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冥睜開眼時，窗外的陽光已經爬上了半面墻壁。刺目的光線像一把鋒利的刀，剖開昏暗的臥室，也割得他眼球生疼。他下意識抬手擋在眼前，指縫間漏下的光斑在視網膜上跳動，如同夢里那雙揮之不去的金色瞳孔——第一百三十八次了。

每一次，那個問題都會在夢境盡頭響起，低沉而古老，仿佛從地底深處傳來，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

“你，想成為神嗎？”

聲音鉆進他的神經末梢，像毒蛇吐信，冰冷而黏膩。陳冥猛地坐起身，冷汗已經浸透了后背的襯衫。他抓過手機，屏幕亮起——九點二十三分，鎖屏壁紙是上個月旅行時拍的雪山。可此刻，那皚皚白雪卻讓他想起夢中黑袍人袖口繡著的銀色紋路，扭曲如攀附的荊棘，仿佛要將他拖入深淵。

他跌跌撞撞地走進浴室，鏡子里的臉讓他自己都怔了一瞬。胡茬凌亂，眼下的青黑像是被誰用顏料粗暴地抹了兩筆，瞳孔里血絲密布，活像一具行尸走肉。他擰開水龍頭，冷水嘩啦啦地沖在掌心，又被他狠狠拍在臉上。

“瘋了吧……”

他盯著鏡子里的自己，水珠順著下頜滴落，在襯衫領口暈開一片深色的痕跡。毛巾擦過臉頰時，他的動作忽然僵住了——夢里那個自稱“引導者”的黑袍人又一次浮現在腦海中。對方總是站在一片虛無的黑暗中，袍角無風自動，露出的半張臉蒼白如石膏雕塑，唯有那雙金色的瞳孔亮得駭人，仿佛能洞穿他的靈魂。

“凡人終將屈服于誘惑。”

最后一次夢境里，那人用指尖劃過陳冥的太陽穴，冰涼的觸感真實得不像幻覺。

“比如你——遲早會跪著求我。”

——叩叩。

敲門聲驟然打斷了他的回憶。房東太太隔著門板喊：“陳先生，物業來查電表！”他含糊應了一聲，抓起外套時瞥見書桌上攤開的文件——那是公司下季度策劃案的擬定表，已經被紅筆圈了三個刺眼的感嘆號。

“又他媽要重寫……”

他煩躁地揉了揉太陽穴，夢境與現實的重壓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下午三點十七分，陽光心理診所。

李醫生的圓框眼鏡反著光，鋼筆在記錄本上沙沙作響，聲音溫和卻機械，像極了中學實驗室里解剖青蛙的老師。

**“重復性夢境往往是潛意識的投射。”**她推了推眼鏡，“比如未完成的執念，或是……難以啟齒的欲望。”

陳冥盯著茶幾上那盆蔫頭耷腦的綠蘿，喉結滾動了一下。他當然沒說真話——**誰會信有人天天被邀請“成神”？**最終，他只是掐滅煙頭，扯出一個疲憊的笑：

“可能最近加班太多。”

李醫生點點頭，筆尖在紙上劃出幾道無意義的曲線，仿佛在記錄一個無關緊要的病例。

暮色浸透天空時，陳冥走出了診所。

他摸出煙盒，打火機咔噠一聲，火苗竄起的瞬間，他的余光突然捕捉到街角一抹黑影——

黑袍的衣角翻飛如鴉羽，在人群中一閃而逝。

他的手指僵住了。煙蒂掉在地上，濺起幾星火花。

“不可能……”

他的呼吸急促起來，心臟幾乎要撞破胸腔。那身影……和夢里的一模一樣。

是幻覺？還是說——

那個“引導者”，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