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咕嚕……”

顧哈妮捂著鬧脾氣的五臟廟，嘴里念念叨叨企圖用意念來控制自己不去聞那從窄巷子深處飄出來的早餐味兒，煎餅果子、生煎包還有炸油條……

她從兜里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才早晨六點半，流浪的貓兒狗兒都還沒出窩呢！

自從高三畢業以后她就像被床施了封印，每天都是睡到大中午才起，早午飯一頓解決，像今天這么早爬起來真是破天荒頭一回。

想到這兒，她又瞇著眼睛打了個哈欠。

經過晨露潤澤的爬山虎葉子被洗的油亮，從生了苔蘚的背陰墻頭上攀爬出來，與鄰院墻頭高的豌豆藤蔓糾纏在一起，活像兩個長舌頭的大娘得了新八卦忙不迭在竊竊私議。一滴晶瑩的水珠兒蓄勢待發了半日終于從葉尖滴落下來，落在站在墻下探頭探腦的少女鼻尖。

顧哈妮剛有的一點困意頓時被驅散，她打了個激靈，隨便抹了把鼻尖上的水珠。

就在此時，“吱呀吱呀”的聲音傳來，鐵大門年久生銹開合起來聲音尖銳得令人牙酸。

顧哈妮頓時來了精神，從藏身的墻角小心翼翼探出腦袋，正好看見姜棠推開大門邁著那一雙過分筆直修長的大長腿走了出來，他上身套了件純黑色薄款沖鋒衣，口罩將整張臉都擋得嚴嚴實實，墻根兒底下停著一輛改裝后帶著大框的自行車，和A市大街上橫沖直撞的外賣小哥騎的一模一樣。

他將大門關好后就騎著車出了窄巷。

顧哈妮低頭看看自己的腿，不禁感慨，腿長就是任性，騎個車比走路還輕松，要是她這身高，估計連地都夠不著吧。

待姜棠的背影徹底從巷子口消失之后，她才從躲著的墻角里閃身出來。躡手躡腳地走到那扇落銹脫漆的大門外，踮起腳扒著門縫看了半天也沒看見啥，她又推了一把，鎖頭在里面和大門相撞發出悶響，看來姜棠是從里面鎖死了。

她挑挑眉頭，早有預料般從隨身的包包里掏出一包凍干鵪鶉來，然后蹲在地上可勁兒晃動塑料袋。

據她了解，絕大部分的貓咪狗狗都對開零食袋的聲音十分敏感，就和吃貨聞到肉味兒忍不住咽口水是一個道理。

果不其然，她晃著零食袋還沒兩分鐘呢，就聽到大門里傳來喵喵叫的聲音，緊接著一只黃白相間的圓腦袋從大門下的縫隙里鉆了出來，淺棕色的圓眼睛滴溜溜盯著她手里的凍干。

奏效了！顧哈妮一喜，喚了一聲：“竹竿兒！”

‘竹竿兒’顯然并不是貓如其名，它費力扭動了一下身子才從門縫下鉆出來，他跑過來嗅著塑料袋兒，叫的更大聲了。前爪迫不及待地撓著零食袋，大圓腦袋還不忘討好地蹭著她的手，發出“呼嚕嚕”的聲音。

顧哈妮抹了把‘竹竿兒’油光水滑的皮毛，見它肥嘟嘟的肚子都快耷拉到地上了，她滿意地點點頭，看來姜棠還是把她派出去的這只間諜貓喂養的很好嘛。

日頭眼看著越來越大，胖橘貓把一袋子凍干鵪鶉吃的都快見底兒了，姜棠還沒回來。顧哈妮腿蹲麻了站不起來，索性也就一屁股靠著鐵大門坐了下去，聽著‘竹竿兒’的呼嚕聲昏昏欲睡。

上午九點半，姜棠送完早餐這波高峰回來之后就看到了這么一幕——穿著簡單白T、淺色九分牛仔褲的姑娘抱膝靠在自家門前打瞌睡，她腳邊散落著一個空了的凍干袋和一地的小鵪鶉腿兒，一只肚子溜圓的橘貓伸長了四肢躺在上面，女孩垂下的另一只手緊緊抓著橘貓的前爪，像是生怕它跑了。

胖橘貓倒也乖順地躺著睡覺，姜棠嚴重懷疑是不是吃太多走不動了。

腳步聲驚動了顧哈妮，她揉揉眼睛看清三步遠處站著的人后立馬起身，動作太大把懷里抱著的包掉在地上，一直躺著的橘貓受驚彈起來“呲溜”一下鉆回了院子。

顧哈妮手忙腳亂地撿起包，提前打好的草稿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憋出一句：“你好你好，不好意思……我……我是來喂貓的。”

姜棠點點頭，停下車饒過她去開大門。

這一帶是A市少有的老城區，巷子逼仄臟亂，好多人家早就搬走了。于是那些流浪的貓狗就都聚集到這里，比起別處冷冰冰的垃圾桶，這里的垃圾堆里還能刨出些東西勉強果腹。

在這里住久了，姜棠見多了善良心泛濫的小姑娘們成群結隊地來喂貓、喂狗的，今天在自家家門口遇上一個也不稀奇。

不過……姜棠心思一轉，這女孩有點眼熟，而且看她剛剛的樣子像是在等人？

不過這念頭也就在腦海里轉了一下，他手里開鎖的動作不停，一會兒還要去上課呢。

突然，他覺得自己的下衣擺被人拉了一下。

顧哈妮掛著個大大的笑，貓兒眼滴溜溜看著他，很是自來熟地介紹自己：“學長好，我叫顧哈妮～”

她聲音甜美，說自己名字時尾音微微挑了一下。

姜棠索性停下動作看過來，微微皺了下眉頭：“我問你名字了嗎？”

“沒問啊。”

顧哈妮聳了下肩：“但是反正咱倆都是要認識的，你早晚要記住我的名字。”

這理所當然的語氣。

“我叫顧哈妮，學長也可以叫我honey，我是A大18級剛入學的新生，學的專業是機械自動化，所以是學長的直系學妹，而且你的研究生導師也是我的班導兼系主任。”連珠炮似的自我介紹說完，她狠狠大喘了口氣。

“哦……”姜棠的回答簡潔明了。

說罷，他也不去理她，就要關門。

“哎，等等等等！”

顧哈妮扒住了大門，姜棠差點夾到她手。以前他也遇到過在路上堵他的，無非就是告白求交往。

“這位顧……同學，你……”

“是honey。”顧哈妮煞有介事地糾正他。

此時姜棠已經十分不耐煩了，“所以，你還有事嗎？”

“當然有了，你，要對我負責！”

姜棠都快被這位語出驚人的學妹氣笑了：“小妹妹你成年了嗎？成年人說話是要經過大腦的。”

他這話說的很毒，顧哈妮當然也聽出來了，她心里拼命告訴自己要忍住忍住，然后趁著姜棠松手從門縫里擠了進來，癟著嘴委屈巴巴地把胳膊舉到他眼前。

“學長家的貓抓傷了我，打疫苗很貴的……”

姜棠定睛看去，果真見她白嫩的胳膊上多了三道見血的抓傷，血跡已經干涸，襯著她瑩白的皮膚就顯得很明顯。這只橘貓是半個多月前突然跑來他家賴著不走的，他每天只定時喂些飯水的，自然也沒想著給它剪指甲。

本來他也算半個貓主人，出了這種事的確應該負責，但是奈何他姜棠摳門啊，是真摳！

“我也沒求著你喂啊。”他冷哼一聲。

“你……”

沒想到他不按劇本出牌，顧哈妮一怔，隨即眼角泛起了淚：“學長……我剛入學，家里也窮沒多少生活費，萬一不打疫苗我死了，或者發瘋了，我家里的那老父親可怎么辦？”

棒耶！簡直情真意切，顧哈妮心里得意，覺得奧斯卡欠她一個小金人。

姜棠正要戳穿她拙劣的演技，顧哈妮口袋里的手機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是舍友林曉俞，顧哈妮這才想起來她十點鐘還有一個新生動員大會，據說主講人是她們系有名的滅絕師太，今天臨出門時林曉俞千叮嚀萬囑咐她千萬別遲到，省得第一天就觸教授的霉頭，畢竟她們兩人是今年整個機械自動化系唯二的女生，目標實在太顯眼。

現在已經九點五十了！

顧哈妮飛快地掛斷舍友的電話，抓起背包就跑，還不忘回頭沖姜棠甜甜一笑：“學長，下午見哦。”

姜棠不說話，她就當他同意了，風風火火就跑了。

下午的課設很麻煩，再加上之前他們小組出的草圖分析有問題，姜棠在教室里一直待到天擦黑。

整理好資料后，姜棠就離開了騰飛樓。

騰飛樓四周建筑較少，且又是晚上，幾乎很少有人會到這兒來。就在他邁到最后一級臺階時，突然旁邊的草叢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下意識停下步子，下一秒一個毛茸茸的頭頂就躥到了他面前。

顧哈妮已經在這兒等了將近三個小時就為堵他，蚊子都拍死好幾只，好不容易盼到他出來，只能盡力忍住心里罵娘的沖動，眨巴著一雙圓溜溜的貓兒眼：“晚上好啊，姜棠學長。”

姜棠完全沒想到顧哈妮這么陰魂不散，她本就一米五出頭的個子，再加上他現在站在臺階上，她要仰著頭才能和他對視。不遠處路燈暖洋洋的光打過來，她頭頂的碎發毛茸茸的，讓人不由得想起午后晾著肚皮曬太陽的貓兒腦袋，忍不住想伸手給它順毛。

顧哈妮生怕姜棠再直接無視她走掉，忙把自己負傷的胳膊伸給他看：“書上說了，疫苗超過二十四小時再打就不管用了，所以，學長帶我去打針吧！”

姜棠定睛看去，她手腕處的傷口不知道什么時候碰過水，已經隱隱有紅腫發膿的的趨勢。

看她這樣子算是碰瓷碰定了，不達到目的絕對不會輕易罷休，況且這事也確實不能再拖了，姜棠心里認栽，繞過她就往學校門口走去。

“喂，學長你去哪兒？”

“醫院。”

聞言，顧哈妮立馬屁顛屁顛跟上，像一條怕被丟下的小尾巴。

晚上學校附近的醫院人不算多，如果忽略掉顧哈妮因為害怕打針而捏青了他的手臂以外，疫苗注射還算順利。

打車回去的路上，顧哈妮眼神不安分，時不時瞟一眼姜棠。

他的側臉隱在陰影里，剪影鼻梁高挑，就是頭發有點太長，擋住了他好看得過分的眉眼，讓整個人都產生了一種陰郁冰冷的感覺。

許是她后來的眼神越來越肆無忌憚，姜棠終于忍不住了，開口道：“這位顧同學，如果我記得不錯，今天這已經不是你第一次出現在我眼前了。”

“對！”顧哈妮愣了一下，大方承認，而且還不厭其煩地再一次糾正：“顧同學這個稱呼太生疏了，你以后叫我honey就好，我身邊朋友們都這么叫我。”

她是個傻子，不懂這個稱呼到底有多么……曖昧嗎？姜棠心里忍不住吐槽。

他略頓了一下后，饒過這個話題：“我并不認為你短短幾天連著兩次出現在我面前，是巧合。”

“明明是五次……”顧哈妮忍不住嘟囔，轉而又揚起一張人畜無害的小臉：“就是覺得學長好看，想認識呀。”

唉，這該死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