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拉里斯大學的梧桐葉在傍晚的風里打著旋，鄭蕭把最后半塊三明治塞進嘴里，含糊不清地對著空氣吐槽：“如果17世紀的海盜都像我這樣趕論文，加勒比海早該改名叫'知網付費區'了。“

他剛結束在歷史系檔案館的蹲點，帆布包里裝著借來的《大航海時代監獄體系考》，封皮被歲月浸成了蜂蜜色。鞋底碾過人行道上的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就在他盤算著今晚能不能摸到凌晨三點的截止線時，視野邊緣突然滲出一片墨色。

像被人用濕抹布猛地捂住了眼睛。

失重感來得比黑暗更猝不及防，鄭蕭覺得自己像塊被扔進滾筒洗衣機的磚頭，胃里的三明治在進行一場悲壯的起義。他試圖抓住什么，卻只撈到滿手冰冷的虛無，最后意識被一記重錘敲碎，徹底陷入了沉寂。

“鄭蕭先生？您醒著嗎？“

聲音像浸在溫水里的絲綢，帶著點恰到好處的關切，不至于顯得過分熱情。鄭蕭費力地掀開眼皮，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柔和的銀藍色光暈，像是把整個星空揉碎了鋪在天花板上。

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懸浮的白色躺椅上，四周是泛著金屬冷光的弧形墻壁，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著某種類似舊書紙的清香。這地方既不像醫院，也絕不是塞拉里斯大學任何一棟他熟悉的建筑——除非學校偷偷把圖書館改造成了科幻電影片場。

“這是哪兒？綁架？還是我論文寫瘋了出現幻覺？“鄭蕭撐著坐起來，揉著發懵的太陽穴，腦子里的漿糊還沒攪開，“如果是綁架，我得聲明一下，歷史研究生的 ransom還不夠你們買套正版文獻數據庫。“

“您并沒有被綁架，先生。“那個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笑意。

鄭蕭循聲望去，心臟猛地漏跳了一拍。

不遠處的半空中，懸浮著一個女性的投影。她有著及肩的棕色中長發，發梢帶著自然的卷曲，身上穿著一件簡潔的米白色連衣裙，裙擺邊緣泛著淡淡的光暈，仿佛隨時會融入周圍的光線里。最奇妙的是她的眼睛，像是盛著融化的琥珀，既有機器的精確，又帶著人類才有的溫度。

“全息投影？現在的科技已經能做到這種程度了？“鄭蕭下意識地伸手想去觸碰，指尖卻穿過了那片光影，只激起一圈微小的漣漪，“等等，你剛才叫我什么？鄭蕭先生？“

“是的，鄭蕭先生。“投影女性微微頷首，姿態優雅得像是從老電影里走出來的，“我是喬伊，萬界監獄的副官。很高興能見到您，新任監獄長。“

“啥玩意兒？“鄭蕭懷疑自己的聽覺系統和視覺系統同時出了故障，“監獄長？我？您是不是搞錯了什么？我連宿舍衛生都管不好，頂多算個泡面區區長。“

喬伊的嘴角彎起一個柔和的弧度：“系統篩選從未出錯，先生。在過去的七十二小時里，您是塞拉里斯市所有符合條件的候選者中，綜合評分最高的一位。“

“符合條件？什么條件？熬夜時長？還是吐槽頻率？“鄭蕭試圖從躺椅上下來，腳剛沾地就差點被自己的鞋帶絆倒，“還有，萬界監獄是什么東西？聽起來像是某款新出的桌游。“

“請允許我為您解釋，先生。“喬伊的身影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連衣裙瞬間變成了干練的深藍色制服，“您現在身處的，是位于塞拉里斯市維度夾縫中的萬界監獄。我們的職責，是緝捕那些從各自世界逃離的'異常體'。“

“異常體？“

“簡單來說，就是來自電影、小說、漫畫或者游戲里的角色。“喬伊伸出手，她的指尖劃過虛空，一道光屏突然在兩人之間展開，上面閃過無數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有戴著牛仔帽的槍手，有穿著鎧甲的騎士，甚至還有長著翅膀的藍色皮膚外星人，“他們因為各種原因脫離了原本的敘事線，進入了現實世界。如果放任不管，不同世界的法則相互碰撞，會導致不可逆轉的混亂。“

鄭蕭盯著光屏上某個揮舞著光劍的金發男人，咽了口唾沫：“所以...你們是抓這些...虛構角色的？“

“可以這么理解，先生。“喬伊的光屏收了回去，“前任監獄長在三個月前執行任務時失蹤，至今下落不明。由于監獄長權限無法長時間空缺，系統啟動了緊急預案，在現實世界篩選出了您。“

鄭蕭感覺自己的大腦正在進行一場激烈的辯論賽，正方觀點是“這絕對是個惡作劇“，反方觀點是“這好像比論文選題靠譜點“。他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清晰的痛感告訴他這不是夢。

“等等，你說你叫喬伊？“鄭蕭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瞪得溜圓，“《銀翼殺手2049》里的那個？全息女友？“

喬伊的笑容里多了幾分真切的暖意：“看來您認識我，先生。我確實來自那個世界，是被前任監獄長緝捕回來的。不過我并非犯人，而是選擇留在這里擔任他的副官。“她頓了頓，補充道，“嚴格來說，我是華萊士公司生產的虛擬伴侶程序，但我想，我現在的工作內容已經超出了初始設定。“

鄭蕭摸著下巴，開始了他的招牌式內心吐槽：好家伙，抓虛構角色的監獄，由一個虛構角色當副官，現在要讓一個歷史研究生來當獄長？這是什么套娃式魔幻現實主義？

“所以，“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個能掌控局面的人，盡管腿肚子還在打轉，“我現在有權利拒絕嗎？比如以'我明天還要交論文'為理由？“

“很抱歉，先生。“喬伊搖了搖頭，語氣卻并不強硬，“一旦被系統選中，就無法拒絕。不過您放心，監獄的工作時間相對靈活，或許...您可以在管理間隙完成學業？“

鄭蕭看著眼前這位貼心到不像話的AI副官，突然覺得這事兒好像也不是那么難以接受。至少，比對著那些十七世紀的監獄圖紙有意思多了。

“行吧，“他攤了攤手，擺出一副“既來之則安之“的架勢，“反正論文也大概率要延期了。帶我逛逛？我的...監獄？“

“樂意之至，先生。“喬伊做了個“請“的手勢，身側的金屬墻壁無聲地滑開，露出一條寬敞明亮的走廊，“這邊請，我帶您參觀主要區域。“

走廊兩側的墻壁是通透的玻璃，外面卻看不到任何風景，只有流動的銀藍色光芒，像是穿行在星云里。喬伊的身影始終保持在鄭蕭身側半步的距離，步伐節奏都恰到好處。

“首先是監獄區。“喬伊指著走廊左側的一片區域，那里整齊排列著無數個半透明的立方體隔間，每個隔間里都空蕩蕩的，只有柔和的白光，“這里原本關押著緝捕回來的異常體，根據他們的能力和危險等級進行分類管理。“

鄭蕭湊近玻璃，看著那些空蕩的隔間：“怎么都沒人？集體越獄了？“

“并非越獄，先生。“喬伊的語氣里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悵然，“前任監獄長失蹤后，所有異常體的約束裝置同時失效，他們...都離開了。具體去向不明。“

“所以我接手的是個空殼子？“鄭蕭挑了挑眉，“這算哪門子的繼承？連個'歡迎來到霍格沃茨'的幽靈都沒有。“

“可以這么說，先生。“喬伊的制服變回了最初的米白色連衣裙，“但這也意味著，您可以從零開始建立屬于您的管理體系。“

鄭蕭摸著下巴，突然覺得這事兒好像有點創業公司那味兒了，還是帶超能力員工的那種。

他們穿過監獄區，來到下一個區域。這里看起來像是某種指揮中心，巨大的環形屏幕占據了整面墻，上面閃爍著無數數據流和坐標點，只是現在大多都處于灰色的離線狀態。

“這里是管理區。“喬伊解釋道，“您可以在這里發布緝捕任務，監控各個世界的異常波動，也能調動監獄的所有資源。如果需要，也可以派遣那些愿意合作的異常體執行任務。“

“派遣犯人去抓犯人？“鄭蕭樂了，“這算不算是以毒攻毒？“

“更像是...專業對口，先生。“喬伊的回答一本正經，卻讓鄭蕭差點笑出聲。

穿過管理區，眼前的景象突然變得生活化起來。有籃球場大小的空間里，放著各種看起來像是娛樂設施的東西——一臺老式街機，一個懸浮的臺球桌，甚至還有一個擺滿了書籍的書架。

“休閑區，“喬伊說，“供監獄長和表現良好的異常體放松使用。前任監獄長很喜歡在這里看老電影。“

鄭蕭走到書架前，隨手抽出一本，發現是《銀河系搭車客指南》。他揚了揚書：“看來前任是個有品味的人。“

最后，喬伊帶他來到一個巨大的倉庫式空間，里面整齊地堆放著各種箱子和容器，有些上面還貼著奇怪的標簽，比如“TARDIS備用零件“、“氪石樣本（已無害化處理）“、“無限手套（缺寶石）“。

“后勤區，負責儲存緝捕過程中繳獲的物品，以及監獄的日常物資。“喬伊指著那些箱子，“大部分物品都有嚴格的權限限制，需要您的授權才能動用。“

鄭蕭看著那個標著“無限手套“的箱子，忍不住吹了聲口哨：“這庫存比迪士尼還硬核。“

參觀完所有區域，喬伊帶著鄭蕭來到一間寬敞的辦公室。房間中央是一張巨大的黑曜石辦公桌，背后是一面落地窗，窗外依舊是流動的銀藍光暈。墻上掛著一幅奇怪的地圖，上面標滿了密密麻麻的小點，每個點旁邊都寫著一串看不懂的符號。

“這里是監獄長辦公室，先生。“喬伊走到辦公桌前，桌面上突然升起一個凹槽，里面放著一張銀色的卡片，邊緣鑲嵌著一圈藍色的光帶，“這是您的身份卡，持有它，您可以自由進出監獄的所有區域，也能在塞拉里斯市和監獄之間自由傳送，不需要再像今天這樣...突然暈倒。“

鄭蕭拿起身份卡，入手冰涼，卡片上隱約能看到自己的名字和一個奇怪的徽章圖案。他把卡片塞進帆布包，突然想起了什么：“對了，喬伊，系統為什么會選我？我就是個普通研究生，既不會飛，也打不過外星人。“

喬伊的投影在辦公桌旁坐下，姿態自然得仿佛她真的有實體：“系統評估的是綜合潛力，先生。您的歷史知識儲備能幫助您理解不同世界的背景，冷靜的頭腦適合應對突發狀況，而...您的幽默感，或許能讓這個嚴肅的工作環境變得輕松一些。“

鄭蕭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看來吐槽也是項技能。“他走到落地窗前，看著外面流動的光芒，突然覺得那些曾經讓他頭疼的論文選題，好像也沒那么重要了。

“那么，喬伊副官，“他轉過身，學著電影里的樣子敬了個不倫不類的禮，“我們的第一個任務是什么？抓個超人練練手？還是先從簡單點的，比如...皮卡丘？“

喬伊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她站起身，光屏再次在她面前展開，這一次，上面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

“根據最新的異常波動顯示，塞拉里斯市的博物館里，出現了一個不屬于這個時代的訪客。“她的聲音里多了幾分嚴肅，“看起來，我們的工作要開始了，監獄長先生。“

鄭蕭看著光屏上的影子，深吸了一口氣。管他什么論文截止日期，現在，抓個“逃犯“回來，好像才是眼下最要緊的事。

畢竟，拯救世界這活兒，可比寫論文刺激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