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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救夫
蕭年知道榮成宇回來的消息時,車正開在泥濘的山道上。
微信上,已經(jīng)寂靜了許久的大學同學群如同炸開了鍋一般,喜氣洋洋的表情包被一個接一個地拋出來,伴隨著同學們的熱烈歡迎聲:
“老榮可算回來了!三年多沒見你,可想死哥哥了。”
“切,班長你一個大男人也不嫌肉麻!老榮別聽他的,美帝那邊沒好吃的吧?咱香辣烤魚走起一個?”
“人家榮哥現(xiàn)在什么身家了,你還吃烤魚?叫他請全班吃懷石料理,宰他一把!”
“別管吃什么,聚餐倒是應(yīng)該的,咱們班同學也好久沒見了,正好榮成宇這次回來,咱們找個機會聚一聚?!?
蕭年怔怔地看著手機屏幕上的消息一條一條地刷過,直到叮地一聲,林心兒的短信發(fā)了過來:“你還好吧?”
蕭年把額前的碎發(fā)撥到耳后,手指在屏幕上疲憊而慌亂地打出一連串字符:“我有什么不好?”
隔著屏幕,蕭年似乎也能感受到林心兒嘆了一口氣,幾秒后,新的消息顯示在了屏幕上:“那榮成宇回來的聚餐你去嗎?”
蕭年靠在座椅柔軟的墊子上,她閉著眼睛緩了緩神,然后回復(fù)道:“不去,我陪老孟來風景區(qū)考察項目呢,沒有時間?!?
然后她把手機鎖上,扔到了包里,看向了窗外。
坐在一旁的孟寧越正在打電話,用余光發(fā)現(xiàn)蕭年的臉色有些蒼白,但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便轉(zhuǎn)過了頭,繼續(xù)向電話那頭的生意伙伴寒暄。
孟寧越是蕭年的丈夫,而榮成宇……很難講清他是蕭年的什么人。
說前男友好像也不算,但說他們從來沒有任何關(guān)系的話,事實又顯然并非如此。
她完全可以猜到那些大學同學們是怎么想的,他們一定認為自己活該——
時間是可以改變一切的神奇之物,將近四年的時間過去,榮成宇已經(jīng)不再是當年那個來自小城市、沉默寡言、囊中羞澀的少年了,他現(xiàn)在是一家醫(yī)藥獨角獸公司的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本人也憑借著名校化學博士的頭銜,頻頻在科普綜藝上現(xiàn)身,因為“兼具21世紀最性感的身材和最性感的大腦”而擁有一大批粉絲,甚至被多個女明星視為理想型。
而最難得的是,這樣一個杰出的青年才俊至今單身,不知道日后誰會成為他的太太——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那個幸運者一定會成為百萬女人嫉妒的對象。
其實四年前,蕭年是有機會成為那個即將被百萬女人嫉妒的人的。
可她自己主動地丟掉了那個機會,選擇了孟寧越。
所以大學同學們的想法從某種角度來說是對的,她的確是活該。
但是她絕對算不得可憐——畢竟孟寧越一樣是個富有的人,即使他所從事的房地產(chǎn)行業(yè)不如往年景氣,孟寧越的公司也面臨著許多危機,但不可否認的是,孟寧越同樣是青年人中的龍鳳。
孟寧越打完了電話,平靜地看過來:“我聽說榮成宇回國了?!?
蕭年盡量讓自己面無表情:“是。”
孟寧越嗤笑一聲:“老情人回來了,不去見見面?”
蕭年咬住下嘴唇:“榮成宇不是我的老情人?!?
“是么?”孟寧越冷笑著搖搖頭,“也對,你這樣的女人,錢才是你的老情人。”
蕭年的臉色慘白起來。
“那么現(xiàn)在榮成宇比我有錢了……你要不要換一個對象?。俊?
蕭年的手摳住皮座椅,她的眼淚已經(jīng)在眼底打轉(zhuǎn)了,片刻后,她啞聲道:“寧越,你不要這么說?!?
孟寧越的臉色沒有絲毫好轉(zhuǎn)的跡象,不過好在車子很快停了,前排的司機見怪不怪地在夫妻二人之間把話插進來——
“孟總,到了?!?
瓊寧風景區(qū)位于大山之中,在開發(fā)之前是一個縣城,目前看上去仍然頗為老舊,和孟寧越之前開發(fā)的那些高端住宅區(qū)簡直像是兩個世界。
不過孟寧越認定附近有幾處地方的旅游業(yè)很快就會發(fā)展起來,便想在附近的山邊建一片山中別墅區(qū),之后可以用作休假,也可以搞成民宿。
孟寧越的公司不景氣很久了,急需一個項目來讓公司回春,瓊寧風景區(qū)這個項目他已經(jīng)策劃許久,這次過來準備直接簽合同。
他要建別墅的地方原先有個開了十幾年的電子芯片加工基地,基地負責人已經(jīng)答應(yīng)搬遷,孟寧越做生意時為人極其周全,對待精英投資人和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家都是一樣的客氣,這次和負責人約了一起吃飯——地點就在瓊寧風景區(qū)附近一個靠湖的山水酒莊里。
“孟總是大城市來的,肯定什么貴的都吃過,我們這窮地方也沒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不過這現(xiàn)從湖里撈出來的魚熬湯是最鮮的,運到城里就沒這么鮮了?!?
負責人是個黑黑瘦瘦的中年男人,殷勤地給孟寧越盛湯,給孟寧越盛完后又給蕭年盛:“孟總的夫人真是……”
負責人本來準備了一大套類似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贊美之詞,畢竟他之前也見過幾個城里大老板身邊的女人,一個個全都前凸后翹,眼睛大下巴尖,身上的香水味可以飄出三米遠。
但是負責人在要把這一套說辭流暢地背出來前,突然卡了一下殼——因為他發(fā)現(xiàn)這一位老總夫人和他之前見過的很不一樣。
平心而論,很難說蕭年有多漂亮,她身材有些單薄,皮膚倒是很白,眉眼都清清淡淡,垂下眼簾的時候甚至看上去有些憔悴和憂郁。
蕭年看了一眼有點尷尬的負責人,她沖對方輕輕笑了笑,主動起身把湯碗接了過來。
宴席大概開始了半個小時后,孟寧越和負責人都有些醉了,蕭年素來不喝酒,碰杯時只喝的也是茶,幾次碰杯后口紅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她便向在座的人致了一下意,然后起身去衛(wèi)生間補妝。
山水酒莊一共三層,蕭年從三層的包間里出來后,七拐八拐都沒找到衛(wèi)生間,由于害怕服務(wù)員笨手笨腳唐突了貴客,菜上齊后負責人就叫服務(wù)生下去了,故而四周也沒有人在,蕭年轉(zhuǎn)了好幾分鐘,才看到一個女人從樓梯上來,她手里拿著一瓶酒,大概是給包間里送酒的服務(wù)生。
“您好,請問衛(wèi)生間在哪?”
女人看了一眼她。
沒來由地,蕭年突然感覺女人的眼神似乎有哪里不對勁。
“你是孟總的夫人么?”女人突然開口問道。
蕭年皺起了眉頭——這個服務(wù)生怎么回事?怎么會突然這么問客人?
“是。”她看著女人道,“有什么事嗎?”
女人定定地看了蕭年幾秒鐘,然后低聲說:“沒有?!?
“三層沒有衛(wèi)生間——去二層吧?!?
女人面無表情地向前走去,擦肩而過的瞬間,她還斜過身子撞了一下蕭年。
蕭年看著她走進了標間,然后回過頭來,滿腹狐疑地向二樓走去——她之前在孟寧越的公司也被心懷嫉妒的女職員撞過,對方無非是覺得自己比蕭年年輕漂亮得多,然而卻未能成為總裁夫人,所以故意挑釁。不過這個女人其貌不揚,穿著一身土里土氣的衣服,明顯和孟寧越扯不上什么關(guān)系,怎么也干這種事?
蕭年走到衛(wèi)生間,打算把化妝包從包里拿出來——突然,她看到包的拉鏈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拉開了,包里多了什么東西。
一把鑰匙。
那顯然不是蕭年自己的鑰匙,而且她非常確定,自己在從包間出來前,這把鑰匙并不在自己包里。
那么……只有可能是那個女人放在自己包里的。
這就是她撞自己的原因么?
但她放一把鑰匙在自己包里是要干什么?她們認識么?
蕭年心不在焉地往嘴上刷了點口紅,抬腿向三樓走去——那個女人還沒下樓,自己應(yīng)該還有機會問問她。
然而就在蕭年踏上樓梯的同一瞬,她聽到上方傳來了一聲慘叫!
那是負責人的聲音!
蕭年原地愣了一瞬,然后猛地向樓上跑去,她這一發(fā)力實在太過迅猛,穿著細高跟鞋的腳一腳踏空,蕭年猛地撲倒在地,順著樓梯往下滾了好幾個臺階。
身后已經(jīng)有聞聲而來的服務(wù)員跑了過來,看到倒在地上的蕭年嚇了一跳,趕緊沖過來把她扶起來:“您還好嗎?”
蕭年明顯是不太好,她的右腳疼得鉆心,手上腿上在滾動中多了好幾處擦傷,然而她咬著牙喊道:“不是我!是樓上包間!”
不用她告訴服務(wù)生了。
就在蕭年話音剛落的同一瞬,著火警報響了起來。
蕭年的瞳孔驟然放大。
“寧越……寧越!”她一把推開服務(wù)生,跌跌撞撞地拖著受傷的右腳往上爬,“快救人?。幵竭€在包間里!”
“女士!女士您別上去!危險??!”年輕的服務(wù)生急得滿頭大汗,他們這個房子年頭不短了,災(zāi)難預(yù)防措施做得很是不達標,尤其是包間里全是木制家具……這時候往上跑不是找死么?又不是人人都是消防員!
然而她攔不住蕭年,單薄而蒼白的蕭年不知道為何迸發(fā)出了巨大的力量,她一把甩開服務(wù)生,拼命往樓上爬去。
“快!快打火警電話!”服務(wù)生急得沖之后趕上來的人大叫。
緊跟著上來的人慌忙掏手機,然而片刻后,他驚恐地喊起來:“沒信號了!!”
“座機!一層柜臺的座機!”有人趕緊向樓下沖去。
然而幾秒后,一層傳來更驚恐的聲音:“電話線怎么被人剪斷了!”
所有人臉色一片慘白。
“我去!我去別家借電話報警!”一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立刻往門外沖。
沒有人攔他——現(xiàn)在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這辦法沒有用。
這個山水酒莊依山傍水,有錢人來這圖的就是個清凈,即便是最近的住家離這也有快五百米的距離。
就算是飛毛腿,等他跑到那里借到電話,三層的人也早被燒透了。
沒有人敢往上沖——災(zāi)難面前,普通人能夠自保已經(jīng)極度不易,太少太少的人能夠為素不相識的人以身犯險。
蕭年終于爬到了包廂。
包廂的門外放著飲料車,蕭年把自己的針織外套脫下來,然后往上澆了兩瓶礦泉水,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然后她用長裙包住手,艱難地推開發(fā)燙的門。
包廂內(nèi)已經(jīng)是一片火場,濃煙滾滾。
負責人正站在窗邊,焦急地沖窗外吼著什么,底下的小伙子們迅速找來棉被,準備接住他。
而孟寧越趴在桌上一動不動,他身邊的不遠處,女人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手上拿著一個破碎的酒瓶。
蕭年的腦子嗡地一下漲了起來,她發(fā)狂一般撲到孟寧越身邊,把他的上身搬起來:“醒醒……醒醒!”
孟寧越緊閉著雙眼,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知覺。
就在蕭年拍打著孟寧越的臉,大喊他名字的時候,女人拿著那個碎口鋒利的酒瓶,一步一步地走了過來。
“你要干什么……”蕭年猛地轉(zhuǎn)過頭來,驚恐地看著她。
女人不回答她——她拿起酒瓶,向孟寧越的后心狠狠扎了過去。
“不……不!”
幾乎是想也沒有想,蕭年撲了過去。
或許是人在絕處真有無窮的潛力,雖然女人的力量大得驚人,但蕭年還是撞開了她的手,酒瓶貼著蕭年的肩膀狠狠擦了一下,血立刻滲了出來,蕭年緊閉著眼睛狠狠一撞,終于把酒瓶甩了出去。
伴隨著一聲清晰的碎裂聲,酒瓶撞在墻上,碎了一地的玻璃片。
火場里的空氣已經(jīng)很稀薄了,疼得鉆心的腳踝和正在不斷失血的肩膀都讓蕭年的眼前一陣又一陣發(fā)黑,她摔坐在孟寧越身邊,費力地喘著氣。
女人一步步向她走來。
蕭年再沒有力量反抗她了,女人捏起蕭年的下巴,蕭年能感受到她手上粗糙的繭子:“那么愛他么?”
猛地,蕭年像是頭上被人打了一悶棍般愣住了。
那么……愛他么?
是啊,如果她和孟寧越一起死在火場里,那么所有人都會以為她是因為愛他,所以才奮不顧身、不惜生命地上來救他。
可惜,她這樣做,恰恰是因為……她不愛他。
高溫、稀薄的空氣、身體的疼痛強迫蕭年中斷了不著邊際的思緒,她用盡最后的力氣甩開女人的手,一把抱過孟寧越,托著他緩緩向窗口爬去。
她身后的燃燒范圍越來越大,火焰就在距離她一米遠的地方,火舌肆虐著撲過來,蕭年終于用盡了最后的力氣,她奮力地把孟寧越往前推了推,然后看著正大喊著跑來的負責人,緩緩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