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

暖黃的路燈漸次亮起，今日的天似乎比以往黑得要早些。

大街上，所有人都行色匆匆。

冷色系的世界里，車來車往，暖黃燈光在道路的積水潭中映出自己的模樣，又被雨滴砸爛。

林舟緩步走著，看著柏油路上自己的影子被不同的路燈拉長又壓短。走到第十三盞路燈下時，前方又出現了那個熟悉的小巷入口。

五年前，他就是在這里與同班的校花葉晴川擦肩而過，然后在第二天得知了她的死訊。

他本該察覺不對的，一個天才富家女，在那個時間段是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地方的，如果他當時叫住了她，也許就能救下她吧。

林舟低頭，加快了腳步。

在兩盞路燈的光影交界之處，林舟余光瞥見渾身染血的葉晴川站在小巷入口，等他定睛看去時，卻又什么都沒有。

“是我的錯覺？”

林舟蹙眉，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小巷口，路燈照不到小巷里面，他舉起手機打開了燈。巷子里的下水井蓋年久失修，水泥已經剝落大半，露出了其中的鋼筋。

地面的坑洼已經被雨水填滿。

當風穿過小巷時，狹管效應使其加速，伴著哭嚎般的聲音，掛在出口上只剩下一個螺絲和墻體相連的廣告牌被吹得吱呀搖晃，痛苦呻吟著。

雨滴砸在小巷兩側的鐵皮棚上，聲音嘈雜又難聽。

林舟身形晃了晃，像是有人在背后推著他走進這幽深的黑暗。

轟隆！

天空突然炸響驚雷，像是一列萬噸火車從林舟耳畔駛過。

天徹底黑了下來，第十三盞路燈突然熄滅！

突然的狂風將他手中的傘刮入了小巷中，林舟伸手一抓，空了。他被風推著，趔趄向前踏出了一步。

手機脫手，摔在水潭里。

黑暗將他吞沒。

在一陣天旋地轉后，暖黃的燈光再度照在林舟身上，他神情微愣，仰頭看去，第十三盞路燈忽明忽暗。

天不知何時已經不再下雨。

昏黃的日光像是正努力拉著云，不讓自己掉下。

遠處，葉晴川走進了小巷。

這是……

五年前？

林舟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來電鈴聲將他拉回了現實。等他拿起手機時，這才確認自己真的回到了五年前那個高三之前的暑假。

“喂——”

林舟目視著小巷入口，聲音有些顫抖地接起了電話。

那頭傳出林媽媽溫柔的聲音：“舟舟，幾點到家？今天家里燉你最愛吃的排骨喲！”

“媽——”

林舟喉結滾動，囁嚅道：“我……晚點再和您說，先掛了！”

“喂？誒——”

林媽媽下一句話還沒說出來，林舟就已經掛斷了電話，他快步朝小巷跑去。

不管現在是真實還是幻境，他都要救下葉晴川！

沖進巷子前，林舟順手拿起了斜靠在一側墻面上的鋼管。

越往里走，天就越是昏暗。

林舟甚至已經聽見了打斗的聲音，他當即舉著鋼管沖出，大聲喊道：“葉同學，小心——”

在心的聲音于巷尾回響時，林舟看見了這輩子都難以想象的畫面。

如高嶺之花般的少女手中握著一張古樸的弓，角落里躺著幾個看不出物種的詭異生物，它們的身上各自插著三兩支正在逐漸消失的藍白光矢。

葉晴川與林舟對視，突然張弓對準了他。

林舟突然一怔，這是要殺他滅口么？

只見藍白光點匯聚成箭矢，葉晴川一箭射出！

林舟眼睜睜看著箭矢從自己臉側飛過，后方傳來一聲凄厲的嘶吼，他神情錯愕，立即回頭看去，一個和墻角躺著的生物一模一樣的怪物在地上抽搐著。

緊接著又是兩道箭矢飛來，將它釘死。

“跑！”

葉晴川清冷的聲音響起。

林舟回頭看向她，只見她身后的黑暗中有雙紅眼閃爍，他慌忙喊道：“小心！”

葉晴川反應很快，在林舟喊出這聲后，當即回身就是一箭射出。從黑暗中射出一道乳白光束，她立即閃躲，但光束的速度比她閃躲的速度更快。

林舟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沖上來一把將葉晴川朝自己這邊一拉。

“你——”

葉晴川錯愕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林舟。

乳白光束與葉晴川射出的箭同時命中，暗中的怪物吃痛，只聽幾聲隆隆響動，它迅速逃遁離開了巷子。

林舟與葉晴川兩人摔在地上，她整個人都撲在林舟的身上，手中的弓也被甩到一旁。二人只覺得大腦逐漸昏沉，很快便失去了意識。

這一次，他救下她了嗎？

不知過去多久，林舟逐漸恢復了意識，他睜開眼睛，入眼便是一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臉龐！

“這是——我？”

清冷的聲調響起，林舟突然渾身一震！

他猛地低頭看去，當他看到自己胸前的隆起時，眼中充滿了茫然與震撼。情緒激動之下，心口處卻又傳來了一陣刺痛感，讓他倒吸一口涼氣。

而就在此時，下方的「他」也緩緩睜開了眼睛。

同樣的瞳色，不同的眼神。

這種平淡，是葉晴川才會有的眼神！

“葉同學？”

林舟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下方的「他」嗯了一聲，平靜道：“林舟同學，可以讓我先從你身體上下去么？”

林舟這才反應過來，慌忙起身，卻又捂著心口蹲在了地上。葉晴川見狀，提醒道：“不要激動，我心臟不好。”

心臟不好？

林舟總算是知道葉晴川為何總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高冷樣了。

葉晴川起身，對著遠處地上的銀弓抬手，將其收回。銀弓化作流光飛回，卻沒有回到她手里，而是回到她身體的無名指上繞了一圈，變成一枚戒指。

見此情形，葉晴川眉頭一皺。

“葉同學，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剛才那些是什么？你——又是什么？”林舟往巷尾角落看去，那里原本存在的怪物已經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過。

“那些是惡靈，人死后靈魂受怨念影響所化！我是死神，負責清理這些惡靈。”

葉晴川站在林舟面前，月光逐漸爬上肩頭，她背著光，林舟從未覺得自己這張臉有這么帥過！

她對他說道：“歡迎來到真實的世界，林舟同學。”

原來黑夜之下，神鬼從未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