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時孟詵作《食療本草》,宋蘇頌《圖經》及《日華本草》,皆言已卜之龜,必有鉆孔,名之曰“漏天機”。雖絕小之龜,亦可以鉆十孔,鉆孔多則謂之“敗龜板”也。夫灼龜之典,載于《周禮》。鑿孔以灼,因以觀兆。無孔則空氣不通,不能施燋,無以觀兆。今所得者,累然成貫,而為孔甚少,不可灼卜。或者方士之流,偽作欺人。
一如《河圖》、《洛書》之傅合《周易》乎?其文字約略與金文相似,蓋造之者亦撫摹鐘鼎,而異其鉤畫耳。夫鐘鼎文字,尚有半數可認。亦如二王之草書箋貼,十有六七可識,余則難以盡知,不妨闕疑存信。若彼龜甲文者,果可信耶,否耶?
貴州有《紅崖碑》,摩崖巨刻,足壯觀瞻。唯文字為苗、為華,訖不可知。鄒漢勛強為訓釋,真可謂器真而解之者妄。又如古人刀布,不可識者甚多。周景王大錢,上勒?二文,解之者或謂“寶貨”,或以為“燕貨”。錢文類此者多,學者只可存而不論。大抵鐘鼎文之可識者,十可七八,刀布則十得五六。至于龜甲,則矯誣之器、荒忽之文而已。
古昔器物,近代出土愈多,而作偽者則異其心理。大抵輕而易舉者,為數必眾。鐘鼎重器,鑄造匪易,故偽者尚少。刀布之類,聚銅熔焠,亦非巨資不辦。至于龜甲,則剛玉刻畫,頃刻可成,出土日眾,亦奚怪哉!
是故居今而研文字,當以召陵正書為歸。此外則求古文于《三體石經》,亦屬信而有徵。至于籀文,則有石鼓文在。如是而一軌于正,庶不至誤入歧途矣。
音韻學
語言不憑虛而起,文字附語言而作。象形象聲,神旨攸寄。表德表業,因喻兼綜。是則研討文字,莫先審音。字音有韻有紐,發聲曰紐,收聲曰韻。茲先述韻學大概。
韻分古音、今音,可區別為五期,悉以經籍韻文為準。自《堯典》、《皋陶謨》以至周秦漢初為一期;漢武以后至三國為一期;兩晉南北朝又為一期,隋唐至宋亦為一期,元后至清更為一期。泛論古音,大概六朝以前多為古音。今茲所謂古音,則指兩漢以前。泛論今音,可舉元明清三代。今則以隋為今音。此何以故?因今之韻書俱以《廣韻》為準,而言古音則當以《詩經》用韻為準。
《廣韻》之先為《切韻》,隋開皇初陸法言與劉臻等八人共論音韻,略記綱紀,后定為《切韻》五卷。唐孫愐勒為《唐韻》。至宋陳彭年等又增修為《廣韻》。古今音之源流分合,悉具于是。
泛論古音,有吳才老之《韻補》,雖界限凌亂,而能由《廣韻》以推《詩經》用韻分部,實由此起。至今音,則每雜有方音。《廣韻》二百六韻,即以平聲五十七韻加入聲三十四韻,亦有九十一韻。以音理論,口齒中能發者不過二十余韻,何以《廣韻》多至此數?此因《廣韻》雖以長安音為主,亦兼各處方音,且又以古今沿革分韻故也。
漢人用韻甚簡,而六朝漸繁。即漢前人用韻,亦比漢朝為繁。如孔子贊《易》,老子著《道德經》,皆協韻成文。至漢人之詩,用韻尚謹嚴,賦已不甚謹嚴。若焦氏《易林》,用韻亦復隨意。他若《太史公自序》之敘目,及《漢書》之述贊,用韻更不嚴矣。宋鄭庠分古音為六部,后人言鄭之分部止合于漢人用韻,且亦僅合于《易林》述贊之類,不合于賦,更不合于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