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精神層面上看,苦行和冥想的狀態會具有一種表象,就像它的外表一樣,器宇軒昂的同時又轉瞬即逝。當然,一開始的時候只能以宗教的不平凡性作為標準,區分宗教和世俗兩者的狀態。不過,通過宗教手段而達到的某種特殊的狀態控制著個人及其命運的美好。這一特殊的狀態則是可以作為宗教手段的一種后果保留下來。“轉生”和“解脫”是宗教的救世教義升華后,所出現的兩種最高的設想。在古老的巫術中,“轉生”就是幸福。我們可以把它解釋為獲得一種新的靈魂的途徑主要是縱欲或者有計劃的苦行。在極為狂熱和興奮的情況下,人們可以暫時擁有它。不過,想獲取它也可以通過某種神秘的苦行修煉,或是作為一種持久的表面現象追求它。青年人如果想獲得嶄新的靈魂,只有以英雄的身份成為武士共同體的一員,或是參加巫術中的狂歡和舞會,加入禮拜共同體,或是參與祭祀,與神靈一起共同享用祭品。所以,英雄和術士的苦行修煉、少年的神話和神圣的轉生禮儀都是具有悠久歷史、非常古老的習俗。只是,它們彼此之間的差異不僅體現在使用手段上,最主要的是目的不同,即回答“為什么而轉生”這個問題的答案不相同。
在心理上,宗教的狀態受到帶有宗教或是巫術觀點評價的影響。通過完全不同觀點的指導,宗教狀態的秩序得以建立。但是,這種方法在這里不會進行嘗試。聯系上文,必須指出:最重要的宗教信仰體現者是社會中的階層。在宗教中,階層性質的不同決定了人們所追求的此生和來生的內容也各不相同。追求此生與來生的過程中,崇尚武力的騎士階級、農民、工商業者和受過文學訓練的知識分子表現出的傾向是不盡相同的。宗教的心理特征雖不是由傾向單方面規定的,但后者會對前者產生深遠的影響,這一點將得到證明。崇尚武力的騎士階級階層、農民階層與工商業者階層、受過文學訓練的知識分子,前兩者與后兩者之間的對立非常突出,而且尤為重要。這是因為理性主義的體現者始終是知識分子,而工商業者,包括商人和手工業者則有可能作為理性主義的體現者。
理性主義有時偏重于理論,有時又偏重于實踐。但是,無論理論特征還是實踐特征,都對宗教態度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其中,知識分子階層的理性特征對宗教態度的影響尤為重大。所以,宗教才有典雅精致的方式,在一定程度上把純粹的舊方法與知識分子階層所有的內在匹配在一起。宗教改革以此為起源是前所未有的情況。對于知識分子而言,除了其他感覺外,他們要把宗教在某種狀態時的感覺看做是一種經歷,然后對其進行細細地品味。就目前宗教發展的狀況來說,知識分子對這一點是否有所覺察,已經無關緊要了。只是在過去,對于各類宗教而言,知識分子階層的特征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
當時,將宗教中的福祉上升為“救贖”的信仰是知識分子的首要任務。困頓、饑渴、疾病等不幸可以最終歸結為苦難和死亡。假如“救贖”的內容包括把個人從苦難和死亡中拯救出來,那么,對“救贖”這個概念的構想便具有了悠久的歷史。不過,“救贖”具有特殊意義的時候,必定是站在一種世界觀的立場并以此進行表達。而且,這種世界觀也必須具備系統化、理性化的特點。因為,正是由于立足于這種世界觀,才對一種東西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它是依照自己的意愿、想法和心理素質表達出來的東西。對人的行動進行直接控制的是物質與理念的利益,而不是理念本身。但是,“世界觀”是由“理念”創造出來的。像鐵道線上,專門控制火車運行軌道的扳道工那樣,“世界觀”往往控制著“救贖”的軌道。利益作為動力,驅使行動在這些軌道上行進。
人們思考著能夠在哪里被解救出來,解脫后又能去往哪里:例如,脫離在政治社會中被壓迫的地位,到達位于來世的天國;或是脫離宗教儀式和身體上的不純潔,獲得身心或是純粹精神上的純潔;或是擺脫人世間有關激情和欲望、毫無意義又沒有盡頭的追逐,進入安詳寧靜的神圣境界;或是解開兇殘、充滿罪惡的奴隸枷鎖,得到自由和可以分享秘密的神圣尊嚴;或是暫時擺脫苦難、困頓和死亡的陰影,從人要到地獄中接受懲罰的威脅中解脫,在未來的人間或天堂中享受永久的幸福;或是從因過去行為造成的輪回報應中被拯救出來,享有永遠的安寧;或是拋棄無聊的瑣事和無盡的煩惱,從此一覺無夢。這類的情況很多,有太多種可能。不過,所有這類可能的決定者就是世界觀。
在這些東西的背后,一直隱藏著一種立場。在現實世界中,這種立場被稱為特別“無趣的”東西。也就是說,有一種需求:世界結構的總體可以也應該是一種“宇宙”,而且無論怎么樣都會具有意義。提出這種需求的是知識分子階層,而且,宗教理性主義中帶有特殊性的核心產物指的就是這種需求。這種需求是形而上的,并且它的途徑、結果及其產生影響的范圍完全不同。不過,我們還是可以談談它所具有的一般性。
在理論、實踐、智商和目的四個方面,世界觀和生活方式轉化為完全理性的現代形式,所取得結果的一般性表現為:站在世界觀智商結構的角度來看,作為一種理性化的特殊方法,宗教越進步,其本身距離理性就越遠,越是接近非理性。產生這樣結果的原因很多:理性主義的計算往往是前后一致的,但它發展的過程并不是那么的一帆風順。這個理由便是眾多原因中的一條。就像在音樂中,音響傾向物理的完全理性化就遭到了畢達哥拉斯的“小音程 ”的抵抗。所以,在每個時代、每個民族都有屬于自己的著名的音樂體系,其自身所獨有的方式、方法往往是區分這些音樂體系的關鍵所在。非理性是不會消失的,它們要么回避、掩飾非理性的存在,要么使其為之服務,豐富音色。
相比之下,理論世界觀在面對這個問題時,遇到的困難更多。尤為困難的是實際生活中的理性化問題。體現著理性的條理化的生活方式,在這里分為幾大類型。這幾種理性生活方式的類型是通過一些條件形成的。這些條件恰恰是由它們那里得到的,而且是非理性的或是直接認定的一些前提。那么,這些前提的內容是什么呢?可以這樣說,在很大程度上,某種歷史的、社會的特征設定了這些前提。在這里,前提指的是那些階級的利益狀況,包括外部和內部的利益狀況。其中,外部的利益狀況由社會決定,內部的利益狀況則由心理決定。這些利益狀況在關鍵時刻代表著一種生活方式。
非理性混雜在實際的理性化之中,所呈現出的特征像是一個可以躲避風雨的港灣。唯理智論的需要飽受壓抑,超越了現實的價值。這種需要認為這些價值剝奪了塵世,它越是這樣認為,就越貼近非理性的特征。一切都是具體的巫術,這是原始世界觀的觀點。后來出現了分裂,這種統一的觀點分為了兩部分:一部分是認識和把握自然的時候要理性;另一部分是各種神秘的經歷,除了無神機械論,人世間唯一可能到達的來世就是神秘經歷中那些無法描述的東西。其實,那是神靈賜予的另一個世界,是個人望塵莫及的福祉。假如得出這個結論的時候非常決絕,不留任何回旋的余地,那么,在尋求自己幸福的過程中,人們就只能個人獨自行動。
宇宙的理性化一般由自然的規律來控制。在一些地方,宇宙的理性化被人們用世界觀的理性化所代替。隨后,這些地方出現了一種現象,即適應各種形式的時候,都采用了先進的唯理智論的理性主義。當然,在一些宗教和宗教倫理中,這種現象表現得尤為突出。毫無例外,這些宗教和宗教理論都是由正派的知識分子規定的,而且,他們熱衷于通過用自己的大腦,對于世界和世界“精神”進行真正的理解。位于亞洲的印度,其世界性的宗教就是最特別的例證。冥想,指的是進入清虛靜穆的境界,隱居在其中,體會它的深沉和幸福。在所有的宗教中,人們可碰觸到的最高等級的、最終的福祉便是冥想,而其他所有的宗教形式只是比較難得的替代品,用來代替冥想罷了。這一點對于宗教和生活的關系,包括宗教與經濟的關系來說,其效果具有深遠的意義。以冥想意義為基礎的神秘經歷和追尋神秘經歷之前的心理準備,導致了上述效果的形成。
一種宗教在發展的過程中,總會有社會階層能對其起到決定性的作用。過去,這個階層是那些擁有騎士風度的戰斗英雄、政客或經濟上富庶的人;或是站在現實生活中,進行實踐活動的階層;或是通過組織性的教權制度對宗教進行控制。在這方面,現在和過去的情況可謂是天壤之別。
神話和崇拜,或是懺悔與贖罪這類更高一級的靈魂救助,都具有相應的使命。教權制中的理性主義便是在對這種使命性的研究中逐步發展形成的。對于宗教中有關救世的財富,教權制的理想主義打算獨立承擔起護衛的職責,形成壟斷。也就是說,這些財富得到了“圣恩禮”或是某種慈善機構的外在形式,并適當的進行調整。而且,這種“圣恩禮”是個人無法達到的,只能由教權制賦予。由于個人或是宗教以外的團體所處的權利和利益的立場問題,使得他們以自省、縱欲和禁欲方式探索個人救贖的行為遭到了質疑。對于這種情況,必須在宗教儀式方面對他們進行調整治理,并由教權制予以監督。另一方面,無論是作為脫離國家奴役最根本方式的個人救贖和自由社團,還是表面裝腔作勢、內部充滿競爭的慈善機構,任何一個政治統治階層都對此心存懷疑。從內心深處,他們并不認同追求帶有功利思想的彼岸精神目標和虛無縹緲幸福的行為。對于官員而言,宗教義務等同于國民和等級義務,屬于自身職務或是社會的范疇,彼此之間沒有任何差別。因為宗教信仰與規定的要求吻合,所以由官僚制度制定的儀式主義所具有的特征在宗教信仰的身上也有所體現。
帶著騎士風度的武士階層也由“巫術”轉為了對今生的喜愛。但是,與所有的英雄主義一樣,“命運”的非理性使它無須也無法為理性主義而正視現實。或許,在鬼神之后或是鬼神的上面,有一種“厄運”思想。例如,荷馬史詩中的“命運女神”,她是想象出來的,而且未必遵照了決定論的要求。鬼神被想象成了富有激情又強悍無比的大英雄,人世間的英雄能從他們那里得到恩惠、仇恨、榮譽、戰利品或是死亡。
巫術是一種強制性的魔法,它的打擊對象是自然力量控制內或是高于自然力量的鬼怪。簡單地說,它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讓神靈感到愉悅。最適合巫術的對象是農民。因為,自然對農民整體經濟存在的制約力最大,原始力量也多被農民所信服和依附。要想擺脫宗教信仰的原始形式,就只有依靠宗教的重大改革。宗教重大變革的發動者要么是農民以外的其他階層,要么是巫師。而且,是得到奇跡力量允許的先知們。麻醉品和舞蹈讓人縱情于歡樂,沉迷其中,不可自拔。在武士們的眼中,這種著魔的狀態與自身的等級不相匹配,也不符合規矩。但是,在農民心中,它等同于“神秘主義”在知識分子心中的位置。
最終,在社會階層中,有可能持有最曖昧宗教立場的是西歐的“市民階層”和西歐以外地區的手工業者、商人、家庭工廠主所屬的階層,以及他們在當地發展的產物。在西方,這種衍生物是近代才出現的。這些階層對于我們來說非常重要。因為,相較于社會中的其他階層,這些階層是一些宗教形式成長發展,扎根最深的地方。這些宗教形式包括:在作為教皇基礎的中世紀城邦中,由羅馬教廷主持的圣禮慈善機構;在印度和古時候的城邦秘密流傳的圣禮恩;近東地區蘇菲派和托缽僧的放縱欲望和自我反省信仰;道教的巫術;佛教的冥想和在靈魂指引下秘傳者做出的承接恩賜的儀式(在亞洲區域內);從黑天到基督,全世界對救世主的熱愛和崇拜的所有形式;猶太教去除所有巫術后的教堂訓誡和充滿理性的法律儀式主義;中世紀教派和圣靈古典教派的禁欲;衛理公會教徒和清教徒的預定恩與宗教倫理中的轉生和個人對救世的所有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