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指引生命的神話:永續(xù)生存的力量
- (美)約瑟夫·坎貝爾
- 1714字
- 2019-01-15 10:32:18
神話使我們進入內在世界
在過去大約一個世紀,心理學家在這方面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很大的改變。英國人類學家弗雷澤爵士(Sir James G. Frazer,1854—1941)是一個典型。他的偉大作品《金枝》(Golden Bough)于1890年首次出版,閱讀這部作品,我們可以深切地感受到他的想法。在弗雷澤看來,科學最終會駁倒神話迷信,并將其永久地拋在后面。他懂得巫術的神話基礎,也懂得心理學的巫術基礎。但是,他的心理學本質上是一種理性心理學,對于我們本性中的非理性沖動這一更深的根基,并未給予足夠的關注。他斷言,一個習慣或一種信仰一旦被證實為非理性的,它不久就會消逝。
弗雷澤對巫術的解釋是:因為事物在心靈中相互聯(lián)系,所以人們相信它們事實上也相互聯(lián)系。搖動撥浪鼓模擬雨聲,雨滴便會隨之落下;舉行性交儀式,自然就會獲得豐收;用針刺寫有敵人名字的畫像,他就會死亡,在此人的一件衣服、一縷頭發(fā)、剪下的一片指甲或他接觸過的任何東西上這么做也會產生類似的效果。因此,弗雷澤認為,巫術的第一定律是“相似性產生相似性”,即結果等同于原因;第二定律是“彼此有過接觸的事物,即使分開也依然相互作用”。弗雷澤還認為巫術和宗教的最終目的都是控制外部自然界。兩者的區(qū)別在于,巫術通過機械的模仿,而宗教則通過禱告以及向人格化了的力量祭獻來支配世界。至于宗教與巫術同人類內心世界的聯(lián)系以及它們在人類內心世界中的重要性,他毫不理會,自然也就一無所知。他堅信,隨著科技的發(fā)展,巫術和宗教終將消失,科學最終會取代它們,更好地服務于人類。
在弗雷澤時代,巴黎出現(xiàn)了一位著名的神經學家讓?馬丁?夏爾科(Jean Martin Charcot),他發(fā)表的系列作品和弗雷澤的著作同等重要。他針對歇斯底里癥、失語癥、催眠狀態(tài)等一系列癥狀進行研究,并在其作品中闡明了這些發(fā)現(xiàn)同圖像和藝術的關聯(lián)。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在1885年耗時一年跟隨這位大師進行研究,并在20世紀前25年間將歇斯底里癥、夢境和神話的研究推向更深入的層次。按照弗洛伊德的觀點,神話類似于夢境中的心理活動。也就是說,神話是公開的夢,夢是私人的神話。而夢和神話都是被壓抑的早期亂倫欲望的表現(xiàn)形式。宗教和神經癥唯一的重要區(qū)別是前者是公開的,患神經癥的病人會感到羞恥、孤獨和自閉,而眾神則是集體之夢在世間的普遍投射。兩者都是無意識的、被壓抑的恐懼和幻覺的體現(xiàn)。同樣,在弗洛伊德看來,所有的藝術,尤其是宗教藝術,也都是病態(tài)的,哲學亦如此。事實上,文明就是無意識的早期亂倫欲望在現(xiàn)實中得不到滿足的病態(tài)替代品。所以,就像弗雷澤一樣,弗洛伊德否定了神話、巫術和宗教的重要性,認為這些謬誤終將被科學否定、超越并取代。
宗教和神經癥唯一的重要區(qū)別是前者是公開的,
患神經癥的病人會感到羞恥、孤獨和自閉,
而眾神則是集體之夢在世間的普遍投射。
榮格(Carl G. Jung)代表了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方向。他認為神話和宗教的意象都具有積極的作用,可以將生命推向更加深遠的境界。在他看來,所有人體器官(不僅僅是性器官和具有攻擊性的器官)都有其用處和驅動力,有些人體器官可以由意識來控制,有些則不。由于關注日常的需要,我們外向的意識可能會與內在的力量脫節(jié)。榮格說,我們如果能正確地閱讀神話,它就會使這兩者再次連接。神話用圖像語言告訴我們,在人類靈魂深處存在著巨大的力量,這些力量一直為人類的心靈所熟知,體現(xiàn)了人類賴以生存千年的智慧,它們應在我們的生活中得到體現(xiàn)并融入我們的生活。因而,它們沒有、也永遠不會被科學所替代。因為科學更關注外在世界,而不關注我們在睡夢中才能進入的內在世界。通過對夢境和神話的研究,我們可以展開與內在力量的對話,從而認識一個更加廣闊、更加深刻、更加睿智的內在自我,并與之相適應。相同地,如果一個社會珍惜神話、保持神話生命不息,這個社會將會得到來自人類精神世界中最健康和最豐沛的滋養(yǎng)。
然而危險也會存在——如果人們只看重夢境和神話,而忽視現(xiàn)代社會的意識,那么人們的腦海中總是充滿復古思想以及與現(xiàn)代社會格格不入的不切實際的想法。所以榮格說,我們需要一種對話,而非固著在任何一個極端。這種對話以從無意識中抽取象征形式的方式進行,而且意識也在持續(xù)的交流中認識到這種對話。
如果一個社會珍惜神話、保持神話生命不息,
這個社會將會得到來自人類精神世界中
最健康和最豐沛的滋養(y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