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陽跪在宗祠的青石板上，指尖撫過供桌前那本泛黃的《洗冤集錄》。書頁間夾著的銀針泛著冷光，是先祖宋慈驗尸時用過的物件，傳到他這代已是第三十三世。

“吱呀——”

祠堂大門被風撞開，穿堂而過的氣流卷著一張紙拍在他腳邊。紙上是幅歪扭的刀形，右下角印著朵殘缺的梅花。

“第七個了?！崩喜额^王奎蹲在門檻上抽旱煙，煙鍋子在鞋底敲出火星，“從知府公子到糧行掌柜，死法一個比一個邪門?！?

宋陽沒抬頭，指尖在銀針尾端的刻痕上摩挲。那是行極小的篆字：“獄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檢驗。”這是先祖留下的鐵律，也是宋家三千年未變的家訓。

昨夜死的是城西的棺材鋪老板，據說被人發現時直挺挺躺在自己打造的楠木棺材里，臉上蓋著張黃紙，紙上用朱砂畫了把刀——和眼前這張紙上的刀形分毫不差。

“王伯，驗過尸了？”宋陽終于開口，聲音比祠堂里的銅像還冷。

“驗了，仵作說沒外傷，沒中毒，就像……就像自己把自己裝進棺材等死?！蓖蹩厣线丝冢靶昂醯煤?，那棺材鋪老板壯得像頭牛，誰能逼他干這事兒？”

宋陽站起身，將銀針別回腰間的皮囊。皮囊里還裝著些零碎：浸過醋的布片、裝著草木灰的小陶罐、幾截不同粗細的麻繩。這些都是宋家傳下來的驗尸工具，比衙門里的銅尺鐵秤好用百倍。

“去現場。”

棺材鋪后院還飄著松木味，那口楠木棺材停在晾尸架下，陽光透過稀疏的枝葉照在棺蓋上，在黃紙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宋陽沒急著開棺，先蹲下身看地面。泥土上有串奇怪的腳印，前深后淺，像是拖著什么重物在走，但腳印間距又很均勻，不像是掙扎的樣子。

“這腳印，仵作提過嗎？”

“提了，說是死者自己的。”王奎撓撓頭，“可誰會自己拖著棺材走？”

宋陽沒說話，從皮囊里掏出塊麻布，在腳印旁的泥土里擦了擦，麻布上沾了點銀白色的粉末。他又摸出個小瓷瓶，倒出點透明液體滴在粉末上，粉末瞬間變成了藍綠色。

“是錫粉。”他瞇起眼，“融化的錫液滴在泥土里，冷卻后就會變成這樣?！?

“錫粉？棺材鋪里有錫匠活，不稀奇吧？”

“但這錫粉里摻了鉛?！彼侮栒酒鹕?，走到棺材旁，手指在棺蓋邊緣敲了敲，“而且，這棺材的榫卯不對。”

他突然發力，雙手抓住棺蓋兩側，猛地向上一掀。王奎只聽見“咔噠”一聲輕響，那口據說要四個壯漢才抬得動的楠木棺蓋，竟被他單手掀了起來。

棺材里的尸體果然如王奎所說，面無表情，四肢伸直，像是睡著了。但宋陽的目光落在尸體的指甲縫里——那里卡著點暗紅色的東西，不是血，倒像是……朱砂。

他又俯身看尸體的腳踝，那里有圈極淡的勒痕，顏色淺得幾乎看不見。宋陽從皮囊里摸出根細麻繩，在勒痕處比了比，繩結的位置正好對著腳踝內側的筋絡。

“不是自殺，也不是邪祟?！彼侮栔逼鹕?，指尖在黃紙上的刀形圖案上一抹，朱砂粉末沾了滿指，“是有人用‘牽機術’。”

“牽機術？那是什么？”

“宋家祖傳的驗尸格目里記過，”宋陽的聲音沉了下去，“一種失傳的捆縛術，用浸過錫鉛熔液的麻繩勒住關節，既能讓人保持特定姿勢，又不會留下深痕。死者不是自己走進棺材的，是被人用牽機術‘架’進去的?！?

他捻了捻指尖的朱砂，突然看向墻角的陰影處。那里堆著些廢棄的木料，木料后似乎藏著什么東西，在陽光下閃了下寒光。

“至于這刀形……”宋陽的目光陡然銳利，“江北殘刀，終于敢在我宋家人面前露臉了?！?

陰影里的寒光動了下，像是有人在聽。宋陽慢慢后退半步，右手握住了腰間的銀針——那根三千年沒斷過的銀針，今天大概要見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