出版社,1996年版,第78—79頁。按:據《教坊記》:“‘云韶’謂之宮人,蓋賤隸也。”而所謂“按習雅樂”,只是這些宮妓服役形式的改變(供奉音樂),其“賤隸”身份依舊不變。

(三)外教坊(左、右教坊)

盛唐時期的宮廷“外教坊”,在長安、洛陽都有設置。據《教坊記》:

西京右教坊在光宅坊,左教坊在延政坊(原長樂坊)。右多善歌,左多工舞,蓋相因成習。東京兩教坊俱在明義坊,而右在南,左在北也。坊南西門外即苑之東也,其間有頃余水泊,俗謂之“月陂”,形似偃月,故以名之。

(1)西京長安的光宅坊,位于大明宮之南、皇城之東。其東鄰翊善坊,再東便是長樂坊——北對大明宮延政門,故改名“延政坊”。站在大明宮正南的丹鳳門向南瞭望,光宅坊在右(西南),延政坊在左(東南)。(2)長樂坊的東大半,曾是唐睿宗(李旦)“在藩”舊宅,于景云元年(710)立為大安國寺(睿宗本封“安國相王”),寺內有舊時的舞榭紅樓。〔唐〕段成式:《酉陽雜俎續集》卷五《寺塔記上》∥《唐五代筆記小說大觀》,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753頁。在此坊的西南隅又有興唐觀,原為司農寺園地,于玄宗開元十八年(730)造觀。到憲宗元和初年又加以擴修,十四年(819)徙置“仗內教坊”于此坊之內。〔清〕徐松:《唐兩京城坊考》卷三《長樂坊》,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70頁。

按:唐玄宗“整改”教坊機構的要點有三:(1)將其管理權改屬于宮廷系統,以內侍省大宦官擔任“教坊使”,直接聽命于皇帝。(2)從專業伎藝上看,“又置內教坊”即增加了樂伎人數;設在大明宮側東內苑,距外教坊很近,便于教習管理和“御前供奉”。(3)以宮廷教坊來容納“新聲、散樂、倡優之伎”(俗樂),與太常“雅樂”明確區分開來。這是自隋煬帝建立教坊以來,對其性質功能重新“定位”;也是玄宗即位后的“新政”舉措之一。

(四)宜春院

所謂“宜春院”,原本為地名,位于東宮東北隅的宜春宮北面。而東宮是“傅宮城(太極宮)之東,南北與宮城齊”。由宜春院出東宮的北門至德門,便是西內苑(北苑),據《唐兩京城坊考》卷一《西京三苑》:西內苑在太極宮之北,東西長度與太極宮相等,南北長度為一里。由于緊接著宮城,其南門便是宮城的北門(玄武門)。向東便是大明宮。從空間位置來看,宜春院與外教坊大致處在東西同一條地帶上,但被高高的宮墻阻隔,不能直接往來。

從樂舞機構系統上來看,“宜春院”隸屬宮廷職掌。但從專業伎藝水平、宜春“內人”受到玄宗喜愛和優待的程度來看,她們可謂占盡風頭,遠非一般宮妓可比。有關盛唐宮廷“宜春院”的基本情況,主要見載于《教坊記》:

妓女入宜春院,謂之“內人”,亦曰“前頭人”,常在上(玄宗)前頭也。其家猶在教坊,謂之“內人家”,四季給米(一人得寵,全家沾恩按:在宜春院內人中,有“其家猶在教坊”者,謂之“內人家”。據此推測,必定還有其家不在教坊者。)。其得幸(侍寢)者,謂之“十家”,給(賞)宅第,賜無異等。初,特承恩寵者有十家。后繼進者,敕有司:給賜同“十家”。雖數十家,猶故以“十家”呼之。每月二日、十六日,內人母得以女對(探望相見);無母,則姊妹若(或)姑(婆母、姑母)一人對。“十家”就本落(家),余內人并坐內教坊對。內人生日,則許其母、姑、姊妹皆來對。其對所如式(規章條例)。

樓下戲出隊,宜春院人少,即以云韶添之。云韶謂之“宮人”,蓋賤隸也。非直美惡貌殊,佩琚居然易辨,內人帶魚(魚形佩飾),宮人則否……

由此可知,宜春“內人”主要選自外教坊(右教坊多善歌,左教坊多善舞),另有從地方州縣“征召”或“進獻”的,皆為容色靚麗、伎藝優秀者,專在御前供奉歌舞。從“特承恩寵”的“內人家”獲特殊恩賞“四季給米、給宅第”,更說明宜春“內人”的歌舞伎藝,是教坊系統的一流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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