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蕭站在傳送門出口時，塞拉里斯市的晚風正卷著梧桐葉掠過街角。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的連帽衫，又摸了摸口袋里硬邦邦的身份卡，突然覺得這身行頭去見活了快一百年的吸血鬼，多少有點不太正式——就像穿著拖鞋去參加學術(shù)研討會，違和感快溢出屏幕了。

“喬伊，你確定這玩意兒真能管用？”他對著衣領(lǐng)里的微型耳機低聲問，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背包帶，“我這身份卡刷地鐵閘機都未必能開，能讓博物館保安放行嗎？”

耳機里傳來喬伊清晰的電子合成音，帶著恰到好處的安撫意味：“請放心，先生。您的特殊事務處理員身份已經(jīng)錄入塞拉里斯市所有公共設施的安保系統(tǒng)，權(quán)限等級B+。別說博物館，就算是市政廳檔案室，您現(xiàn)在也能橫著走——當然，我不建議您真這么做。”

“橫著走？面對吸血鬼我能豎著走就不錯了。”鄭蕭翻了個白眼，往博物館方向挪動腳步。街道上的霓虹燈在他身后拉出長長的影子，他總覺得路過的行人都在偷偷打量自己，就像看穿了他口袋里那張寫著“監(jiān)獄長”的身份卡其實是張“新手村任務卡”。

“根據(jù)衛(wèi)星定位，您距離博物館還有800米，先生。”喬伊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需要我為您播放《暮光之城》原聲帶壯膽嗎？我這里有全套OST，包括愛德華彈鋼琴的那首。”

“免了，”鄭蕭立刻拒絕，“聽著那玩意兒去抓他‘家人’，總感覺像在參加粉絲見面會順便劫獄。”他拐過街角，塞拉里斯市立博物館的輪廓在夜色中逐漸清晰，巨大的玻璃幕墻反射著城市的燈火，像一塊被打翻的調(diào)色盤。

這棟建筑是典型的新古典主義風格，門廊上立著四根雕花石柱，看起來莊嚴肅穆，完全不像會藏著吸血鬼的地方。鄭蕭盯著那扇緊閉的橡木大門，突然想起什么，對著耳機吐槽：“說真的，喬伊，你確定這地方?jīng)]有藏著一塊能讓展品活過來的法老石板？要是等會兒木乃伊跟恐龍骨架一起蹦出來，我當場就把身份卡吞下去——反正也打不過。”

“博物館的安防系統(tǒng)沒有檢測到異常能量波動，先生。”喬伊的回答永遠那么一本正經(jīng)，“不過您的擔心并非毫無道理，根據(jù)記錄，1957年確實有異常體通過《博物館奇妙夜》世界的石板進入過現(xiàn)實，但那次事件已經(jīng)被前任監(jiān)獄長解決了。”

“好家伙，連這都有存檔？”鄭蕭咂舌，抬手看了眼腕表——七點四十，按照博物館官網(wǎng)標注的閉館時間，現(xiàn)在本該漆黑一片的建筑里，卻有幾扇窗戶透著微弱的光線。

他走到大門前，猶豫了三秒，還是按照喬伊的指示，把身份卡在門側(cè)的掃描儀上刷了一下。只聽“嘀”的一聲輕響，沉重的橡木大門居然真的向內(nèi)滑開，露出一條鋪著紅色地毯的甬道，盡頭亮著一盞壁燈，像是專門為他留的。

“這待遇，比我導師帶的博士生還好。”鄭蕭一邊嘀咕一邊走進去，身后的大門自動合上，隔絕了外面的街景。甬道里彌漫著灰塵和舊木頭的味道，讓他想起歷史系檔案館的儲藏室，只是這里的“藏品”顯然要危險得多。

“愛麗絲·卡倫目前在二樓印象派展區(qū)，先生。”喬伊的聲音從耳機里傳來，“她的生命體征穩(wěn)定，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攻擊性。”

“穩(wěn)定就好，穩(wěn)定就好。”鄭蕭從背包里摸出強光手電，按下開關(guān)，一道光柱刺破黑暗。他一級一級踩著旋轉(zhuǎn)樓梯往上走，皮鞋跟敲在大理石臺階上的聲音在空曠的建筑里回蕩，顯得格外響亮。

二樓的展廳更加寬敞，天花板上垂下的吊燈只亮了幾盞，光線昏暗，正好襯托出那些油畫的神秘感。鄭蕭舉著手電筒，光柱在一幅幅畫作上掃過，從文藝復興時期的宗教畫到現(xiàn)代派的抽象畫，最后停在展廳盡頭的那片區(qū)域——印象派展區(qū)。

然后他就看見了她。

愛麗絲·卡倫站在一幅巨大的油畫前，背對著他。她穿著一件剪裁得體的黑色連衣裙，及肩的短發(fā)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深棕色的光澤，身形纖細得像一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葉子。她微微仰著頭，似乎在認真欣賞畫布上的色彩，連鄭蕭走近的腳步聲都沒回頭。

鄭蕭的心跳突然有點加速。他原本設想過無數(shù)種見面場景——對方可能會警惕地擺出戰(zhàn)斗姿態(tài)，或者像電影里那樣瞬間移動到他身后，甚至可能直接亮出尖牙恐嚇他。但他唯獨沒料到，會是這樣一幅歲月靜好的畫面，仿佛他不是來緝捕逃犯，而是來參加深夜藝術(shù)沙龍。

“那個……愛麗絲·卡倫小姐？”鄭蕭試探著開口，聲音在安靜的展廳里顯得有些突兀。他握緊了手電筒，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這玩意兒說是能模擬陽光，可真到了用的時候，他心里一點底都沒有。

愛麗絲緩緩轉(zhuǎn)過身。

鄭蕭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對方的眼睛。那是一雙金色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線下像是盛滿了融化的蜂蜜，帶著一種看透世情的平靜，卻又在深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好奇。她的五官精致得像是精心雕琢的瓷器，皮膚在燈光下白得近乎透明，卻并不顯得病態(tài)，反而有種玉石般的溫潤質(zhì)感。

“你比我預見的要年輕。”愛麗絲先開了口，聲音清脆得像風鈴，帶著點奇異的韻律，“而且……比想象中緊張。”

鄭蕭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有那么明顯嗎？”

“你的心跳每分鐘一百二十次，瞳孔放大，右手一直攥著手電筒——雖然那東西對我沒什么用。”愛麗絲微微歪了歪頭，嘴角勾起一個淺淺的笑，“不過，你身上沒有敵意，這很好。”

【系統(tǒng)提示：愛麗絲·卡倫信任度+10，當前信任度10/100】

耳機里傳來喬伊的提示音，鄭蕭愣了一下——這就加信任度了？難道是因為自己緊張得像只誤入狼群的兔子，反而顯得沒有威脅？

她走到一幅雷諾阿的畫前，手指輕輕點了點畫框，“我預見了你會來，也預見了你手里的銀質(zhì)約束帶和那個會發(fā)光的小玩意兒。”她頓了頓，補充道，“你的信任度……比我想象的要高一點。”

鄭蕭沒明白“信任度”指的是她對自己，還是自己對她。他打開背包，把銀質(zhì)約束帶拿出來又放回去，最后決定還是先藏著比較好。“看來你的預知能力很準。”他盡量讓語氣顯得自然，“所以，你應該知道我為什么來。”

“帶你回監(jiān)獄，對吧？”愛麗絲轉(zhuǎn)過身，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格外明亮，“不過在那之前，我能問個問題嗎？”

“你說。”鄭蕭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做好了隨時逃跑的準備——雖然他知道在吸血鬼面前，逃跑大概也沒用。

“你為什么會接受這份工作？”愛麗絲的語氣里帶著真誠的好奇，“我預見了系統(tǒng)選中你的過程，你完全可以拒絕的。”

鄭蕭被問住了。他總不能說自己是被那些紅點嚇得沒得選吧？“大概是……責任感？”他含糊其辭，“維護世界和平什么的。”

愛麗絲輕笑起來，像風鈴被風吹過的聲音。“你在撒謊，但很有趣。”她往前走了兩步，鄭蕭立刻繃緊了神經(jīng)，卻聽到她繼續(xù)說，“別緊張，我不會傷害你。正如你所見，我只是在看畫。”

鄭蕭看著她真誠的眼神，緊繃的神經(jīng)稍微放松了些。他注意到喬伊在耳機里提示：“信任度上升至15，先生。她沒有敵意。”

“那太好了。”鄭蕭松了口氣，決定進入正題，“愛麗絲小姐，我知道你可能對這里很好奇，但你不屬于這個世界。你的存在會干擾現(xiàn)實維度的穩(wěn)定，所以……”

“所以你要抓我回去坐牢？”愛麗絲替他說完了后半句，語氣里沒有憤怒，反而帶著點調(diào)侃，“就像電影里那些抓外星人的黑衣人？”

“那不是坐牢，是……保護性拘留。”鄭蕭試圖找個更委婉的詞，“我們的監(jiān)獄條件還不錯，有休閑區(qū)，有圖書館，還有……”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在推銷監(jiān)獄，趕緊打住，“總之，跟我回去是最好的選擇。”

愛麗絲走到他面前，停下腳步。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兩米，鄭蕭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梔子花香，完全不像想象中吸血鬼該有的血腥味。“你知道我為什么會來這里嗎？”她突然問。

鄭蕭搖搖頭。

“不是我自己要來的。”愛麗絲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墻壁看到外面的星空，“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像是漩渦一樣，突然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試著預見它，卻什么都看不到。然后我就被卷進來了，等反應過來，已經(jīng)站在塞拉里斯市的街頭。”

“喬伊說，是特殊力量影響。”鄭蕭接話。

“是的，一種我無法理解的力量。”愛麗絲點點頭，“但我并不想惹麻煩。卡倫家族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打破平衡。”她的語氣變得輕快起來，“所以我把這當成了一場意外的旅行。你知道嗎？這里的畫比我們世界的美術(shù)館多得多，而且……”她眨了眨眼，“股票市場也很有趣。”

鄭蕭想起喬伊資料里寫的“嗜好：玩股票，熱衷設計和購買衣物”，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這哪是吸血鬼，分明是文藝青年加理財達人。

“旅行總會結(jié)束的，不是嗎？”鄭蕭試圖引導她，“你總不能一直待在這里。”

“我知道。”愛麗絲的眼神很坦然，“等我體驗夠了，就想辦法回去。也許那股力量還會出現(xiàn)，也許我能找到別的方法。”

鄭蕭沉默了。他想起喬伊之前說的話——那些“犯人”幾乎沒有機會回到原本的世界。萬界監(jiān)獄更像是一個中轉(zhuǎn)站，一個收容所，而不是返程車站。前任監(jiān)獄長的失蹤，或許就和尋找回去的方法有關(guān)。

這些話他不能說出來。眼前的吸血鬼雖然看起來溫和，但畢竟有著能輕松舉起大象的力量。他可不想因為一句實話，就被丟進旁邊的恐龍骨架展柜里當展品。

“回去……可能沒那么容易。”鄭蕭斟酌著措辭，盡量讓語氣聽起來中立，“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和你的世界不一樣。”

愛麗絲的金色眼睛里閃過一絲了然，她似乎預見到了鄭蕭沒說出口的話。“我知道很難。”她沒有追問，只是轉(zhuǎn)過身，重新看向那幅《睡蓮》，“但至少現(xiàn)在，我想多看看。你知道嗎？在我的時代，莫奈的畫很少能公開展出。”

鄭蕭看著她的背影，突然覺得這場談判變得棘手起來。他既不能使用武力，又無法用“可以回去”作為誘餌，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把這場越獄當成免費旅游。

“所以，你打算一直待在博物館里看畫？”他問。

“不一定。”愛麗絲轉(zhuǎn)過身，嘴角帶著神秘的微笑，“也許明天會去看看股票交易所，或者去商場買點新衣服。我預見了一家很有趣的服裝店，就在第五大道。”

鄭蕭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這哪是逃犯，分明是來度假的。

“那可不行。”他硬著頭皮說，“按照規(guī)定，我必須帶你回去。”

“規(guī)定？”愛麗絲挑眉，“誰的規(guī)定？那個選中你的系統(tǒng)？還是消失的前任監(jiān)獄長？”她往前走了一步，速度快得幾乎讓鄭蕭以為出現(xiàn)了幻覺，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到一臂之內(nèi)。

鄭蕭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手電筒的開關(guān)被他攥得發(fā)白。他下意識地想摸向背包里的銀質(zhì)約束帶，卻被愛麗絲輕輕按住了手腕。

她的手指很涼，卻沒有用力，只是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溫柔。“別緊張，鄭蕭。”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像耳語一樣，“我不會傷害你，至少現(xiàn)在不會。”

鄭蕭的大腦一片空白，只能聽到耳機里喬伊急促的聲音：“先生，她的速度超出預期！請保持冷靜，信任度仍在上升，目前25！”

信任度上升到25還這么嚇人？鄭蕭在心里哀嚎。

“我可以跟你走。”愛麗絲突然說，松開了他的手腕，“但不是現(xiàn)在。”

鄭蕭愣住了：“什么意思？”

“給我一點時間。”愛麗絲的眼神很認真，“讓我看完這場‘旅行’。我向你保證，不會傷害任何人，也不會給你添麻煩。等我準備好，會主動去找你。”她頓了頓，補充道，“我預見了我們下次見面的場景，在一個下雨的午后，你正在……吃三明治？”

鄭蕭：“……”這預知能力能不能看點更重要的東西？

他看著愛麗絲真誠的眼睛，又想起喬伊說的“她的預知能力對后續(xù)工作有幫助”，心里開始動搖。強行抓捕顯然不現(xiàn)實，不如先答應她的條件，至少能維持表面的和平。

“我需要向上級匯報。”鄭蕭找了個借口，實際上是想問問喬伊的意見。

“你的‘上級’就是那個聲音很好聽的AI，對嗎？”愛麗絲笑了笑，“沒關(guān)系，我可以等你的答復。”

鄭蕭走到展廳角落，對著麥克風壓低聲音：“喬伊，你聽到了？這事兒靠譜嗎？”

“根據(jù)她的微表情和心率變化分析，她沒有說謊，先生。”喬伊的聲音很冷靜，“而且她的預知能力顯示，短期內(nèi)確實不會造成危害。或許可以接受她的條件，建立初步信任。”

“初步信任？我怕等她‘旅行’完，整個塞拉里斯市的股票都被她炒上天了。”鄭蕭吐槽，但心里已經(jīng)傾向于接受這個方案。畢竟，這總比被扔去喂恐龍骨架強。

他走回愛麗絲面前，深吸一口氣：“可以給你時間，但不能太久。而且，我需要知道你的行蹤。”

愛麗絲笑了，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fā)光：“成交。不過，你得先告訴我，監(jiān)獄的圖書館里，有莫奈的畫冊嗎？”

鄭蕭看著她期待的眼神，突然覺得自己這個監(jiān)獄長，更像是個導游兼圖書管理員。他嘆了口氣，認命地回答：“我回去問問喬伊。”

就在這時，博物館的應急燈突然閃爍了一下，發(fā)出滋滋的電流聲。愛麗絲的臉色微微一變，金色的眼睛看向展廳深處，像是察覺到了什么。

“怎么了？”鄭蕭警惕地握緊手電筒。

“沒什么。”愛麗絲搖搖頭，但語氣里多了一絲凝重，“只是……預見到了一些不太好的東西。”

鄭蕭的心提了起來。他有種預感，這場看似輕松的談判，或許只是個開始。而愛麗絲預見到的“不太好的東西”，可能比眼前的吸血鬼更麻煩。

他看著眼前的愛麗絲，又想起地圖上那些閃爍的紅點，突然覺得自己這監(jiān)獄長的工作，恐怕比寫一百篇歷史論文還要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