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坤走到沈明身邊，彎腰去找他的腰牌。

“我大明人，都要魂歸故里”，說著一抹眼淚。

沈明的腰牌，打來時就遺了，沈明找了一圈，看到沈明手上捏著個什么，扒開一看，正是巴雅喇羅牌子，牌子上血書“長安沈明”四個血字。

趙坤拿了牌子，正要起手，一只大手抓住他的腿，“我覺得我還可以搶救一下”。

趙坤驚的后腿，穩住身子，一看是沈明，奄奄一息。

“這里關外，又下著雪，你受傷了，死定了。”

趙坤不念及沈明搏斗受傷，且同為明軍而去救他，只是一心想要活下去。

“活著才能報仇，活著才有可能。”趙坤嘴里念叨著。

“這里是建州要沖，你要一個人沖出去？”

趙坤在風雪中遲疑一陣，折了兩個粗一點的樹枝，又在他們中間鋪了一些細密的樹枝，管巴雅喇羅身上一扯，由上到下拔了個精光，又把衣服撕成布條，再把樹枝捆綁在一起，一個簡易的擔架做了出來。

“你命可真大”，趙坤讓沈明躺平，翻滾著把他推上擔架。把布條汪身上一跨，往前拉去。

“你才是真的命大”。沈明抿了一下嘴角“這般田地，這么個女真人，你活的比我好”。

就現在的狀態而言，趙坤是比沈明強許多，而沈明之所以能從昏死中掙扎起來，也是趙坤的功勞。

他的任務是歸攏流軍，可不是殺死巴雅喇羅，換言之，殺了巴雅喇羅，流軍全死了，也不是任務失敗嗎？所以，他篤定還有流軍活著，只是不知道在哪里，環顧四周，他盯著尸體閉上了眼，但也有了信念，生的信念，支撐著他。

【提示，您的生命時限已經縮短至10天，過度的消耗與瀕死狀態，消耗9睿智時限，恢復意識與傷口，傷口緩慢恢復中】

......

聽從沈明的指示，兩人到到一處荒廢的驛站，本是遼東李成粱部所設，后李成粱死后荒廢。

錦衣衛的好處是信息較多，因此沈明并不戀戰，在剛接觸的時候就做出一副大人摸樣，引起女真內部爭功勞，為了得到他的人頭，巴雅喇羅一定會分兵，只要女真分兵，他們就有機會，果然一起如沈明所料。

【幾小時前】

“大人，那些女真人會上當嗎？”

“好斗而無謀，嗜殺而貪功，這些女真人，又怎么不會上當？”

“那怎么做？”

“你且與李全分頭逃竄，做體力不支狀態，引走即可，我與武近，以二對四，此間事了，這里集合”，沈明指尖輕輕按壓地圖的一角。

和李全與孫家兄弟約定3個小時后見面，然后過一個小時再沒人到就先行離去，眼看東方既白，一座殘破的茅草屋子出現在眼前。

屋子不起眼，很小，白雪覆蓋，半截屋體埋在雪里，沒有燈光。

沈明已經從樹枝做的簡易擔架上坐了起來，睿智的恢復效果比他在西安的診所強多了。

兩人靠著小屋休息，彼此的呼吸聲都很輕。距離和另外三人約定的時間還剩下約莫一個時辰。

沈明盡快的調整自己的狀態和評估現在的局勢，努力讓這幾天亂糟糟的情況明白起來。也對自己的身份評估思索。

兩人沒有進屋，而是在屋子不遠處的一顆老樹旁裹著棉衣，合衾而坐，相對無言。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樹林中出現一兩個人影，沈明把趙坤頭壓低，看著身影靠近，漸漸顯露出明制甲胄，才放下來心來。

兩人弓著腰，舉著刀，腳步一前一后往屋子靠近。

“嘿”細微的聲音從兩人身邊響起。

兩人激靈的把刀口一轉，直盯著黑暗處不遠的一顆老樹。

“不用緊張，是我”沈明說著招手示意兩人靠過來。

沈明早已經看清來人是孫武近和孫謀遠了。【暗殺直覺】也沒觸發，更讓他確定了。

孫武近和孫謀遠壓低身子靠近沈明，四個人圍著大樹的背光處坐定，孫武近的臉上多了兩道刀疤，而孫謀遠只是衣服破了一些。

“我把三個韃子都宰了”，孫武近一翻手，袖子里扔出三個耳朵，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

“我這邊只殺了一個，另外兩個只是甩掉了”，孫謀遠扭了一下身子，后腰別著一把女真人才會用的匕首。

“有點可惜”，沈明語氣冷淡，聲音低垂。

“是可惜了，不過現在也沒有辦法，人頭太大。”孫武近說道。

孫謀遠看了一眼沈明，有用干癟的聲音道：“總旗不是這個意思”。

孫謀遠的臉有一些漲紅。

現在兩國交戰正甚，明朝對韃子的懸賞普通軍士50-100兩一顆，孫武近還在為錯過的懸賞而遺憾，孫謀遠卻知道，沈明在擔心什么。

“大人，不是下官不盡力，只是在殺了一人之后，另外兩人卻是掉頭走了，我欲追擊，又恐埋伏”。

沈明曉得其言語未必真，但也不做過多追究，此戰，女真超出明軍醫療太多，許多軍士都有怯戰的心理。

“沒關系，只要我們速度夠快，他們也未必來得及”，沈明安撫了兩句，拿出地圖。

“我們大概在這個位置-長白山，過了此地，就進入朝鮮境內，想必脫身會快一些”。

圍著的四個人看了一眼地圖，把衣服裹得更緊了。

“好了，時間到了，我們走吧”。

沈明說完，只有趙坤起身，兩兄弟回想看了一眼，道“大人”。

沈明知道他們要說什么，先開了口：“時間道了，李全不用等了，各安天命”。

雖然相處的時間比較短，但是軍人之間建立感情往往非常迅速，一起扛過槍，很容易結成生死之交。

沈明深知這點，理解，但不能因此影響判斷，他清楚的知道現在的情況。

“各位也是鎮撫司的，不需要我多說了，李全現在沒回來，只有三種可能，1.他死了；2.他被抓了；3.他受傷了到不了。”沈明頓了頓：“如果他死了，我們就是在浪費時間，如果他被抓了，我們很可能已經暴露了，時間更重要，第三點一樣，我們可以等，女真人會等嗎？”沈明把頭轉向孫謀遠，孫謀遠低下頭不說話。

“大人說的是”，孫武近也反應過來了，他們現在最大的問題不是變強反殺女真，貪財邀功的時候，或者說殺了幾個女真人也不是自己太厲害，而是面前的這個總旗大人有些神秘莫測，比其等人，孫謀遠放掉的那幾個韃子，才是影響全局的關鍵點。

沈明刀削的顯瘦臉龐上，一雙眼睛藏著古井無波的冷漠，散發著一種不容辯駁的權威，聲音低沉，上眼皮安靜的覆蓋著眼睛的一半，有一股淡淡的肅殺之氣。

“走吧”沈明低聲道。

聞言，三人整齊的站了起來，收拾好周邊的痕跡，隨著沈明出發了。

......

晝夜兼程，一條波光粼粼的大河出現在幾人面前，從山上往下看去，于赤島已經清晰可見。過了于赤島，就可以到朝鮮境內。

看著正在用小型望遠鏡遠眺的沈明，趙坤覺得面前的這位總旗和以前印象里的錦衣衛有很大的差別，非常的務實干練，作為先遣隊的斥候部隊，竟然也沒有他這般目標明確，動若迅雷。跟著此人，說不定真有一線生機。

“附近有女真人，先藏起來，等晚上”沈明收起望遠鏡，找了一個山坳臥下。

夜晚時分，星星點點的火光從于赤島旁邊升起，月光下是半寐半醒的四人。

“哥”你看到了吧。

“嗯”

良久的沉默。

“為什么會這樣？”

“不知道”面對孫武近的提問，孫謀遠只回了淡淡一個字。

“他們就是這樣，就是這樣的畜生”趙坤聲音微小的接道：“你們看到了他們把九連城鎮的人都殺了，死也許是最輕松的解脫！”

又一陣沉默，九連城鎮就在河岸邊，他們分明都看到了，男女老少被刺殺后挑在女真兵營的木質城寨上，一個個放腐爛的蛆肉，被掛在外面，而女性的尸體衣衫不整的在整個營地里扔的到處都是，一個鎮子，污水和血肉混合在一起。

沈明沉默著不說話，冷兵器時代的戰斗，真是慘烈又殘忍。待到一片黑云將月影遮了大半，沈明猛然起身。

“走”一個字干脆利落。

孫家兄弟把殘破的披風往后一甩，跟上。

“你是認真的嗎？”趙坤攥緊自己的拳頭問道。

“穿過去，我們動作快點的話，不危險”。

“可是...可是...”

不等趙坤說完，孫武近大聲呵斥到，“怕個鳥，不就是幾個韃子。”

聞言，趙坤也不說話了，女真的兇狠，他自然知道，現在要從這群人中間穿過去，多少有些緊張和害怕。

沈明右手反握著繡春刀，走到趙坤面前，勉強擠出一絲微笑：“你得直面恐懼，戰勝恐懼，才能報仇，不是嗎？”

趙坤聞言一愣，好像明白了些什么，抽出腰間的短劍，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