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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太常寺二樂署

自秦漢以降,太常寺為歷代王朝國家常設的事務機關之一,其制度淵源可追溯到上古時代。李唐建國,因襲楊隋制度,仍置太常寺。在高宗龍朔二年(662)曾改名為“奉常寺”,到咸亨元年(670)恢復舊名;武則天光宅元年(684)又改為“司禮寺”,到中宗神龍元年(705)又恢復舊名。據《通典·職官七·太常卿》:

今太常者,亦唐虞伯夷為秩宗兼夔典樂之任也。周時曰宗伯,為春官,掌邦禮。秦改曰奉常,漢初曰太常,欲令國家盛大常存,故稱太常。【顏師古曰:‘太常者,王之旌也,畫日月焉。王者有大事則建以行,禮官主奉持之,故曰奉常,后改為太,尊大之義也。'】[漢]惠帝更名奉常,景帝六年(前151),更名太常……北齊曰太常寺,置卿及少卿、丞各一人,掌陵廟、群祀、禮樂、儀制、天文、術數、衣冠之屬……隋曰太常,與北齊同……大唐因之……

按:“太常”初為旗名。據《周禮·春官·巾車》:“建太常,十有二斿,以祀。”即王之旌旗畫日月曰太常,正幅上畫有日月星辰,下邊綴有十二條飄帶,分別畫有升龍和降龍,象征“天命”,用于祭祀、朝會等典禮場合。

(一)太常寺職官概況

太常寺的長官(一把手)太常卿,俗稱“樂卿”,職掌朝廷禮樂、祭祀等事務,故“職重地高,不同他司”,〔唐〕趙璘:《因話錄》卷三《商部下》∥《唐五代筆記小說大觀》,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850頁。按:太常卿一職,也有虛銜者。據《新唐書·安樂公主傳》:“[武]崇訓子方數歲,拜太常卿,封鎬國公,實封戶五百。”這種虛銜,屬于“門蔭”入仕特權。在諸卿、監中級別最高。唐代的中央機構,除了三省六部以外,還有九寺、五監以及諸衛、諸軍等機構。按其職掌可分為七類:(1)負責皇家、皇族事務的,有殿中省、內侍省、宗正寺、太子東宮及諸親王府官屬;(2)負責禮樂祭享、民族與外交事務的,有太常寺、光祿寺和鴻臚寺;(3)負責文教事務的,有秘書省、國子監;(4)負責司法事務的有大理寺;(5)負責財貨出納、貿易、百工制作和屯田水利事務的,有司農寺、太府寺、少府監、將作監和都水監;(6)負責兵器與軍工事務的,有太仆寺、衛尉寺和軍器監;(7)負責禁衛事務的,有十六衛、六軍、神策軍(唐后期)以及東宮十率府等。參看張國剛:《唐代官制》,三秦出版社,1987年版,第90頁。太常卿為正三品級,兩名少卿為正四品上階,合稱“三卿”;其余八寺卿皆為從三品級,少卿為從四品上階。“三卿”的人選雖然并不特別要求精通音律,但以具備音樂素養者為佳。在先后擔任過“三卿”的官員中,有不少通曉音律的人物。例如唐玄宗的大哥寧王(李憲)、弟弟岐王(李隆范)皆知曉音律,在開元年間都曾擔任過太常卿。

1.太常“三卿”與八署

據《唐六典》卷一四《太常寺》:“太常卿之職,掌邦國禮樂、郊廟、社稷之事,以八署分而理焉:一曰郊社,二曰太廟據《唐六典·太常寺》:開元二十四年(736),敕令廢去太廟署,由太常少卿一人負責太廟事宜。中華書局(陳仲夫點校),1992年版,第394頁。,三曰諸陵,四曰太樂,五曰鼓吹,六曰太醫,七曰太仆,八曰廩犧,總其官屬,行其政令;少卿為之貳(副職)。”

以下先將太常“八署”機構以及職掌,列為簡表。

(表1-1) 唐代太常寺“八署”機構職掌簡表

在太常寺下還設有“四院”(即庫房)。據《唐六典》卷一四《太常寺》:

凡備大享之器物有四院,各以其物而分貯焉。一曰天府院,藏瑞應及伐國所獲之寶,禘、袷則陳之于廟庭。二曰御衣院,藏乘輿之祭服。三曰樂懸院,主藏六樂之器物據《全唐文》卷三四五達奚珣(開元時曾任禮部侍郎)《太常觀樂器賦》:“……樂假器而成用,器以樂而見珍……樂器成列,盈乎太常。”同書卷三五四敬括《觀樂器賦》云:“且夫頌功乃作樂,因樂乃造器,樂盛而德崇,器存而樂備。樂為和物之所,器乃積聲之地。”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四曰神廚院,主藏御廩及諸器物。又據段安節《樂府雜錄·熊羆部》記唐后期情況云:“樂具庫,在[大明宮]望仙門內之東壁。”望仙門在正南門丹鳳門之東,次東為延政門。按:唐后期自肅宗起,諸位皇帝皆居于大明宮(在太極宮之東、興慶宮之北,稱東內、北內)“聽政”。

按:“大享”是最高等級的祭祀(天、地、祖宗)典禮;“禘、袷”為宗廟祭祀大典。第三院的“樂懸”是演奏“雅樂”的專用樂器,有成套的編鐘、編磬等金石類敲擊樂器,要用特制的梁架(橫木曰簨,立柱曰虡)懸掛起來進行演奏。所謂“設樂懸”,就是在舉行隆重典禮時預先擺設雅樂樂器。

2.太常寺衙主要職官

在盛唐時期,太常寺的主要職官設置如下表。

(表1-2) 盛唐太常寺主要職官簡表

按:在《唐六典》、《通典》、兩《唐書》中,對于太常寺職官人數的記載,雖詳略稍異,但都對“三卿”以下的丞、主簿、錄事、博士、太祝、奉禮郎和協律郎的品級、職掌等有具體說明,可見這是太常寺的主要職能官員。以下做簡要介紹:

(1)太常丞,“總判寺事”,負責太常寺的日常事務,相當于本部門的“辦公廳主任”。所以,這個“崗位”也以精通音律者為最佳人選。例如在武則天執政時,擔任過太常丞的李嗣真就通曉音律,擅長胡琴,曾“聞東夷三曲一遍,援胡琴彈之,無一聲遺忘”〔宋〕錢易:《南部新書·乙》,中華書局(黃壽成點校),2002年版。

(2)太常主簿,掌管大印、勾檢稽失、檢署公文事目抄件等事務。

(3)太常錄事,負責“受事發辰”,就是協助主簿,按照規定監督各項事務實施的期限。如尚書省凡下達某項公文指令,皆有具體的日程期限。

(4)太常博士,職責是辨“五禮”(吉、嘉、賓、軍、兇禮)之儀式,奉先王之法制,在大祭祀和大典禮場合,負責贊導禮儀;并擬議王公、三品以上官員的“謚號”,可謂朝廷禮儀制度方面的學術權威。其資位與左、右補闕(負責對皇帝進行規諫并舉薦人員)大體相當,是精選之人才、清望之官職。他們在太常禮院(博士所居之處)議禮,皆得自專,無須稟告“三卿”。

(5)太祝,在祭祀太廟時,負責出納神主(先君牌位)、跪讀祝文等事務。其員額初為7人,后增至9人,開元二十三年(735)減為3人。

(6)奉禮郎,在祭祀、朝會時,負責設置君臣“版位”(就位次序。百官之位,文左武右,東西相向,北方為上)、贊導跪拜禮節等;凡仲春、仲秋公卿巡行諸皇陵時,負責其威儀、鼓吹以及儀式禮節。其員額初為4人,開元二十三年減為2人。

(7)協律郎,其職責是“掌和六律、六呂(陽為六律,陰為六呂),以辨四時(四季)之氣,八風五音之節”。顯然可見,這是太常官員中的音樂權威,據《通典》卷二五《職官七》:“協律郎,漢曰協律都尉,李延年為之。武帝以延年善新聲,故為此官。后漢亦有之,魏杜夔亦為之……晉改協律校尉。后魏有協律郎,又有協律中郎。北齊及隋協律郎皆二人。大唐因之。掌舉麾節樂,調和律呂,監試樂人典課。”中華書局,1988年版,第695頁。其“崗位職責”要求任職者必須精通音律(熟諳音樂理論、樂舞創制與器樂演奏等)。其具體職責,主要有以下四個方面:

第一,負責創制樂曲、創作歌辭,以及選辭入樂(為皇帝或大臣所作歌辭配上樂曲)。按:所謂“協律”,指調和音樂律呂,使之和諧悅耳。協律郎“崗位”設置僅2人,其人選不僅需要精通音樂理論、能指揮大型樂舞演奏,還要熟知朝廷禮樂制度與各項禮儀程序,并具備良好的文學素養等。具體而言,有兩類人物堪稱勝任:一是通曉音律的音樂家,如唐初的竇璡、張文收等人;二是音樂才能一般,但長于詩賦文辭、或通曉儒學經術,如以詩文著稱的沈佺期、鄭虔、韓愈、李賀等人。按:在唐后期有只掛協律郎虛銜而不任實職者,其人大多無音樂才能。這種情形大約始于肅宗、代宗時,多見于德宗、憲宗朝。這些掛虛銜者,或以“門蔭”得官,如大將李晟之子李聽7歲就授職協律郎;或是地方藩鎮節帥的幕僚,由其長官向朝廷表薦為協律郎,而本人卻在京城以外供職。參看左漢林:《唐代樂府制度與歌詩研究》,商務印書館,2010年版,第11—19頁。

第二,擔任大型典禮儀式上的樂隊指揮。據《唐六典·太常寺》:“若大祭祀、饗燕,奏樂于庭,[協律郎]則升堂執麾(指揮杖。用野雞羽毛和彩翠裝飾)以為之節制:舉麾,鼓柷(與敔皆為木制的打擊樂器),而后樂作;偃麾,戛敔,而后止。”〔唐〕李林甫等:《唐六典》卷一四,中華書局(陳仲夫點校),1992年版,第398—399頁。

第三,“凡太樂、鼓吹[署]教樂則監試,為之課限。”即負責檢查、監督太樂署、鼓吹署對樂伎的專業教習,擔任定期考核、評定成績的考官。

第四,負責音樂內容“政治思想性”健康與否的“把關”——“凡教樂,淫聲、過聲、兇聲、慢聲皆禁之。”《唐六典》卷一四《太常寺》,第398—399頁。所謂“淫聲,若鄭、衛者;過聲,失哀樂之節者;兇聲,亡國之聲,音若桑間、濮上者;慢聲,不恭者也。”

(8)太常寺下還有若干事務性的吏員:府12人,史23人,謁者10人,贊引20人,贊者16人,祝史6人,亭長8人,掌固(掌故)12人,太廟齋郎京(長安)、都(洛陽)各130人,太廟門仆京、都各32人。這些低級職位皆以“流外官”按:所謂“流”,指移動不定、變化;也指品類、等級。在隋唐時代,一品至九品的官員通稱“流內”;九品以下的低級小官通稱“流外”。京城各官署的吏員多以流外官充任。“流內官”有任期、有升降,非世襲,具有流動性。“流外官”也有級別,按照規定經過業績考課、銓選(量材授官)后,可遞升“入流”,成為流內官。充任。如“太廟齋郎”參與祭祀事務,一般選取五品以上官員的子孫,儀容端正,粗通文義。這是“門蔭”入仕(政治特權)途徑之一。

3.太常“伎術官”(“直官”)

所謂“伎術官”,是指醫官、太史官、樂官等具有某種專門技藝或術數按:“術數”(數術),指以通過觀察各種自然界現象,用來推測人的氣數和命運。《漢書·藝文志》列有天文、歷譜、五行、蓍龜、雜占、形法六種。的官吏。而太常“伎術官”與“直官”乃一事之兩面,諸色“直司”官吏的職位也屬于專業伎術(技術)性質。唐代太常太樂、鼓吹二署的樂工人數,在盛唐時最多達到“數萬人”,其“人名簿籍”、伎藝組織(樂部)和服役(上番)等事宜,需要不少的基層官員來分工負責;尤其是“諸色”(各類)樂伎弟子的專業伎藝教習,更需要相當數量的專業樂師——“伎術官”來擔任。

(1)太常“伎術官”

據《唐會要》卷六七《伎術官》:其人選由本部門決定,再報送吏部審核。

故事(慣例):伎術官皆本司(本部門)定,送吏部附申。謂秘書、殿中、太常、左春坊、太仆等伎術之官,惟得本司選轉,不得外敘。若本司無缺,聽授散官(有級別但無具體職掌),有缺(職位空缺時)先授。若再經考滿(一年一考,四年一任),聽外敘。

[武周]神功元年(697)十月三日敕:“自今以后,本色出身,解天文者,進官不得過太史令(從五品下);音樂者,不得過太樂、鼓吹署令(從七品下);醫術者,不得過尚藥奉御(正五品下);陰陽卜筮者,不得過太卜令(正八品下);解造食者,不得過司膳署令(從七品下)……”

[玄宗]開元七年(719)八月十五日敕:“出身非伎術,而以能(技能)任伎術官者,聽量與員外官。其選敘考勞,不須拘伎術例。”天寶十三載(754)五月,吏部奏:“準格,伎術官各于當色本局、署員外置,不得同正員(正式編制內官員)之數。”從之。

[文宗]大和五年(831)七月敕:“諸色藝能授官,今后如有罪犯停職者,委本日牒報吏部,不在敘用限。”

據《樂府雜錄·方響》可知,在太常諸色“伎術官”中有“調音律官”。

武宗(840—846在位)朝郭道源,后為鳳翔府天興縣丞,充太常寺調音律官,善擊甌(盆、盂類瓦器)。率以邢甌、越甌共十二只,旋加減水于其中,以筯(筷子)擊之,其音妙于方響也。

[懿宗]咸通(860—873)中,有調音律官吳繽,為鼓吹署丞,善打方響,其妙超群,本朱崖李太尉(李德裕)家樂人也。[又]有異,洞曉音律,亦為鼓吹署丞,充調音律官,善于擊甌。擊甌蓋出于擊缶(大肚小口瓦器)。

在太常樂署下,有擔任樂師的“無品博士”若干人,凡是在15年的歷次成績考核中,能夠累積優等者,可“授散官,直本司(擔任本署“直司”)”。而這些“無品博士”,則是從習業既成且品行修謹的“長上弟子”中提升,可“為助教,博士缺,以次補之”《唐六典·太常寺·太樂署》,第406頁;《新唐書·百官三》,第1243頁。

按:由此可以推知,太常樂署的樂工、低級樂師(無品博士、有品博士),凡是伎藝優秀、人品端正并供役敬業者,通過“熬資歷”,就有希望逐級進升至本署令、丞,進入“流內官”(九品)系列。然而,這種“熬資歷”至少要積累20年以上的優良“考績”,才有望實現。當然,若是伎藝超群,得到長官賞識、尤其是皇帝青睞者,則會“超升”官職的。

(2)太常“直官”參看孫曉輝:《兩唐書樂志研究》,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2005年版,第274—275頁。

唐朝的“直官”按:“直官”的含義,一指當值的官員;一指暫時代理他職的官員。據北宋沈括《夢溪筆談·故事二》:“唐制,官序(官吏的等級次序)未至,而以他官權攝(臨時代理)者,為直官。如許敬宗為直記室是也。國朝(宋朝)學士、舍人皆置直院。”,分為有品級(諸司諸色有品直司)、無品級(藝術百司雜直)兩大等次。如唐中宗神龍元年(705)二月《即位赦令》就有“諸司有品直司,宜加一階;無品直司,賜勛一轉……”云云。〔宋〕宋敏求:《唐大詔令集》卷二,商務印書館,1959年版,第7頁。

據《通典》卷一五《選舉三》:“按格、令,內外官萬八千八十五員。而合入官者,自諸館學生以降,凡十二萬余員。其外文武貢士及應制、挽郎、輦腳、軍功、使勞、征辟、奏薦、神童、陪位,諸以親蔭并藝術百司雜直(無品級直司),或恩賜出身受職不為常員者,不可悉數。大率約八九人爭官一員。”

又據《唐六典》卷二《吏部》“吏部郎中、員外郎”:

凡諸司置直,皆有定制。【諸司諸色有品直:……太常寺三十人,……教坊二十人,……外官直考者,選同京官。其前官及常選人,每年任選。若散官、三衛、勛官直諸司者,每年與折一番。】

太常寺下的“直司”名色,有禮直據《唐會要》卷六五《太常寺》:“[肅宗]乾元元年(758)七月二十八日,太常寺先置禮直五人,宜并停廢……[德宗]貞元七年(791)正月二十六日,復置禮儀直兩員,禮院直兩員……”、樂直(精通音樂)、醫直、卜直等。

據《舊唐書·音樂志三》:開元二十五年(737),太常卿韋縚下令“銓敘前后所行用樂章為五章,以付太樂、鼓吹兩署,令樂工習用”。而參與其事的諸多官吏中,就有“直太樂[李]尚沖”其人。

按:從“凡諸司置直[官],皆有定制”,“藝術百司雜直”(無品級直司)“大率約八九人爭官一員”來看,當時“低級官場”的競爭相當激烈(求官者多而官位有限,從古至今皆然)。而且,在高度集權與等級森嚴的官僚體制之下,“官場”上的弄權舞弊、賄賂請托等腐敗之風,更加劇了這種“利益競爭”的殘酷性。

據《唐會要》卷六五《殿中省》、《太常寺》:

[開元]二十八年(740)四月十三日,殿中監奏:“尚食局無品直司六人,并是巧兒,曹司要籍,一任直司,主食十年,考滿,同流外授官,仍補額內直[司]驅使。比來有闕,多被諸色人請射(請托謀求),此輩遂無進路。今后有闕,望請先授,妄來請射,不在補限。”敕旨從之。

[憲宗]元和三年(808)五月,殿中省奏:“敕當司尚食、尚衣、尚舍、尚藥、尚輦等,共五局伎術直官,聽在外州府官來直本司。伏以五局所置官,不請課料(俸祿),若不授伎術官,即多逃散。伏請宣付吏部,準舊例處分。”敕旨依奏。

[穆宗]長慶四年(824)七月敕:“吏部所注太常寺伎術官直殿中[省],既準格,未為乖越,宜并待考滿日停。太常寺所論員闕,從來年以后,并任本寺收管,諸司更不得占授(指諸司之間占用伎術官名額)。”

但是,盡管有上述的“官場弊政”,而競爭產生的積極效應方面(今所謂“正能量”)還是應該肯定的,這無疑會使諸色無品、有品“直司”,以及絕大多數樂工的專業伎藝水平得到提升,涌現出大量伎藝精湛的“高手”。

(二)太樂署與鼓吹署

有唐一代(618—907)的國家(或曰官方)樂舞機構,按其管理體制等級、所在空間地點,可分為京城與地方兩大層級和各自的系統。盛唐時期的國家樂舞機構層級和系統,可圖示如下。

按:在初唐近百年間,其樂舞機構與管理體制基本穩定。直到玄宗(李隆基)當朝之后才進行了重大調整:將太常寺管轄的俗樂機構“教坊”改由內侍省(宦官機構)掌管、增設內教坊(容納百戲)、“宜春院”和“皇帝梨園”,并由此開創了后世艷羨的“盛唐樂舞”氣象。

太常寺下的太樂署、鼓吹署,是“國家級”樂舞機構,掌管著龐大的官伎隊伍,統稱“太常樂工”或“太常工人”。在玄宗朝之前,有雅樂“二舞郎”140人,散樂382人,仗內散樂1000人,音聲人10027人,總計11549人。《新唐書》卷四八《百官三·太常寺》,第1244頁。又據《全唐文》卷二四七李嶠《上中宗書》稱言:“太常樂戶已多,復求訪散樂,獨持鼗鼓者已二萬員……”而“唐之盛時,凡樂人、音聲人、太常雜戶子弟,隸太常及鼓吹署,皆番上,總號‘音聲人’,至數萬人”《新唐書》卷二二《禮樂志十二》,第477—478頁。。但是,這種興盛景況在“安史之亂”中遭受重創。當時,東都洛陽、西京長安先后被安史叛軍占領。玄宗倉惶離京西走,入蜀避亂;皇太子(李亨)則北上靈武(今寧夏吳忠市),自行即位(史稱肅宗)。朝廷播遷,太常樂署、宮廷教坊以及“梨園”的樂伎,或四散奔逃,或為叛軍俘獲。

據《安祿山事跡》卷下:天寶十五載(756)六月,叛軍陷長安,“于是祿山偽官屬等,全虜府庫兵甲、文物、圖籍,宜春、云韶,犀象、舞馬,掖庭后宮皆沒焉。【祿山以車輦樂器及歌舞衣服,迫脅樂工,牽制犀象,驅掠舞馬,遣入洛陽,復散于北,向時之盛掃地矣。肅宗克復,方散求于民間,復歸于京師,十得二三……祿山尤致意于樂工,求訪頗切,不旬日間,獲梨園弟子數百人。】”

肅宗至德二載(757)十月,唐軍收復長安、洛陽,“將行大禮”,而禮樂器物盡闕,遂命禮儀使太常少卿于休烈派遣屬吏趕赴洛陽,將叛軍擄掠的樂工“押領”回長安;又“詔給錢,使休烈造伎衣及大舞等服,于是樂工、二舞始備矣”《舊唐書》卷二八《音樂志一》,第1052頁。。雖然恢復了太常樂署機構,但樂工人數卻大為縮減。

盡管如此,而朝廷“禮樂之儀”不可或缺,到了國勢每況愈下的晚唐宣宗大中(847—859)初年,太常樂署仍有樂工5000余人,其中俗樂(教坊)1500人。《新唐書》卷二二《禮樂志十二》,第477—478頁。

1.太樂署

據《通典·職官七·太常卿》敘“太樂署”機構建置淵源:

《周官》有大司樂,掌成均(古之大學。亦泛指官方最高學府)之法,亦謂之樂尹,以樂舞教國子。秦、漢奉常屬官有太樂令及丞,又少府屬官亦有樂府令、丞。后漢永平三年(60),改太樂為大予樂令,掌伎樂人,凡國祭饗,掌諸奏樂。魏復曰太樂令、丞,晉亦有之。[北]齊銅印墨綬,進賢一梁冠,絳朝服。梁、陳因之。后魏置太樂博士。北齊曰太樂令、丞。后周有大司樂,掌成均之法。后改為樂部,有上士、中士。隋有太樂令、丞各一人。大唐因之,掌習音樂、樂人簿籍。

唐代中央的“九寺”(除大理寺外)之下,皆設有“署”一級組織機構,負責各項具體事務的執行操作。按照各署的職責性質和輕重,分為上中下三等,以令、丞為正副長官,員額一至數人不等,官品等級也有高低差別。唐初沿襲隋朝制度,太樂署設置令、丞各2人;開元二十三年(735)皆減為1人。盛唐時期,太樂署的職官設置可概括為如下簡表。

(表1-3) 盛唐太常寺太樂署職官簡表

太樂令、丞的職責,據《唐六典·太常寺》:“掌教樂人調和鐘律,以供邦國之祭祀、饗燕;丞為之貳(副職)。”每年之中,在朝廷各種典禮場合上演奏雅樂、燕樂等,皆由太樂署承擔;在平時,樂伎弟子的專業教習、伎藝考核等管理事宜,還有大量的詩歌入樂(配樂)工作,也由本署的樂官和樂工來完成。〔宋〕郭茂倩:《樂府詩集》中收錄有唐朝的“郊廟歌辭”(用于祭祀天地、宗廟、社稷,明堂、藉田典禮等)、“舞曲歌辭”(用于郊廟、朝饗、宴會等)、“近代曲辭”(隋唐雜曲)等。在當時,其演唱任務大多是由太樂署的歌工來承擔。中華書局,1979年版。因此,凡是能夠勝任太樂令、丞的官員,必須是精熟音樂、兼擅詩文乃至博通經史的人才。例如在太宗朝中,著名詩人王績(知曉音樂)曾任太樂丞;盛唐時期,劉貺(精通音律。著名史官劉知幾的兒子)曾任太樂令,著名詩人王維(精通音律,善彈琵琶)曾任太樂丞。參看左漢林:《唐代樂府制度與歌詩研究》,商務印書館,2010年版,第19—28頁。

具體言之,太樂令、丞的工作職責有以下六個方面:

(1)“以供邦國之祭祀、饗燕”。即率領本署樂伎,在“五禮”(吉、嘉、賓、軍、兇禮)典禮儀式上演奏樂舞(雅樂、燕樂和散樂)。而不同典禮場合所用的樂舞和歌曲,涉及“樂懸”(樂器和樂隊等級規格)、舞佾(歌舞隊列等級規格)、樂舞曲目以及演奏順序等,有一整套嚴明的等級規格、繁細的儀式程序。如皇帝祭祀天地、宗廟和大朝會時,所用的樂懸、歌舞等級最高:“天子宮懸”、宮懸之舞“八佾”(文舞、武舞各64人)。凡每年元正(正月初一)、冬至,例有群臣朝賀皇帝的“大朝會”。是日,

太樂令設登歌于殿上,二舞(文舞、武舞)入,立于[樂]懸南……設十部樂,則去樂懸,無警蹕。太樂令率十部伎立于[西內太極殿前]左右延明門外;群官初唱“萬歲”,太樂令即引十部伎,聲作而入,各就座,以次作。《新唐書》卷一九《禮樂志九》,第425—430頁。

凡大燕會,則設十部之伎(燕樂伎、清樂伎、西涼伎、天竺伎、高麗伎、龜茲伎、安國伎、疏勒伎、高昌伎、康國伎)于庭,以備華夷。《唐六典》卷一四《太常寺·太樂署》,第404—405頁。按:太宗貞觀十六年(642)“著于樂令”的“十部伎”,是兼具政治禮儀性和表演娛樂性的樂舞;所謂“以備華夷”,是指既有中原漢民族的傳統樂舞,又有邊疆各民族(部族)和外國傳入的樂舞。

(2)“掌習音樂”,即全面負責計劃、安排、督察并考核本署樂胥(小樂官、樂師)對其樂工子弟的專業伎藝教習。太樂署下屬樂工的伎藝,分為不同的“專業”(器樂、歌唱、舞蹈和雜伎藝等)、不同的伎能水平要求(坐部伎最佳,立部伎次之,雅樂部又次之);對樂胥的傳授指導與弟子的學習訓練,皆有明確的期限、考核標準和獎罰規定(詳見第五章“官伎的教習與供役”一節)。

(3)負責收集、整理本署樂工演唱的樂譜和歌詞等。如開元二十五年(737),樂卿韋縚下令太樂令孫玄成:將舊傳的《讇樂》五調(即宮、商、角、徵、羽調)歌詞各一卷,“更加整比為七卷”《舊唐書》卷三十《音樂三》,第1089頁。

(4)負責管理和校定樂器。太常寺下設有“四院”(即庫房),其“樂懸院”負責保管“六樂之器物”,如雅樂“樂懸”的編鐘、編磬等。在平時,對鐘、磬等各類樂器既要妥善保管,還要定期校正音準。如肅宗時,曾對太常保存的舊鐘、磬進行“再造及磨刻”。再如唐末昭宗時,新鑄編鐘240口,就是由宰相張浚、太常博士殷盈孫、太樂令李從周、樂工陳敬言、知音(知曉音律)處士蕭承訓等人參與設計、制作、最后擊拊校音等工作,“八音克諧,觀者聳聽”《舊唐書》卷二九《音樂二》,第1081—1082頁;《冊府元龜》卷五六九《掌禮部七·作樂第五》(校訂本),第6549頁。前文已述,在太常寺下還有專職的“調音律官”,由精通音律、擅長器樂的樂官或樂工來擔任。“調音律官”也屬于“伎術官”性質(具有某種專門知識和技術的官吏,如醫官、太史官、樂官等,對其專業技能要求很高)。見〔唐〕段安節:《樂府雜錄·方響、擊甌》∥《唐五代筆記小說大觀》,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唐會要》卷六七《伎術官》,第1398—1399頁。

(5)掌管“樂人簿籍”(登記樂伎的名冊),核實樂伎的姓名、年齡和人數等,以保證按期供役;并負責樂伎衣糧等生活物資的發放。這是一項經常性的工作,具體而繁細(詳見第五章“長役官伎的生活待遇”一節)。

(6)太常寺還負責教習地方州縣樂工、提高其“雅樂”伎藝,以供“鄉飲酒禮”之用的職責。這項工作是由太樂署來承擔的。據《唐會要》卷二六《鄉飲酒》:太宗貞觀六年(632)、玄宗開元六年(718)七月,頒布《鄉飲酒禮》行于天下。至開元十八年(730),宣州刺史裴耀卿上疏曰:“……州縣久絕雅聲,不識古樂。伏計太常具有樂器大樂,久備和聲。望天下三五十大州,簡有性識人(挑選有音樂靈性者),于太常調習雅樂,仍付笙竽琴瑟之類,各三兩事,令比州轉次造習,每年各備禮儀,準令式行禮,稍加勸獎,以示風俗。”二十五年(737)三月敕令,諸州“所貢之人”將申送一日,行鄉飲酒禮。

2.鼓吹署

據《通典·職官七·太常卿》敘“鼓吹署”機構建置淵源:

《周禮》有鼓人,掌六鼓、四金之音。后漢有承華令,典黃門鼓吹,屬少府。晉置鼓吹令、丞,屬太常。元帝省太樂并鼓吹,哀帝復省鼓吹而存太樂。[蕭]梁有鼓吹令、丞,又有清商署。北齊鼓吹令、丞及清商部并屬太常。隋有鼓吹、清商二令、丞,至煬帝,罷清商署。大唐鼓吹署令、丞各一人,所掌頗與太樂同。按:鼓吹音樂,主要使用金鼓號角等樂器來敲擊吹奏,早在先秦時代就已有之。自秦漢以降,中原王朝又吸收了北方游牧族類馬上演奏的笳、角、鐃、鼓音樂,演變為邊地的鼓角橫吹、邊軍的儀仗鼓吹音樂(軍樂)等(參看第九章“唐代之前的鼓吹樂”一節)。

唐初因承隋制,鼓吹令、丞皆設置2人,開元二十三年(735)各減1人。盛唐時太常鼓吹署的職官設置情況,亦可概括為如下簡表:

(表1-4) 盛唐太常寺鼓吹署職官簡表

鼓吹令、丞的職責,據《唐六典·太常寺》:“掌鼓吹[音樂]施用、調習之節,以備鹵簿之儀;丞為之貳(副職)。”所謂“鹵簿”,指天子出行時各種車輛的先后順序,前導官員、護衛軍士、儀仗隊伍以及前、后部鼓吹樂隊等。從秦漢以降,凡皇帝、皇太子、皇后、皇太后、王公以及朝廷大臣等出行時,皆有鹵簿,各有定制(不同等級)。而鼓吹音樂(使用鼓鉦簫笳等樂器)即所謂“儀仗音樂”。

按:《通典》指出鼓吹令、丞“所掌頗與太樂同”,指其職責性質和功能,與太樂令、丞基本相同。但是,鼓吹署的具體伎藝卻是與太樂署大不相同的;至于使用場合除少數相同以外,多數也是不相同的。再從樂器的種類、演奏技能的難易程度和藝術性上來看,鼓吹音樂比起太樂署職掌的燕樂明顯遜色,據《新唐書·百官志三·太常寺》:“長上”(長期供役者)及太常梨園別教院弟子受教學習,“未得十曲,給資三之一;[學業]不成者隸鼓吹署。”可見鼓吹樂的藝術性較低。但其用途卻更為廣泛。凡是出行儀仗、夜警晨嚴、皇帝加元服(冠冕)、納后(皇后),以及“軍禮”之大射、凱樂、合朔伐鼓、大儺,婚葬等等禮儀場合,都要使用鼓吹音樂(詳見第九章)。

3.太常樂署的空間位置

(1)太常寺在皇城南部偏東

唐代西京長安的中央機關大多在皇城內。皇城與宮城(西內太極宮)位于長安城北部正中,皇城在南,宮城在北。皇城中央的南北大街(寬約150米)北對宮城的正南門承天門,故號稱“天街”;其正南門為朱雀門(見附圖1、2、3)。

太常寺衙府的位置,據《長安志》卷七:在皇城內“承天門街之東、第七橫街之北”〔宋〕宋敏求:《長安志》卷七,中華書局(叢書集成初編),1991年版。。即從南向北進入皇城朱雀門后,折向東走便是太常寺的南門。揆諸今西安市實地,唐朝太常寺的位置,在南城門內西北方:東至南大街、西至朱雀門內大保吉巷、北到南院門與粉巷、南至五岳廟門與湘子廟街之間。參看張永祿:《唐都長安》(增訂本),三秦出版社,2010年版,第75頁。

太常寺東鄰安上門街,街道對面就是皇家太廟;太常寺西鄰承天門大街,過街后便是臚鴻寺,再西就是太社——即所謂“左宗(皇家宗廟)右社(國家社稷)”是也。而太常寺與這些禮儀性機構和建筑距離相近,舉行祭祀活動就近方便。因為一年當中,在太廟、太社舉行的祭祀活動比較多,而樂舞演奏(需要提前準備祭祀器物、大型樂器等)必不可少。

(2)二樂署在太常寺院內

據晚唐段安節《樂府雜錄·拍板》:“太樂署在[太常]寺院之東,鼓吹署在寺門之西……”在太常大院內設有“樂棚”(演奏樂舞)和“看棚”(觀樂臺)。又據《唐會要》卷六五《太常寺》:

舊式(常規慣例),太常卿上事(視事),庭設九(十)部樂。

又據晚唐裴庭裕《東觀奏記·下》:宣宗大中十二年(858)十月,太常卿封敖于私第上事(處理公務),被御史臺彈奏,左遷(降職)國子祭酒(從三品)。亦云:故事(舊例),太常卿上日[視事],庭設十部樂,盡一時之盛。按:此事時間,依據《唐會要》卷六五《太常寺》。

還有一則“崔邠輦母觀樂”軼事:憲宗元和五年(810)十二月,以吏部侍郎崔邠為太常卿,大閱“太常四部樂”(龜茲部、胡部、大鼓部、軍樂部)于太樂署,觀者咸縱觀焉。崔邠自私第去帽(露冕),親導母輦(板輿)入太常寺看棚中,公卿逢者,為回騎避之,衢路以為榮。《唐會要》卷六五《太常寺》,第1343頁;兩《唐書·崔邠傳》;〔宋〕錢易:《南部新書·乙》,中華書局(黃壽成點校),2002年版。

據《樂府雜錄·驅儺》:在此項儀式舉行的事前十日,太常卿并諸官于本寺先閱儺(儺戲表演。詳見第九章),并遍閱諸樂。其日,大宴三五署官,其朝寮家皆上棚觀之;亦允許百姓入看,頗謂壯觀也。

又據《舊唐書·音樂志一》:“太常[寺]每凌晨,鼓笛亂發于太樂署。”這是“上番”供役的樂工們在“晨練”,正可說明太樂署廳堂在太常寺大院內。僅就使用太常雅樂、燕樂的典禮儀式而言,一年當中凡祭祀、朝會、節慶、接待“四夷”部酋和外邦賓客等,其時間既有固定的,也有不固定的。所以,從隸屬關系、方便“受事”執行上,太樂和鼓吹二署的廳堂,理應在太常寺大院。在其衙府內,平常必有各樂部的“上番”樂工。而有關太常樂工的居住地址,史載零散不詳。翻檢所得有一條間接材料。據《新唐書·李瑀傳》:

隴西郡公李瑀(玄宗大哥寧王李憲之子)亦知音,嘗早朝過永興里,聞笛聲,顧左右曰:“是太常[樂]工乎?”曰:“然。”它日識之(太常樂工),曰:“何故臥吹?”笛工驚謝。《新唐書》卷八一《三宗諸子傳》,第3599頁。

按:永興里(坊)在皇城的東側偏北,其南為崇仁坊,由此向西,進入皇城南面的安上門,左手(西邊)即是太常寺衙門。

(3)鼓吹署教坊地址

據《長安志》卷八:在外郭城宣平坊十字“街南之西,[有]鼓吹局教坊。”〔清〕徐松:《唐兩京城坊考》卷三移錄《長安志》作:“十字街南之西,鼓吹局,教坊。”誤斷“鼓吹局教坊”為兩事。參看辛德勇《隋唐兩京叢考》,三秦出版社,1991年版,第72—75頁。又據《雍錄·唐都城內坊里古要跡圖》:宣平坊有“鼓吹署教坊”。〔宋〕程大昌:《雍錄》,中華書局(黃永年點校),2002年版,第197—198頁。

按:所謂“鼓吹局”即“鼓吹署”(“局”與“署”意義相近)。宣平坊位于外郭城的東部、偏南,屬京兆府萬年縣所轄。而“鼓吹署教坊”就是樂工的教習場所,使用的各種鼓類,聲若雷鳴;吹奏號角,音響尖銳,聒噪之聲必會攪擾四鄰官曹,是故置于遠離皇城的居民坊區里(見附圖13)。按:在玄宗朝之前,容納散樂雜戲的“教坊”也屬太常寺管轄,但并不在皇城之內,也可為之佐證。又據《唐會要》卷三四《雜錄》:憲宗元和六年(811),太子少傅兼判太常卿鄭慶余奏:“太常習樂,請復用大鼓。”從之。先是,德宗自南山還宮,繼有[李]懷光、吐蕃之虞,都下(長安)人情警擾,遂詔太常習樂去大鼓。至是復用之。再者,太樂署、鼓吹署平時“上番”的樂工多達千人以上,既需要教習和食宿場所(庭院、平房),空間不會太過狹小,不宜集中在太常大院里,也不宜聚居在一處地方。

(三)清商署的撤并參看黎國韜:《先秦至兩宋樂官制度研究》,廣東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90—394頁。

隋唐兩代,太常“清商署”先設而后廢,且間有反復。相關史載如下:

(1)隋文帝開皇九年(589)平陳,獲宋、齊舊樂,詔于太常置清商署以管之。求陳太樂令蔡子元、于普明等,復居其職。(《隋書·音樂志下》)

(2)隋煬帝即位,多所改革。[大業]三年(607)定令……太常寺罷衣冠、清商二署。(《隋書·百官志下》)

(3)隋太常統鼓吹、清商二令、丞,各二人。皇朝(唐)因省清商,并于鼓吹。開元二十三年(735)鼓吹令、丞皆減一人。(《唐六典·太常寺·鼓吹署》)

(4)唐并清商、鼓吹為一署,增令一人。(《新唐書·百官志三》)

將“清商署”的消亡過程,可用簡表以示概略。

(表1-5) 南北朝隋唐“清商署”興廢簡表

據上引判斷,并省清商署在開元二十三年(735)之前,但具體時間不明。按照一般事理邏輯來推論,應當與“清商樂”的衰落有直接關系。中唐宰相杜佑(735—812)曾有指論,據《通典》卷一四六《樂六·清樂》:

自[武周]長安(701—704)以后,朝廷不重古樂,工伎轉缺,能合于管弦者,唯《明君》……等八首。舊樂章多或數百言,武太后時《明君》尚能四十言,今(德宗時)所傳二十六言。就之訛失,與吳音(南方吳地的方言)轉遠。劉貺(開元中曾任太樂令)以為宜取吳人,使之傳習。開元中有歌工李郎子。郎子北人,聲調已失;云學于俞才生,才生江都人也。自郎子亡(死)后,清樂之歌闕焉。……

丘瓊蓀先生指出,所謂“清樂之歌闕焉”,是說北方人李郎子跟著南方人俞才生學唱“吳音”,但學得不很高明,已失掉了吳儂的風調;在郎子身后,太常歌工就連這樣一個南腔北調的人也沒有了。至于清樂的歌辭和樂譜,應該還保存在太常。而漸漸“訛失”者,是指用吳音的歌法,即“與吳音轉遠”。自初唐以降,清樂漸衰而“法曲”漸盛,而法曲便是從清樂中蛻化出來的,至開元、天寶時代,正是法曲鼎盛的時期。丘瓊蓀:《燕樂探微》,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第34—3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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