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沒見，他究竟變成怎么的一個人？”

“聰明、沉穩、堅韌，不管受到怎么樣的屈辱都咬牙僵持下去，不曾作出出格的事情……事實上，我都有點懷疑他是不是十六歲的少年，本以為他會將求愿的機會用掉，不曾想……直到現在他還堅持住在雜役房，甘心受辱，沒有離去。”

“是個不錯的少年，可惜沒有修行的天賦，至少宗門不缺少大毅力的弟子。我聽說他是你從山下撿來的，是否有什么背景？”

“沒有，他不過是普通的凡人。”

“那為何對他如此器中？這可不是你的作風。”

“感覺！我相信我的感覺！”

清風吹過，兩峰之間一陣沉默……

“竟然如此，我就陪你去瞧瞧。”

隨著一聲鳥叫，兩只青鳥沿著打開的洞府輕輕飛出，拍打著翅膀，穿過妖青宗雄山巨壑，落在山腳下的小樹上，目光落在對面那寂寞蕭條的少年身上。

少年看起來十六七歲的模樣，有一張方正黝黑的臉，體格算不上高挺俊秀，卻也十分耐看，虎頭虎腦的樣子十分招惹喜愛，特別是他那雙清澈的眼睛，偶爾之間，閃爍著聰慧狡黠的澤光，只是這份聰慧隱藏在他憨厚堅毅的外表下，不易被人察覺。

他名叫楊帆，妖青宗的一名弟子，十年前家中遭遇大難，被路過的副掌教所救，收留在山中，過著艱辛的生活。

楊帆此時正刷著骯臟的馬桶，作為妖青宗正式的弟子，本來這些不是他所干的活，但奈何他的天賦奇差，歷經三年的時間未曾納氣成功，被山上的師兄師弟趕出，流落在雜役處。

虎落平陽被犬欺，原本高高在上的正式弟子被趕出，那些雜役處過著苦日子的雜役自然免不了羞辱他，甚至有人逼他說出修煉口訣。

這本該是觸犯門規的事情，但是山上的執法堂如同沒有看見一般，任由事情發展，更甚者警告楊帆不要惹是生非。

“惹是生非”的含義楊帆想了很久知道了一點，那就是警告……警告自己不能說出口訣，不然將門規處置，輕者被逐出師門，重者直接格殺。

“廢物……拿去！”

正當楊帆洗完馬桶的時候，一道聲音從背后傳來，接著一個有著惡臭味的木桶砸在他身上，強大的力道瞬間讓楊帆趴在地上喘不過氣來。

“哈，這廢物連我們雜役的力道都承受不住，憑什么當宗門弟子，直到現在還不將他逐出師門！”

“是啊，簡直不公！想那韓大哥未曾修行就有九牛二虎之力，能力提千斤，如此天賦，當年憑什么讓這廢物占了先。”

“嘿嘿，聽說此人是副掌門山下撿回來的，算得他老人家的干兒子，因為有這層關系，此人強行占了屬于韓哥的名額。可惜……廢物就是廢物，不管有何等背景，十年未曾進展，終究回不上去。”

“如此說來，此人不但是廢物，還是個人渣……這種人怎么還有臉出現在大家面前！”

不遠的石臺上站在一群人，全部身著青色的雜役服，望向楊帆，眼中無不露出不屑以及憤憤之色，天賦差可以理解，但是奪走屬于別人的機緣卻是萬萬不該。

想到此處，為首的一人更是憤怒不止，將另一個馬桶扔了出去，其余人在他的帶領下也開始宣泄心中的不平，將骯臟的木桶一一扔出。

“打死你這廢物，讓你走后門搶奪屬于我們的名額。”

“廢物，去死吧……”

“我呸……垃圾，活該被人欺負。”

“……”

不多時，楊帆的身上被砸出一片又一片的紫紅，甚至深紅處有著細小的傷口，點點血液從中冒出。

做完這些，那群青年似乎還不解氣，走上前去，一拳又一拳的轟擊在他身上。

而自始至終，楊帆都護著頭部，沒有任何躲閃和求饒的意思，因為他知道一旦反抗，那么等待自己的將是更惡毒的毒打。

此刻他能做的只是臥薪嘗膽，將這些屈辱埋藏在心中，等待一日崛起后，以數倍的屈辱還給對方。

再忍一忍，只要等到那天……一切都會結束！

楊帆一直默念著，以最后的信念來維持自己的尊嚴，但是就算他意志如何強大，還是無法抵抗身體的脆弱，在幾十人的拳腳之下，意識開始模糊。

太陽緩緩西落，毒打已經持續了一個時辰，就在楊帆以為自己要堅持不住的時候，從山上走出一位白衣青年，此人便是大家口中的韓大哥，姓韓名峰，雜役處公認的大哥，也是今年最有希望進入宗門子弟的人選。

和楊帆瘦弱相比，韓峰衣袖整潔，臉上常常帶著暖和的微笑，不似高傲，也不似冷漠，一看就是很好相處的人。也因他這儒雅的模樣，不管在宗門子弟還是山下雜役中，他都有著很好的人緣，成為唯一一個能夠上山求學的雜役。

“馬譚兄，雜役間禁止爭斗，還不住手！”韓峰看見眾人的舉動，沒有想象中的幸災樂禍，反而開口制止暴行。

為首的青年聽聞韓峰的話，抬起的拳頭微微一滯，很不甘心的收回，憤憤不平道：“韓大哥，你難道就放過這小子，當年他可是搶了你的機緣，讓你深深……苦等十年。”

“是啊，韓大哥，這樣的人你怎么忍心放過他，是我……早就將他打死，憑什么還要維護他。”

“韓大哥，我們知道你為人和善，處處不與人相爭，但是此人的確太過過分，不打不足以消除我們的憤怒。”

“沒錯，韓大哥，此事你就當做沒看見，如果真的出什么大事，受到懲罰也是我們自愿，和韓大哥無關。”

人群你一言我一言的勸說，韓峰嘴角微揚，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呼吸薄弱的楊帆，說道：“冤家宜解不宜結，更何況我和他并無大怨，就算讓我苦等十年，那也是我的機緣未到，怪不得別人。何況他已經得到相應的懲罰，又何必再造因果。”

“可是……”

馬譚還想說什么，韓峰擺擺手制止道：“你的心意我知道，那件事我作為當事人已經原諒了他，而作為局外人的你又何必為我強出頭。與其在這浪費時間，不如和我品酒論道。”

“……好！竟然韓大哥寬宏大量不予計較，我也不好多說。”馬譚再踢了楊帆一腳：“小子，今天算你走運，遇到韓大哥這樣的老好人。但……作為懲罰將馬桶一一給我們刷好，如果明天有一個有惡臭味，就不要怪我不給韓大哥面子。”

說完話，他威風凜凜地跟著韓峰慢步離開，見狀，后方的人也跟著散去，臨走前，響起陣陣私語。

“韓大哥不愧為雜役處的榜樣，不僅天賦極高，連品行都是無可挑剔，有著大海般的度量，和某人相比，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哎，人與人的差距為何如此之大？一個似天上的巨龍，一個卻似茅廁里的臭蟲，真是沒法比。”

“不過，上天還真是公平的，讓這種人遭了報應，不然……等到他成仙成佛，掌管大道時，這世間恐怕危矣……”

遠走的韓峰聽到這些贊揚的話，嘴角不自由的揚得更高。

……

楊帆恢復力氣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全身的酸痛讓他很難站起來，試了幾次都不成功，站起來又重重摔在地上，不由的，他忍著劇痛，緩緩爬到一棵樹邊，依著它才勉強站住。

喘了幾口粗氣，感受黑夜的涼意，楊帆找了根木棍，走到不遠的河邊，毫不猶豫跳了下去，他身上本就有傷，河水冰涼沿著傷口滲入進去，觸及神經，更是擴大了疼痛感。

但是他始終堅持著，哪怕疼得想要痛哭一場，哪怕特得全身骨肉漲起，他也沒喊出一句，只是裂著嘴，咬著牙，任憑河水沖刷，因為他知道……唯有此，唯有這些疼痛才讓他感覺得到自己還活著，還……是個人！

時間隨著他的忍耐，如同河水之中一般一點一點流逝，從剛開始的劇痛到現在的麻木，楊帆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直到晨曉時分，他全身一顫，才緩緩走出小河。

讓人驚訝的是……此時的他傷勢已經痊愈，肌膚雖然還是黝黑狀態，但是沒有任何的傷疤，肌肉之間線條分明，就連他整個人的精神都顯得神采奕奕。

“不知道這河水從哪邊來，竟能修復我傷痕累累的身軀。”

楊帆低頭沉思，這是他心中的秘密，幾年前遭受毒打之后偶然發現，從此……此河被他命名為靈河，每到晨曉時分，這河水都有某種生命力，不但能夠治療傷口，還有提神作用，這也是他這么多年能夠堅持下來，沒有累死的原因之一。

他走到木桶旁，望著這些惡臭的東西，緊握雙拳，眼中閃爍殺機，很想沖過去殺了那馬譚。

“還有幾天，七年都忍下來了，不能因為意氣用事而前功盡棄，只需忍耐他們幾天……我就可以向宗門祈愿，到時一定要去那，只有那里才能突破天賦的限制，讓我能夠踏入修行界。”

楊帆忍住心中殺人的沖動，提起馬桶越過一里多路，來到另一個處河邊，開始洗刷。

靈河給了他希望，相當于再生父母，他絕不會讓這些惡臭的東西過多玷污了它，也是因此，他才心甘情愿洗刷馬桶。

楊帆離開后，樹上的兩只青鳥輕嘆一聲，同時拍打翅膀回到洞府。

“此子能屈能伸，隱忍而不失血性，瑕疵必報而不忘滴水之恩，如果能再進一步，審時度勢而不失破釜沉舟之勢，那么他唯一缺少的就是一次大機緣。清風，希望這一次你沒有看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