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帶著咸腥味撞在枯葉港的防波堤上時，阿澈的帆布包帶正好磨破了第三處線頭。他站在碼頭入口，看著那塊褪色的路牌——“枯葉鎮，石英聯盟重要港口”，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里的金屬盒。

盒子是黃銅的，邊角被歲月啃出細密的紋路，像他左手虎口那道十年未褪的疤痕。十年前他背著同樣的包離開這里，背包里塞滿了挑戰券和媽媽烤的橘子餅干；而現在，帆布包里只有一套換洗衣物，以及從卡洛斯地區寄來的、印著“緊急”字樣的信。

“要寄存行李嗎，小哥？”穿紅色制服的港口管理員沖他喊，“枯葉旅館今天有折扣哦。”

阿澈搖搖頭，目光越過管理員的肩膀，落在鎮中心那座紅白相間的建筑上。枯葉道館的避雷針在夕陽里閃著冷光，和他記憶里的一模一樣。只是當年站在道館門口，攥著第一枚灰色徽章傻笑的少年，如今下巴上已經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請問，”他攔住一個抱著波克比的小女孩，“大木博士的研究所……還在原來的地方嗎？”

小女孩眨眨眼，懷里的波克比用粉嘟嘟的臉頰蹭了蹭她的脖頸：“爺爺說，大木博士三年前就搬到真新鎮啦。不過這里還有分部哦，就在精靈中心旁邊！”

精靈中心的玻璃門滑開時，消毒水的味道混著喬伊小姐特有的鈴蘭香水味撲面而來。柜臺后的喬伊抬起頭，粉色的馬尾辮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歡迎回來，阿澈先生。”

阿澈愣住了。他離開時，這位喬伊應該還是個扎著雙馬尾的實習生。

“你的資料還在系統里呢，”喬伊笑著調出屏幕，“十年前登記的訓練家編號，還有……”她頓了頓，聲音放輕了些，“你的搭檔，噴火龍，登記狀態是‘暫存于卡洛斯地區’。”

金屬盒在口袋里硌得他肋骨發疼。他從里面摸出一枚徽章，灰撲撲的，形狀像片干枯的葉子。

“灰色徽章，”喬伊的目光柔和下來，“枯葉道館的象征。當年你可是鎮上第一個在十六歲前拿到它的訓練家呢。”

“那時候太莽撞了。”阿澈把徽章塞回盒里，指尖觸到另一枚徽章的棱角——那是他在卡洛斯地區贏得的最后一枚，冰藍色的，像塊凝固的眼淚。

夜幕降臨時，他坐在枯葉道館的臺階上。道館的鐵門銹跡斑斑，門縫里透出微弱的燈光。十年前，他就是在這里和馬志士的雷丘對戰，噴火龍的火焰烤得他臉頰發燙，最后用一記帶著煙味的地球上投贏得了勝利。

“你果然在這里。”

阿澈回頭，看到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男人的頭發已經花白，但眼神依舊銳利，像鷹隼盯著獵物。

“馬志士館長。”他站起身，金屬盒從口袋里滑出來，滾到男人腳邊。

徽章撒了一地，銀色的、金色的、冰藍色的，在月光下閃著光。馬志士彎腰撿起那枚灰色徽章，用指腹擦去上面的灰塵：“卡洛斯的信，我看過了。”

阿澈的喉結動了動：“它……還好嗎？”

“噴火龍在卡洛斯的火山帶暴走了三次，”馬志士把徽章扔給他，“聯盟的人說，只有你能讓它冷靜下來。”

海風突然變得凜冽，吹得風衣獵獵作響。阿澈想起最后一次見噴火龍的情景——在卡洛斯聯盟的決賽場上，它渾身裹著藍色的火焰，翅膀拍打的聲音像雷鳴。而他站在觀眾席的陰影里，手里攥著棄權單，連一句告別的話都沒說。

“我以為你不會回來的。”馬志士點燃一支煙，火星在黑暗中明明滅滅，“當年你走的時候，噴火龍在道館門口等了三個月。每天早上都用爪子扒門，像是在找你。”

金屬盒突然合上，發出“咔噠”一聲。阿澈抬頭，看見道館的燈光里飛出一個橙紅色的影子，翅膀掠過夜空時帶起一串火星。

是噴火龍。

它比記憶里高大了許多，翅膀邊緣的鱗片泛著深褐色，左翅上有一道長長的疤痕，應該是某次戰斗留下的。它停在離阿澈三米遠的地方，金色的瞳孔里映著他的影子，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嗚咽，像頭受傷的野獸。

“好久不見，大家伙。”阿澈慢慢伸出手，掌心向上。十年前，噴火龍最喜歡用腦袋蹭他的手心，灼熱的溫度能驅散清晨的寒氣。

噴火龍猛地張開翅膀，熱浪撲面而來。它沒有靠近，只是盯著他，瞳孔里翻涌著火焰般的情緒——憤怒，委屈，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它一直在等你。”馬志士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不管是人還是寶可夢，有些羈絆，時間是磨不掉的。”

阿澈的指尖微微顫抖。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紅色的精靈球，上面的漆已經掉了大半，露出底下的金屬原色。這是他當年給噴火龍準備的球，后來一直帶在身上，磨得比徽章盒還要光滑。

“回來吧，噴火龍。”他按下按鈕，紅光閃過的瞬間，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十年未有的哽咽，“這次，我不會再走了。”

紅光包裹住橙紅色的身影時，噴火龍發出一聲悠長的鳴叫，像在回應一個遲到了十年的承諾。精靈球落在阿澈手心，溫熱的，帶著熟悉的震動。

遠處傳來海浪拍岸的聲音，枯葉鎮的路燈一盞盞亮起，像串起回憶的珍珠。阿澈握緊精靈球，轉身走向精靈中心的方向。口袋里的金屬盒輕輕晃動，里面的徽章碰撞著，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是在訴說一個關于歸來的故事。

明天，他想，該去大木博士的分部看看了。或許還能遇到當年一起在沙灘上抓大鉗蟹的伙伴，他們的孩子，大概也到了可以收服第一只寶可夢的年紀。

夜風里，似乎還飄著十年前橘子餅干的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