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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塵煙里的古銅佩

爺爺的煙斗總帶著股舊木頭和煙草混合的味道,像他這個人一樣,浸在時光里,洗不掉了。

我最早的記憶碎片,就拼貼在家鄉那座帶天井的老院子里。每當夏夜的暑氣稍微退去些,爺爺就會搬把掉了漆的竹椅坐在葡萄架下,搖著豁了邊的蒲扇,開始他的故事。那時我約莫五六歲,總愛蜷在他膝頭,看他布滿老年斑的手撫過煙斗上磨得發亮的木紋,聽他用沙啞得像磨砂紙擦過陶盆的嗓音,把千年前的風沙從琴弦縫里抖落出來。

“孫兒啊,”他總是這樣開頭,蒲扇尖兒輕輕敲我的額頭,“你得記住,咱姓折(shé),不是打折的折,是‘折家將’的折。”

我那時候認字不多,總把“折”字念成“拆”,為此沒少挨他敲。他說折家祖上是從云中郡來的,守了西北邊境幾百輩子,“比你太爺爺的太爺爺還要老得多”。他講得最多的是折御卿,那個在《宋史》里占了幾行字的老祖宗。

“就說那子河汊之戰吧,”爺爺的聲音會突然拔高些,蒲扇“啪”地拍在腿上,驚飛了葡萄葉上的露水,“遼兵來了八萬,把咱老祖宗折御卿圍在河谷里。你猜怎么著?咱老祖宗帶著三千府州兵,從天亮殺到天黑,遼兵的血把河水都染紅了,漂著的頭盔跟餃子似的!”

我聽得眼睛發亮,小手緊緊攥著他的衣角。他便低頭,從脖子上摘下那枚總貼身戴著的青銅佩,塞進我手里。冰冰涼涼的,上面刻著個模糊的篆字,我怎么也認不出,只覺得紋路像老家屋檐下結的冰棱。

“看見沒?”爺爺用指甲刮了刮銅佩邊緣,那里有道細微的豁口,“這是守邊符,當年折御卿大破遼軍后,皇帝賞的。你看這上面的血銹,”他說得煞有介事,“不是銹,是老祖宗們打仗時濺上去的血,凝在里面了,擦不掉的。”

我嚇得趕緊把銅佩往他手里塞,覺得那冰涼里透著股嚇人的熱氣。爺爺卻哈哈大笑,又把銅佩掛回自己脖子上,讓它貼著蒼老的胸口,然后拿起煙斗,重重的吸了一口。

“折家兒郎啊,”蒲扇有節奏的拍打著大腿,聲音卻帶著股說不出的蒼涼,“生是邊關的風,死是邊關的土,這輩子,就跟那城墻垛子似的,釘在西北了……”

和著葡萄架上的蟬鳴,還有遠處鐘樓傳來的隱約鐘聲。我似懂非懂地看著爺爺皺紋里的煙灰,看著那枚在月光下泛著青綠色的銅佩,只覺得爺爺和他的故事,都像隔了層厚厚的塵煙,遙遠得像天上的星星。

那時的我還不知道,這層塵煙之下,埋著的是怎樣一條用熱血和白骨鋪就的長路,而爺爺手中的煙斗,每一縷青煙都系著一個家族的魂。

爺爺是在我大學畢業那年走的,走得很平靜,手里還攥著那把舊煙斗。

處理遺物時,我在他床底下翻出一個上了鎖的樟木箱子。箱子打開的瞬間,一股更濃的舊木味涌出來,里面除了幾件漿洗得發白的舊衣服,就是一本用藍布包著的線裝書,和一個小小的錦盒。

那本書就是《折氏家乘》,紙頁已經脆得像餅干,輕輕一碰就掉渣。我小心翼翼地翻開,上面用褪色的毛筆字記著折家從唐代到明清的譜系,很多名字后面只跟了個“戰歿”“陣亡”的注腳。翻到北宋那幾頁,“折御卿”“折克行”“折可適”這些爺爺常掛在嘴邊的名字赫然在列,旁邊還記著些簡略的事跡,“子河汊破遼”“啰兀城敗西夏”……文字干巴巴的,卻像重錘一樣敲在我心上。

錦盒里裝的是那枚青銅佩。爺爺去世后,它被姑姑收著,現在又回到了我手里。我把它托在掌心,多年過去,它似乎更光滑了些,那道豁口依舊清晰,所謂的“血銹”在燈光下泛著暗紅,真像是凝固的血跡。玉佩背面刻著一行極小的字,小時候沒看清,現在才發現是“守土勿失”四個字,筆畫間填滿了不知多少年的塵土。

我抱著家乘和青銅玉佩,在爺爺的老屋里坐了整整一夜。窗外的西安城燈火璀璨,車水馬龍,可我眼前卻總浮現出爺爺搖著蒲扇講故事的樣子,他說“等你長大了,去府谷看看吧,看看老祖宗守的城”。

府谷。這個地名我在地圖上見過,屬于陜西榆林,挨著山西,也挨著內蒙古,是個三省交界的地方。爺爺說,那是折家世代鎮守的“府州”,從唐朝到宋朝,折家在這里做了幾百年的節度使,“自家的城,自家守”。

大學時我學的是歷史,可課本上關于折家將的記載少得可憐,遠不如楊家將、岳家將有名。那時我還跟爺爺開玩笑:“咱家老祖宗怎么沒寫進評書里呢?”爺爺只是吧嗒著旱煙,說:“寫不寫進書里不重要,重要的是咱自己得記住,咱從哪兒來,靠什么立的身。”

現在想來,爺爺的話像預言。他走后,我突然對那個叫府谷的地方產生了強烈的向往。我想看看,是什么樣的土地,能孕育出世代戰死沙場的家族;我想摸摸,那座被折家守了幾百年的城墻,是否還殘留著祖先的溫度。

我辭掉了工作,跟家人說要去西北走走。姑姑把青銅玉佩交給我時,眼圈紅了:“念祖,這玉佩跟著你爺爺一輩子,現在傳給你了。去了府谷,替我們給老祖宗們磕個頭。”

我點點頭,把玉佩貼身掛好。它貼著我的皮膚,冰涼中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暖意,像爺爺當年的手心。

這年的秋天,我終于站在了府谷縣城的邊上。

這里比我想象的更荒涼些。黃河在不遠處奔騰,岸邊的黃土坡上,零星散落著幾座窯洞。縣城里高樓不多,更多的是貼著瓷磚的平房,空氣中彌漫著煤煙和塵土的味道。我打聽著找到了老城的方向,沿著一條坑坑洼洼的土路走上去,遠遠就看見了那段殘存的城墻。

據資料說,這是北宋時期的府州城墻,雖然經過后世修繕,但主體還是當年的夯土結構。城墻不算太高,墻體上布滿了風化的痕跡,溝壑縱橫,像爺爺臉上的皺紋。城磚縫隙里長著枯黃的野草,在秋風里瑟瑟發抖。

我站在城墻下,仰著頭,手指輕輕撫過粗糙的磚面。磚頭上有很多孔洞,像是被什么東西反復啃噬過,我知道,那可能是箭鏃留下的痕跡,也可能是歲月的獠牙。

“折家將……”我低聲念著這個名字,心里百感交集。爺爺的故事,家乘上的記載,此刻都化作了眼前這沉默的城墻。千年前,我的祖先們就是站在這樣的城墻上,望著北方的風沙,握緊了手中的刀槍。

我摸出脖子上的玉佩,把它放在城墻的磚面上,指尖用力按壓著那個模糊的“折”字。陽光透過云層灑下來,照在玉佩上,那青綠色的光澤似乎比在西安時更亮了些。

“爺爺,我來了。”我對著城墻,也對著玉佩,輕聲說,“我來看老祖宗守的城了。”

就在這時,天空突然暗了下來。剛才還晴朗的天,轉眼間就被烏云籠罩,風猛地變大,卷起地上的塵土,吹得我睜不開眼。遠處傳來沉悶的雷聲,像誰在天邊擂鼓。

我心里一驚,抬頭看天,只見烏云在頭頂飛速旋轉,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中心隱隱有電光閃爍。那雷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震得我耳膜發疼,腳下的土地似乎都在微微顫抖。

手里的玉佩突然變得滾燙!

我“啊”了一聲,想把手縮回來,卻發現手指像被黏住了一樣,根本動不了。玉佩的溫度越來越高,幾乎要灼傷我的皮膚,同時,它發出一種低沉的嗡鳴,和著天上的雷聲,形成一種詭異的共振。

城墻的磚面也開始發熱,我能感覺到那熱量透過玉佩,源源不斷地傳到我身上。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烏云、城墻、黃土坡……所有的東西都像被投入水中的畫,慢慢暈開,模糊不清。

“爺爺——”我下意識地喊了一聲,聲音卻被巨大的雷聲吞沒。

一道刺眼的白光猛地劈下,正打在我按在玉佩上的手上!我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間將我吞噬,身體像被扔進了滾筒洗衣機,天旋地轉,五臟六腑都錯了位。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刻,我好像聽見了爺爺的胡琴聲,還有他那沙啞的嗓音,在狂風暴雨中,悠悠地唱著:

“折家兒郎啊……生是邊關的風……死是邊關的土……”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時,刺目的陽光換成了昏暗的光線,耳邊的雷聲和風聲變成了……驢叫?

我猛地坐起身,發現自己躺在一堆干草上,身上蓋著一塊硬邦邦、散發著汗味的粗布毯子。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只按在玉佩上的手完好無損,只是……這手太小了!

這不是我的手!這是一雙屬于少年的手,手指纖細,掌心卻有薄薄的繭子。我再摸摸自己的臉,光滑,沒有胡子,再往下摸,脖子上還掛著那枚玉佩,只是此刻它已經恢復了冰涼,紋路似乎也清晰了一些,那個“折”字不再模糊,像剛刻上去不久。

我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在一個簡陋的土坯房里,墻角堆著干草,屋頂漏著光,能看見椽子上結的蜘蛛網。屋外傳來牲口的叫聲,還有人說話的聲音,說的是一種帶著濃重口音的方言,我勉強能聽懂幾個字,卻完全組合不起來。

“三郎!你個兔崽子睡死了?還不趕緊起來喂驢!”一個粗啞的男聲在屋外喊道,接著是“啪”的一聲,好像鞭子抽在什么東西上。

三郎?是叫我嗎?

我懵懵懂懂地爬起來,身上穿的是一件打了補丁的粗布襦裙,長短還不合身,袖子長得能蓋住手。我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門,刺眼的陽光讓我瞇起了眼睛。

院子里是黃土鋪的地,曬得硬邦邦的,角落里拴著一頭灰驢,正不耐煩地刨著地。一個穿著對襟短褂、皮膚黝黑的漢子站在驢旁邊,手里拿著根鞭子,看見我出來,眼睛一瞪:

“還愣著干什么?沒聽見你爹叫你嗎?趕緊去把鍘刀旁的草抱過來!”

我徹底傻了。爹?這是哪兒?我不是在府谷的古城墻上嗎?怎么突然到了這個地方?還有,我怎么變成“三郎”了?

就在這時,從正屋走出一個中年男人,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青色長袍,腰間系著布帶,頭發用一根木簪束著。他看見我,眉頭皺了皺,聲音不像剛才那漢子那么粗,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仲安,發什么呆?跟我來,你大哥在演武場等你了,今日的箭術若再練不好,就別想吃飯了。”

仲安?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進我的腦海!我想起來了,在爺爺的故事里,在那本殘破的《折氏家乘》里,折可適……折可適的幼子,好像就叫……折仲安!

我猛地抬頭,看向眼前的中年男人。他面容方正,鼻梁高挺,眼神銳利,雖然穿著樸素,卻自有一股軍人的英武之氣。他的臉上沒有爺爺那樣的皺紋,但眉宇間的滄桑,卻像極了我記憶中爺爺講述故事時的神情。

難道……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佩,冰涼的觸感如此真實。再看向周圍的黃土院落,遠處隱約可見的土城墻,還有天空中那輪清亮得不可思議的太陽。

我,折念祖,一個現代人,竟然……穿越了?而且,還穿成了北宋折家將的子孫,折可適的兒子,折仲安?

一陣風吹過,卷起院子里的黃土,迷了我的眼。我眨了眨眼,淚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一種難以言喻的震撼和荒謬。

爺爺,我想,我好像真的到了您說的那個“老祖宗守的城”了。只是,這城的樣子,好像和我看到的,不太一樣啊。

而我,折仲安,接下來的日子,該怎么辦呢?

版權:昆侖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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