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河水漫過溫小寒皸裂的手背，刺得皮膚生疼。

她機械地搓洗著木盆里那件灰布衣裳，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這是弟弟溫小寶的練功服，必須洗得格外干凈，否則晚飯就別想吃了。

“死丫頭，磨蹭什么呢！“母親尖利的聲音從茅草屋里刺出來，“洗完了趕緊去砍柴，你弟弟練功回來要熱水洗澡！“

溫小寒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沒應聲。初春的風掠過河面，吹散了她額前幾縷枯黃的發絲。

十六歲的少女手腕細得像蘆葦桿，卻要承擔全家人的活計。

木盆里最后一件衣服擰干時，她的手指已經凍得沒了知覺。

溫小寒直起酸痛的腰，把濕衣服一件件抖開，晾在河岸邊的矮灌木上。

弟弟那件灰布衣裳被她小心地鋪展在最向陽的位置——這是用細麻織的，比她自己穿的粗麻布金貴多了。

砍柴的鈍刀別在后腰，磨得她皮肉生疼。溫小寒拖著木盆往家走，路過村口老槐樹時，一張嶄新的黃紙告示被風吹得嘩啦作響。

她本不想理會，可眼角瞥見“賞銀十兩“幾個字，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玄天宗入門選拔，凡十六歲以下者皆可參加，通過海選者——賞銀十兩...“

溫小寒的指尖輕輕擦過那行字，喉頭動了動。

十兩銀子，足夠買三畝薄田，或者...

離開這個家的盤纏。

而條件，只需要通過海選……

告示下方還有一行小字：“參選者不限男女“，墨跡新鮮得仿佛能蹭在手上。

“看什么看！“

后背突然遭到猛推，溫小寒整個人撲在告示板上，額頭撞得生疼。

她轉身時，弟弟溫小寶正得意地晃著手里的東西——那是她藏在衣領下的玉佩，祖母臨終前偷偷塞給她的唯一念想。

“還給我！“溫小寒撲上去，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

十四歲的溫小寶比她矮半個頭，但吃得膘肥體壯。

他靈巧地躲開，把玉佩舉得老高：“想要？來搶??！我去告訴爹你偷懶不砍柴！“

溫小寒站在原地，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弟弟所謂的“練功“不過是去鎮上武館里廝混，父親卻深信不疑地以為他能拜入仙門，光宗耀祖。

原因只有一個——因為他是男孩。

暮色四合時，溫小寒背著比她人還高的柴捆回到家。

灶房里的熱水已經燒好，母親正給剛回來的弟弟擦臉，那副慈愛的模樣仿佛換了個人。

“柴放這兒了?！八龁≈ぷ诱f。

父親連眼皮都沒抬：“飯在鍋里，吃完把豬喂了?！?

所謂的飯，不過是半碗能照見人影的稀粥，底下沉著幾根老菜葉。

溫小寒蹲在灶臺邊囫圇吞下，燙得舌頭發麻也不敢慢——待會兒還有一堆活等著她。

夜深人靜，溫小寒躺在柴房角落的草堆上，聽著主屋里父親雷鳴般的鼾聲。

月光從破瓦片的縫隙漏下來，照在她藏在稻草下的剪刀上。

那是她白天偷拿母親的裁衣剪。

“十兩銀子...“她無聲地蠕動嘴唇，手指撫過剪刃。

月光忽然被烏云遮住，柴房陷入黑暗。

溫小寒摸黑坐起來，從草堆深處掏出個粗布包袱——里面是她偷偷攢下的兩件補丁最少的衣裳，和半塊硬得像石頭的饃。

剪刀的咔嚓聲在靜夜里格外清脆。及腰的黃發一綹綹落下，溫小寒摸著自己參差不齊的短發，對著水缸里模糊的倒影咧了咧嘴。

“從今天起，我就是溫寒?！?

包袱里還有一套從弟弟那里順來的舊衣裳，雖然小了點，但勉強能穿。

她用布條緊緊纏住開始發育的胸部，又在臉上抹了把灶灰。

水缸里的倒影看起來活脫脫是個營養不良的窮小子。

雞叫頭遍時，溫小寒——現在是溫寒——翻出低矮的土墻。

她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十六年的茅草屋，那里從未給過她一絲溫暖。

包袱里除了衣物和干糧，還有那張被她偷偷撕下的告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