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聲悠長的嘆息聲隨著濁氣呼出，沈明把刀放在桌子上，渾濁的記憶伴隨年老的身軀，他已經記不清是多少個年頭了，饒是過人精氣神吊著他最后一口氣。

所在的終南山，在混濁的眼中，似乎變得遙遠了不少，七歲習武，二十成名，喜游歷，而天不假年，師傅去世之后，他已避世獨居四十載，獨獨守著這山腳下的破院子，將就這人生最后的時光。

“哎，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隨著為數不多的清明，他呢喃一句，關了門，退回自己的房中。

沈明靜靜地坐在蒲團上，腦海里浮現出金戈鐵馬的錯亂，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感觸很真，似乎就要進入夢鄉。

“咚咚咚”，急促的敲門聲將他從模糊的意識中拉了回來，若是年輕人的脾氣，他一定會發火，即便是個老叟，被人擾了清夢，也是會責罵幾句，可沈明只是淡淡的坐起身來，默默地去開門。

“大爺救我”，一聲尖利的女聲直沖沈明的面額。

沈明不驚，伸出一只胳膊攙住似乎要跌進去的女人。

女人環顧四周，簡樸的農舍，墻壁有這幾個道家常用的標識物件，就是許多書籍放在一個書架上，書架的旁邊橫七豎八的放著些許陳朽的武器模樣物件，而書架的正上方，黑布裹著些什么。

沈明把女人攙扶到蒲團附近坐下，饒有興趣的打量了一下女人。沈明不在乎她想要干什么，盡管這女的來的突兀，但自己孤家寡人一個，屋里又沒什么值錢東西，就算有，死了也就沒有了，對行將就木的他來說，一切都變得不重要起來。

“姑娘看上什么了？可自取”。

沈明兀自坐在蒲團不遠處的椅子上，一副云淡風輕。

女人“噗呲”一笑，嗔笑道，“老人家，不問問我遇到了什么危險嗎？”

沈明有低沉而有些啞的聲音道：“這世道，歌舞升平的，你這是演哪出？”

女人一愣，隨即趕緊道：“我哪里有演戲，我是真的...”

不等女人說完，沈明擺了擺手，示意不需多言。

女人緩緩站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土，聲音也高了一些，“無趣”。

說罷將一枚金幣扔在了桌上轉身就拉門而去，紅色的外衣在黑暗的夜風中，一個模糊就不見了。

沈明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金幣，是一枚古金幣，類似一個銅錢的造型卻是黃金的，四個角落分明刻著四個字，卻不是開元通寶，而是“蟲比蟲孚”。

“蚍蜉？”沈明的心中疑慮，一時間也不知道這是何意。

也不多想，沈明兩根手指把錢一挑，放進了自己的口袋。

晚風微醺，盛世之下的太平承接著關中名山終南的夏夜，蟲鳴聲哄著沈明再次睡去。夢里的鐵馬冰河又要來了，他能感覺到自己穿了一身古樸的衣服，披著扎甲，對面烏泱泱的騎兵往自己涌過來，越來越近，他的喘息聲也越來也急促，手中捂著刀側在身旁，仿佛空氣就要精致，忽的，對面看不清樣子的騎兵將手中的韁繩一拉，馬蹄躍然而起，直接要對著他的胸部踏下。

“啪”，沈明驀的睜開雙眼，目眥欲裂，一雙蒼老的手迸起全身的力道，一掌托下去，直接將身上的龐然大物給托翻在地，這才大口的喘了一口氣。

“咳咳”，一口濃痰從他的嗓子咳了出來，“媽的，這是個什么東西？”心如止水只是他年邁，而突如其來的變故，本能的激起他習武的悍勇。

沈明低頭看去，一個惡心的半人半獸的東西整躺在地上掙扎，人的軀體卻四周都沒有皮膚，肌肉和腐肉在地上來回扭動，一條長長的舌頭在空中左右搖擺。

沈明不可思議的看著地上的東西，深吸了一口氣，他不知道地上是個什么東西，冷靜后，“先殺了再說”，一股兇狠在沈明心間浮現，他一個箭步上前，一拳砸在無皮人身的脖頸處，嘎吱一聲，無皮人的四肢慢慢舒展下去。

“嗯？”沈明一皺眉往后跳去，超常的格斗本能讓他對疼痛的感知敏銳，立刻明白了自己握成拳的中指被崩斷了，一股鉆心的疼在他后跳的同時傳遍全身，而剛剛安靜下來的無皮人卻猛地一個打挺，剛剛還遲緩的動作此時卻快了許多，張開血盆大口直接撲向沈明。

沈明下意識去擋，卻被巨大的撞擊力撞倒在地，連同椅子碎裂的聲音，沈明和破碎的家具合在一起。

“呵呵，呵”沈明從碎成一片的雜物中緩緩站起身來，頭發散亂的披在肩膀上。

無皮人的攻擊毫無章法卻勢大力沉，揮舞著不知道是手還是爪子的胳膊向他襲來，在還有一尺的地方，沈明雙腿往下一沉，快速將手比作一個掌，繞著腰部一轉，一道血印在無皮人腰間浮現，無皮人吃痛，雙手往下捶下，“嘭”的一聲，“咔”，肋骨斷裂的聲音讓沈明幾近翻滾，而跌倒之前，沈明飛快的從口袋摸索，猛的一丟，一枚黃色金幣從無皮人脖頸處穿過，“二十四手，飛投”，沈明一呢喃，栽倒在地。

兒時的記憶浮光掠影，爛漫的山坡上開滿了野菊花，師傅拉著他的手，在山坡上慢慢往上走，清風徐來，水波不興，兩鬢的發絲柔和，伴隨著一絲溫柔在耳邊蕩漾。

“明兒，快來...”

沈明不自覺的加緊的腳步，一個踉蹌，跌倒了下去。

黑暗席卷而來，冷，冷的出奇。

沈明努力的睜眼，卻無濟于事，他奇怪的感受到周圍是一片黑暗，仿佛被無盡的黑色海水包裹著。海水冰冷刺痛。他想斗爭，又想到自己的年紀，又沒有了掙扎了力氣。

放棄的念頭一起，卻又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扯拽著往上，倏忽躍出水面，以一個不可思議的速度往天上飛去，沈明無法調整自己的姿勢，余光中山川河流甚至海面都變得渺小，猛然一振，在潔白的云層中停留。

風和日麗轉瞬烏云暴雨，他剛舒緩的呼吸，還沒來得及喘息，閃電夾雜著冰雹，席卷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