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里亭的土坡上插著面褪色的藍旗，風一吹，旗角卷著塵土啪啪作響。

亭子旁站著兩個挎刀的官兵，一個瘦高個正剔著牙，另一個矮壯的拿刀鞘敲打樹干，驚飛幾只麻雀。

溫寒遠遠就放慢腳步，學著前面行人的樣子，低頭在懷里掏摸。

老漢給的木牌已經被她手心的汗浸得發潮，邊緣的毛刺扎著指腹。

“河西村趙三……”

她在心里反復默念著老漢教的話，眼睛卻死死盯著前方——一個背著孩子的婦人正被官兵推搡。

“軍爺行行好！”婦人跪在地上，額頭沾滿黃土，“娃兒發熱三天了，就放我們進城找大夫吧！”

瘦高個官兵一腳踢翻她的包袱，曬干的藥草撒了一地：“沒路引就滾遠點！”

溫寒的指甲掐進掌心。

她看著婦人哆嗦著撿草藥，看著那孩子燒得通紅的小臉，突然想起自己離家前——弟弟故意踢翻她攢了半月的野莓。

——這世道，窮人連生病都是罪過。

隊伍挪得很快，轉眼就輪到她。

矮壯官兵瞇眼打量她破爛的粗布衣：“路引。”

溫寒咽了口唾沫，遞上木牌。

“趙三？”官兵翻看木牌，突然冷笑，“河西村上個月遭了山匪，全村死絕，哪來的活人？”

刀鞘重重砸在她肩上，溫寒踉蹌著后退，卻撞進一堵人墻。

“哎喲！”粗獷的嗓音震得她耳膜發麻，“小兄弟沒事吧？”

一只生滿老繭的大手扶住她。溫寒抬頭，看見個滿臉絡腮胡的鏢師，身后還跟著五六個推板車的漢子，車上堆滿麻袋。

瘦高個官兵立刻堆起笑：“鄭鏢頭！這趟貨不少啊？”

“可不是！”鏢師拍拍溫寒的肩，“我家新收的學徒，笨手笨腳的。”說著摸出串銅錢塞過去，“軍爺通融？”

官兵掂掂錢串，揮手放行。

溫寒被鏢隊裹挾著走過關卡，腿還是軟的。

直到走出半里地，她才結結巴巴道：“多、多謝大叔……”

“謝啥！”鄭鏢頭大笑，“我年輕時也偷跑出來闖蕩過！”他忽然壓低聲音，“小兄弟，你耳洞沒遮好。”

溫寒猛地捂住耳朵——那里有個幼時母親給她扎的耳洞，早已愈合，卻留了個小坑。

鏢師們哄笑起來。

最年輕的瘦猴兒湊過來：“師妹別怕，我們鏢局常有姑娘扮男裝走鏢！”

板車吱呀吱呀響，溫寒的臉比朝霞還紅。

原來這些人早看穿了，卻還是……

“為啥幫我？”她聲音比蚊子還小。

鄭鏢頭把水囊遞給她：“看見你分餅給那對祖孫了。”他指著遠處城墻，“玄天宗選拔明日開始，我們鏢局負責運貨，順路捎你到城門口。”

朝陽躍上城樓時，溫寒望見了此生最震撼的景象——

十丈高的青灰城墻上，一道劍痕自西向東貫穿，在晨光中泛著淡淡金芒。

“那是百年前玄天宗掌門斬妖留下的。”鄭鏢頭語氣敬畏，“小兄弟……不，小姑娘，你要是真能入選，記得給自己買雙好鞋。”

他指了指溫寒露出腳趾的草鞋，又往她手里塞了三個銅板：“當定金，將來走鏢找你當護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