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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走馬燈啟·金鱗殤

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混著焦糊味,沉沉壓在金鱗閣總舵“凌霄頂”的每一塊殘破磚石上。往日象征無上威嚴的九重飛檐,如今像被巨爪撕裂的殘翼,歪斜地支棱著,斷裂處露出猙獰的木茬。漢白玉的盤龍柱傾頹大半,龍首斷裂,滾落在泥濘與血泊里,空洞的眼窩直勾勾瞪著鉛灰色的蒼穹。雨水,冰冷而粘稠,沖刷不去滿地暗褐,反而匯聚成一道道蜿蜒的血溪,無聲地流淌,滲入這片曾經睥睨群雄的圣地。

“走馬燈啊……”一個蒼老嘶啞的聲音,在死寂的廢墟角落里幽幽響起,帶著刻骨的疲憊和一絲詭異的平靜。

說話的是個須發皆白的老者,半邊身子被壓在斷梁下,血污浸透了他那身早已辨不出原本顏色的錦袍。他渾濁的目光掠過眼前煉獄般的景象——曾經金碧輝煌的主殿“金鱗殿”只剩下焦黑的骨架,烈焰舔舐過的痕跡如同猙獰的疤痕。斷壁殘垣間,散落著碎裂的兵刃、殘破的旌旗,以及無數倒伏的身影。穿著金鱗閣玄底金鱗紋飾服飾的弟子,與各式各樣入侵者的尸體,以一種絕望的姿態糾纏著,凝固成最后的廝殺。雨水打在那些失去生氣的臉上,沖刷著血污,卻沖不散空氣中彌漫的絕望。

老者費力地抬起僅剩能動的右手,沾滿泥污的手指顫抖著指向遠處一座尚未完全倒塌的角樓。角樓頂端的琉璃瓦在昏暗天光下反射著微弱的光,那上面曾懸掛著一盞巨大的、用最上等水晶和鎏金打造的“八駿走馬燈”,是金鱗閣鼎盛時,萬邦來朝賀的奇珍。如今,那華美絕倫的燈盞早已破碎不堪,只剩下扭曲的骨架,幾片殘存的水晶碎片在風中叮當作響,空洞地旋轉著。燈壁上描繪的八匹神駿奔騰圖景,只剩下一兩個模糊的輪廓,在凄風苦雨中徒勞地轉動,映照著下方的尸山血海,構成一幅荒誕而殘酷的諷刺畫。

“看啊…咳咳…”老者咳出幾口血沫,聲音越發微弱,卻帶著一種洞悉宿命的悲涼,“燈影流轉,昨日還是金鱗耀世,萬邦俯首…今日,便成了這般模樣…這江湖霸主之位,何嘗不是那走馬燈上的影子?轉得快,滅得…也快!”

他喘息著,目光投向主殿前那片巨大的廣場。那里曾是金鱗閣舉行大典、接受朝拜的所在。此刻,廣場中央象征閣主無上權柄的“金鱗玄鐵座”被粗暴地掀翻在地,上面踩滿了泥濘的腳印。而更令人心膽俱裂的是,七面巨大的、由深海寒鐵鑄就、鑲嵌著金鱗閣獨特徽記的“分舵令旗”,正被一群身著各異服飾、面目猙獰的入侵者合力拔起!

“不——!”一聲凄厲絕望的嘶吼,如同瀕死野獸的哀鳴,從廣場邊緣傳來。

只見一個披頭散發、渾身浴血的中年男子,身穿著被撕裂的金鱗閣主袍,手持一柄劍身已布滿豁口的青銅古劍,狀若瘋虎般沖向那群正在拔旗的敵人。他身后,只剩下寥寥數十名同樣傷痕累累、眼神卻依舊燃燒著不屈火焰的金鱗死士。

“護旗!護我金鱗根基!”中年閣主雙目赤紅,聲音嘶啞如同破鑼。他手中青銅古劍爆發出最后的光華,一道凝練如實質的劍氣匹練般斬出,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劍氣過處,空氣發出刺耳的尖嘯,地面犁開深深的溝壑,直撲那群拔旗者!

“哼!強弩之末,困獸之斗!”一個陰冷的聲音響起,帶著濃濃的不屑。說話之人并未現身,聲音仿佛從四面八方傳來。

幾乎在劍氣抵達的瞬間,廣場周圍幾處陰影里,驟然亮起數道詭異的光華!一道熾熱如熔巖的烈焰之墻憑空升起;數道閃爍著幽藍電光的鎖鏈自虛空探出,交織成網;更有無形卻沉重如山岳的氣墻層層疊加!中年閣主那凝聚畢生功力的一劍,撞在這層層疊疊的防御之上,爆發出驚天動地的轟鳴!

轟隆隆——!

氣勁狂暴四溢,將廣場上本就狼藉的地面再次炸開!煙塵碎石沖天而起!然而,烈焰之墻劇烈晃動卻未破,電網鎖鏈嗡嗡作響牢牢鎖住劍氣鋒芒,氣墻凹陷出深深的印痕,卻終究將這搏命一擊死死抵住!

噗——!

中年閣主如遭重擊,身形劇震,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染紅了胸前殘破的金鱗紋飾。他踉蹌后退數步,拄著青銅劍才勉強站穩,臉色瞬間變得金紙一般,眼神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纏住了他的心臟。

“閣主!”

“父親!”

殘存的金鱗死士們發出悲憤的怒吼,不顧一切地沖上前想要護住他。

“金鱗閣氣數已盡,何必徒增傷亡?”那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漠然,“交出《浮屠秘典》殘頁,留爾等全尸。”

回應他的,是金鱗閣主最后一聲如同受傷孤狼般的咆哮,以及殘余死士們沉默卻決絕地舉起兵刃,沖向那層層疊疊、光華流轉的死亡屏障!刀光劍影再次碰撞,慘叫聲、怒吼聲、兵刃交擊聲瞬間撕裂了雨幕。

角樓下,被壓在斷梁下的老者,渾濁的眼中映照著廣場上那螳臂當車般悲壯的最后抵抗,映照著那七面在入侵者合力下正被緩緩拔起的、象征金鱗閣七處雄踞天下分舵根基的寒鐵令旗。他沾滿血污的手指,無力地指向那角樓頂端,在風雨中依舊空洞旋轉著的走馬燈殘骸。

“燈…轉…燈滅…金鱗…殤…”老者的聲音細若游絲,每一個字都耗盡他最后的生命力,“云澤…澤…火種…留…留…”話語未盡,那只抬起的手,終于頹然落下,重重砸在冰冷的泥水中,再無生息。只有那雙渾濁的眼睛,依舊圓睜著,死死“望”著那盞破敗的走馬燈,以及燈影下正在崩塌的金鱗霸業。

數千里外,云夢大澤深處。

水汽氤氳,煙波浩渺。連綿的蘆葦蕩在風中起伏,如同綠色的海洋。一處地勢稍高的湖心洲上,臨時搭建起的塢堡顯得粗獷而簡陋,木質的寨墻帶著新伐樹木的青澀氣息,瞭望塔上的守衛警惕地掃視著茫茫澤國。這便是金鱗閣最后的喘息之地——云夢澤據點。

塢堡中心最大的木屋內,氣氛凝重得如同鐵塊。一個面容與凌霄頂上那位隕落的閣主有幾分相似,卻更顯滄桑憔悴的中年男子,正劇烈地咳嗽著,每一次咳嗽都讓他單薄的肩膀劇烈顫抖,蒼白的臉上涌起不正常的潮紅。他便是老閣主之子,如今的“云澤君”。他面前一張粗糙的木桌上,攤開著一幅巨大的、繪制在堅韌獸皮上的地圖。地圖的中心,是象征云夢澤的一片水域,而四周,則用刺目的朱砂,勾勒出七個被特意圈出的、代表著淪陷分舵的猙獰紅圈,如同七道不斷滲血的傷口。

“父親…七位叔伯…還有凌霄頂上萬千忠魂…”云澤君的聲音沙啞低沉,手指顫抖地撫過地圖上那七個紅圈,每一個都重若千鈞,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悲慟與沉重的無力感,幾乎要將他壓垮。他猛地握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試圖用疼痛驅散那噬心的絕望。

就在這時,塢堡內唯一算得上開闊地的演武場上,傳來一陣刻意拔高、充滿惡意的哄笑聲。

“喲!這不是我們金鱗閣的大小姐嗎?又在這兒‘練劍’呢?嘖嘖,這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要跳大神呢!”一個身著勁裝、身材高大的青年,抱著雙臂,斜倚在兵器架上,臉上滿是毫不掩飾的譏誚。他身旁圍著幾個同樣穿著金鱗閣服飾、卻明顯以他馬首是瞻的年輕子弟。

演武場中央,一個身著素青色勁裝的少女,對身后的嘲諷充耳不聞。她身形高挑,略顯單薄,烏黑的長發僅用一根簡單的木簪束起,幾縷碎發被汗水粘在光潔的額角。雨水打濕了她的衣衫,勾勒出緊繃而流暢的線條。她手中緊握著一柄樣式古樸、劍身甚至帶著些許銹跡的青銅長劍,正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最基礎的劈、刺、撩、掛。雨水順著她緊繃的下頜線滑落,混著汗水滴入腳下的泥濘。她的動作并不快,甚至有些凝滯,每一次揮劍都用盡全力,手臂因長時間的重復而微微顫抖,眼神卻專注得可怕,死死盯著劍尖劃過的軌跡,仿佛要將那冰冷的金屬烙印進靈魂深處。那是一種近乎自虐的專注,一種在絕境中死死抓住唯一稻草的執拗。

“冷月凝,省省力氣吧!”那高大青年,閣中大長老之子金煥,見她不理會,語氣更加刻薄,“女人家,就該待在繡樓里擺弄針線!舞刀弄劍?也不怕閃了腰,丟了我們金鱗閣最后的臉面!這江湖,靠的是真刀真槍的硬功夫,不是你這些花架子!”他猛地抽出自己腰間鑲嵌寶石的佩刀,炫耀似地挽了個閃亮的刀花,寒光刺眼。

冷月凝的動作終于頓住。她緩緩收劍,站直身體,雨水順著她清瘦的臉頰滑落,更襯得那臉色蒼白如紙。她沒有回頭,只是微微側過臉,露出線條冷硬的下頜。那雙眼睛,如同浸在寒潭深處的墨玉,冰冷、沉寂,沒有絲毫波瀾,卻又仿佛蘊藏著即將噴薄的熔巖,淡淡地掃了金煥一眼。

那眼神沒有任何憤怒或辯駁,只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漠然,仿佛在看一件死物。金煥被這眼神一刺,后面更惡毒的話語竟一時卡在喉嚨里,準備好的嘲弄笑容僵在臉上,莫名感到一絲寒意。周圍哄笑的跟班們也下意識地收斂了聲音。

冷月凝收回目光,不再看他們一眼,仿佛他們只是空氣。她重新凝神,再次舉起那柄沉重的青銅劍,對著漫天雨幕,更加用力、更加緩慢地劈下!劍鋒破開雨簾,發出沉悶的嗚咽,如同不屈的悲鳴。

塢堡高處,一間半開的簡陋窗欞后。一個身著艷麗桃紅衣裙的少女——霓裳,正倚著窗框,冷眼看著下方演武場發生的一切。她生得極美,眉眼如畫,此刻嘴角卻噙著一絲冰冷而復雜的笑意,那笑容里混雜著對冷月凝不自量力的輕蔑,對金煥等人粗鄙的厭惡,更深處,則是一種被長久壓抑、幾乎要破土而出的強烈不甘。她蔥白的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窗欞上粗糙的木刺,視線掃過演武場上那個在冷雨中倔強揮劍的青色身影,又掠過遠處主屋緊閉的門窗,眼底深處,一絲幽暗的火苗悄然跳動。

風雨如晦,籠罩著這片澤國孤島。崩塌的霸業,沉重的責任,無聲的堅持,還有那在角落里悄然滋生的不甘與怨毒,如同澤底糾纏的水草,在這金鱗閣最后的棲息地,無聲地蔓延開來。

版權:云起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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