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風刮得人臉生疼。

溫小寒——現在該叫“溫寒”了——緊了緊身上偷來的粗布短打，低頭看了看自己沾滿泥漿的褲腿。

她剪短的頭發用草繩胡亂扎起，臉上抹了灶灰，連嗓音都刻意壓得沙啞。

她已經練習過聲音了，但是還有點不像男的。

“得像個小子才行……”

她踢了踢路邊石子，踩著露水往縣城方向走。

懷里揣著偷來的三枚銅錢和半塊硬饃，腳上的草鞋早已磨破，每走一步，碎石都硌得腳底生疼。

“只要撐到縣城……”

天還沒亮透，官道上空蕩蕩的。

但是她真的不想回去那個家了，她出來以后，就一直有個想法——

——不管能不能拿到拿10兩銀子，她都不想再回那個家了。

遠處傳來馬蹄聲，一隊商隊緩緩駛來。

溫寒立刻低頭退到路邊，生怕被人看出破綻。

“喂！小子！”

商隊末尾的護衛忽然甩鞭指向她：“幫爺把掉落的貨箱撿回來，賞你半塊餅！”

溫寒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對方真把她當成了窮苦少年。

太好了！沒有被認出來，她又激動又害怕。

她悶頭跑過去，咬牙扛起沉重的貨箱，肩膀被木棱硌得生疼，她只干好手頭的事。

“力氣倒不小。”護衛丟來半塊發霉的雜糧餅，“滾吧！”

溫寒攥著餅，喉嚨發緊。

——原來扮成男子，連討飯都容易些。

可明明她是個女子也可以做的不是嗎？

她剛要把餅塞進懷里，卻聽見路旁溝渠里傳來微弱的咳嗽聲。

“救……救命……”

溫寒蹲下身，撥開雜草，發現泥水里蜷縮著一個瘦骨嶙峋的老漢，懷里還抱著個昏迷的小童。兩人渾身泥漿，小童的嘴唇已經泛青。

老漢見到她，渾濁的眼睛突然亮起：“小兄弟……行行好……”

溫寒僵住了。

她看著手里的半塊餅——自己餓得胃部絞痛，但小童的模樣讓她想起弟弟搶走最后一口粥時，自己縮在灶臺后的滋味。

“……給。”

她粗著嗓子把餅塞過去，又幫老漢從泥溝里爬出來。老漢顫抖著掰碎餅喂給小童，自己只舔了舔指縫的碎屑。

“小兄弟心善啊……”老漢打量著她破舊的男裝，“逃荒的？”

溫寒含混地嗯了一聲。

老漢忽然壓低聲音：“前面三里亭有官兵查路引……你這樣的小乞丐，怕是要被拉去充徭役。”

溫寒后背一涼。

——她沒有路引，更沒有“溫寒”這個人的身份證明。

老漢從懷里摸出塊臟兮兮的木牌：“我兒子病死了……這牌子你拿去，就說是我侄兒……”

溫寒接過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刻著“河西村趙三”。

“老伯你……”

“橫豎都是死。”老漢摟緊蘇醒的小童，苦笑道，“你年輕，還有活路。”

商隊早已走遠，晨霧中只剩祖孫倆佝僂的背影。溫寒攥緊木牌，突然狠狠抹了把臉。

——這世道，女子難活，窮人更難活。

她踢飛一顆石子，大步走向三里亭。

這次，她必須拿到那十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