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小寒站在舊衣鋪的陰影里，手指反復摩挲著三枚銅錢。

鋪子里霉味混著汗臭，一排破舊的鞋子掛在墻上，最邊上那雙灰布鞋已經磨出了毛邊。

“最便宜的...多少錢？“她聲音壓得極低。

掌柜叼著草桿，用鐵鉤挑起那雙灰布鞋：“八文錢，前年死人身上扒下來的。“

鞋底還沾著干涸的泥塊，鞋幫處有道歪歪扭扭的補丁。溫小寒卻盯著鞋底——厚實，完整，比她腳上這雙露趾的草鞋強十倍。

“能...能便宜些嗎？“她聲音發顫，“我只有六文...“

掌柜突然湊近，黃牙間噴出臭氣：“小叫花子還討價還價？“目光卻在她耳垂的小坑上停了停，突然咧嘴笑了，“行啊，六文就六文。“

溫小寒遞錢的手在發抖。

原來人在沒錢的時候，真的是手會抖的，底氣不足是這樣子嗎？

這是鄭鏢頭給的三枚銅錢，加上她偷藏的三枚。

攥了十六年的積蓄，如今換作掌中這雙死人的鞋。

她蹲在巷口換鞋時，發現鞋墊上有塊深褐色的污漬。

晨光里，那痕跡像極了血漬。她突然想起河西村的老漢，想起他說“橫豎都是死“時的神情。

她感覺很諷刺，她自己明明一點也不好，沒錢沒能力，她這一輩子也許還沒有那個老漢過得好，但是看到那些落敗的人，盡然會心痛地不行。

新鞋意外地合腳。

溫小寒走了兩步，粗糲的布面摩挲著腳背的血泡，疼得她眼眶發熱——這是她這輩子第一雙完整的鞋。

她感覺自己很幸福。

街上突然喧鬧起來。

人群像潮水般向西涌去，溫小寒被推搡著往前，懷里的舊草鞋掉了一只。她慌忙彎腰去撿，卻被個錦衣少年狠狠撞在肩上。

“滾開！窮鬼！“

溫小寒踉蹌著倒退幾步，后腰撞上拴馬石。

“新鞋”踩進污水坑，泥漿濺滿了褲腿。

她顧不得疼，先低頭看鞋——還好，只是濕了，沒破。

抬頭時，她看見西市口搭起了三丈高臺。

臺上兩個華服少年正在過招，劍刃相擊迸出火星。

其中一人突然掐訣，佩劍竟凌空飛起，在陽光下劃出刺目的銀線。

“好！“人群爆發出喝彩。

溫小寒看得呆了，沒注意身后馬蹄聲漸近。

直到人群突然分開，她才驚覺一匹黑馬正朝自己沖來！

她本能地撲向路邊，懷里的木牌卻掉了出來。

“啪“地一聲脆響，木牌被馬蹄踏成兩半，露出里面發霉的芯子。

馬背上的人勒住韁繩。

她好奇為什么會有人停下。

雪白的衣袂拂過她眼前，溫小寒抬頭，正對上那雙寒星般的眼睛——眉間朱砂如血，正是馬車里那個少年。

他目光掃過斷裂的木牌，又落在她沾滿泥漿的新鞋上，忽然輕笑了一聲。

溫小寒渾身血液都凍住了。

是害怕的那種凍住。

她看見少年腰間玉佩上刻著的“謝“字，想起告示旁聽過的傳聞——

謝家嫡子，天靈根，生來就能看穿虛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