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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荒年狂人狗 一
時至深秋,滿山霜紅。
兩個人牽兩匹劣馬,在深山小道緩步而行。兩人皆是滄桑滿目、蓬頭垢面。
一個三十歲年,身高體大,鐵青的臉色下一副絡腮長須。深藍色粗布衣褲,外面套著半舊坎肩,土色綁腿之下一雙破舊牛皮靴。一條腰帶束身,斜插著一柄短刀。
另一個二十七八的樣子,中等身材,瘦長臉上幾縷短須,同樣的眼神冰冷。土黃色粗布衣襪,一樣的半舊坎肩,腳上半舊布鞋,身背弓箭,腰上短刀。
“良哥!你說單靠咱們倆個人,能在這拒馬河站的腳嗎?”
土黃色衣服的漢子一邊整理馬背上的包裹,一邊問道。
長須漢子原叫酈隨良,本是這片山中長大,自幼在這拒馬河中野慣的人物。只是多年前家破人亡,跑了出去,逃到山東多年。
“我自幼在這山中長大,附近幾十里人家,也有幾個相熟,地利人和咱都占了,在這里立足還是有些方便之處。況且,咱們都是無家可歸,了無牽掛。怕他鳥,就是死在這里,咱倆個在地府下也有照應。”
酈隨良回應道。
“哈哈哈…大丈夫在世不能這窩窩囊囊的過一輩子,要是能闖出個名堂,咱就是死了沒白活。要不你我早就死了,你頭腦靈活有主意,我就跟著你干了!”
這漢子原本是河南洛陽窮苦出身,叫做王布,排行老三,平日叫做王布三,本在山里作個樵夫獵戶,自幼習得弓箭。八年前,洛陽一帶兵災,一家人也都沒了,二十出頭流落在山東曹州,與酈隨良相識。
“再前十幾里往小路上拐,再有四五里有個寺廟,里有七八個和尚,附近幾個小村子幾十戶人家都是廟里的佃戶。關鍵是它地勢險峻,易守難攻,是個安身的好地方。”
“他娘個*的,這些禿驢不種地、不織布,卻吃好的穿好的。平常就燒點香拜拜佛,就能不服徭役不納稅,操他姥姥的,憑什么?咱們老百姓辛辛苦苦干一年,到頭來連個飽飯都吃不上。這些禿驢卻一個個白白胖胖的!碰上咱們,真是該殺該宰的!”
王布三一臉憤恨,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
“那咱們就先上山去看一看,要是這些和尚若只有口中有佛祖,那咱們就送他們上西天。”
“好!咱們上馬,早點去還能歇歇腳!”
“走!”
兩人翻身上馬,放開馬力,一路飛奔而去。
一二十里的距離,轉眼即到。
此時,天剛正午。兩人前后牽馬沿溪邊小路而上,轉過兩個山頭,便見山門。
山門亭子里邊金剛怒目,讓人心生敬畏。酈隨良上前一看,金剛面前擺著上了鐵鎖的功德箱,再看那金剛泥塑上灰塵滿布,只有面前胡亂擦拭過。
心中頓時一頓鄙夷,再往前走,一面巨石攔路,足有四五丈高,百步之內只有一尺多寬的窄路蜿蜒而上,兩邊怪石分布,草木亂生,真是險路難行。
再走一里多,又見險路,一面是數丈絕壁,一面是數丈深淵,足有一兩百步之遠。兩人安撫馬匹,小心通過。
又走二里路,上到一個平臺,三面山高林密綿延不絕,更不見路徑人家。唯有這里地勢平緩,一座寺廟依勢而建在這一片樹林之中。
門前,一面是功德碑,上面密密麻麻的記錄著建寺之時,各方人士捐的錢物。一面是一排石制栓馬樁,上面雕著各勢猴子,惟妙惟肖。傳說中猴子專門治馬,又有猴尿能避得馬瘟的功能,所以這拴馬樁上雕刻著猴子。
宏大又顯得破舊的大門上,門匾上書:霧靈寺。
酈隨良把短刀遮蓋住,王布三也從包裹中扯出一件斗蓬披上,擋住背上弓箭。
正要上前敲門,只見大門吱吱呀呀的打開,從里面走出兩個和尚,為首的和尚又白又胖,面如春風,笑意盈盈。另一個和尚瘦弱,一臉警惕,躲在后面,眼睛滴溜溜的亂看。
胖和尚下臺階施禮說道:“阿彌陀佛,不知兩位施主從何處而來,可是來禮佛的嗎?”
“我們是山下莊戶人家,多年前離家游歷,正值此時歸來。只是因為當初離家之時在此廟里許下愿望,如今特來還愿!”
酈隨良雙手合十回道,說完又鞠了一個躬,顯得虔誠。
那胖和尚頓時笑面如花,立馬躬身說道:“既然如此,二位快些進來。”
兩人把馬匹拴在拴馬樁上之后,跟隨那胖和尚進了廟里,這一進院落里面的佛堂里面供奉著許多羅漢,上百個一尺多高的羅漢雕塑分列其上,姿勢各異,神態生動。
“施主,這便是羅漢堂,上面供奉著西方佛祖駕下五百羅漢。為首的降龍伏虎兩位羅漢,降妖除惡,保一方太平。阿彌陀佛!施主可愿意為這諸多羅漢燒些香火?”
王布三見這和尚如此索要錢財,心中有幾分不悅,正要上前搭話,卻被酈隨良搶先說道:“正當如此,正當如此!不知這香火可有什么分別?”
酈隨良看見那桌案邊上擺放著許多香燭,大小粗細各有不同,明知里面的問題,也裝作不知問道。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為佛祖供奉香火大小,可知施主誠意多少,心誠則靈,心誠則靈!”胖和尚依舊面如春風,笑意盈盈。
王布三陰陽怪氣的叫了一聲哦,聲調拉的老長。
胖和尚使了個眼色,瘦弱和尚上前說道:“不瞞施主,我們這里的香燭是找的匠人專門定制,用的是十足好料,所以價格也偏貴。這小號的香十文錢一支,中號的香五十文錢一支,這大號的香,則是一百文錢一支。”
說完,那瘦和尚捧出一只半人來高,雞蛋粗細的大號香讓兩人看。
王布三側首看向別處,心中暗自罵道:這群禿驢比搶劫的還厲害,俺們出去做苦力累死累活也不過一百文一天,這些鳥人居然賣這么貴的,這些東西足足比市面上貴了一倍還多,果然都是一副黑心腸!
酈隨良跪在蒲團之上,沖著三面的羅漢雕塑,磕了九個頭。站起身說道:“我們來還愿,當然是誠意十足。那大號香,給我來三支。”
只等酈隨良從懷中取出一個碎銀,瘦和尚拿在手里掂了掂,看樣子有一兩。把銀子丟進功德箱,這才把那三根香火遞過來。又去撥弄旁邊的火燭,讓燭香燃的大一些,好讓施主點香。
酈隨良取過香燭,點燃之后,口中默念一番,插進香爐之中,又拜了一番。
胖和尚笑的更加燦爛,又引著兩人走到第二個進院落。里面供奉著各路菩薩,正堂之上供奉大慈大悲觀音菩薩,其它菩薩小了許多,分布兩邊,兩側廂房各有文殊普賢兩位菩薩占著中央,兩側同樣也有幾座菩薩。
幾人轉了一圈,那胖和尚再次開口,問詢兩人是否上香。只是這里的香燭又貴了一分,酈隨良從懷中摸出一個五兩銀子遞與那胖和尚。胖和尚觀察一番,丟進功德箱,捧出九支大香和許多小香遞與瘦和尚,端起燭臺,侍候在旁,讓兩人上香還愿。
這一次王布三也有模有樣的拿了香燭,進行一番虔誠的禱告。
兩人完畢,只見又七個和尚,身披法衣,魚貫而出,領頭的老和尚身披袈裟,身持法器,其它幾個手持木魚、經書。
原來這幾個和尚,在后面觀察半天,見這兩個人衣著普通,出手大方,正是寺中恩客,也要出來看看。
老和尚上前施禮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今日事主上山還愿,小僧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酈隨良答道:“小人此來還愿,不想驚動法師,也有幾分慚愧。”
老和尚見此人談吐不凡,心中疑惑不提,說道:“施主此番功德,老僧自當親自誦經念佛,將施主善行傳至我佛處,我佛自當蔽佑。善哉善哉!”
“有勞法師。”
一番答話。老和尚引著兩人再進一院,里面正是大雄寶殿,供奉各方佛爺。
又是一番客氣。酈隨良又取出五兩銀子,買些香火,焚香叩拜。
那群和尚也席地而坐,在蒲團之上,敲著木魚,誦經念佛一陣。
王布三此時憤怒的表情就掛在臉上,這九個和尚卻看不見,個個喜笑顏開,歡樂十分。
終于拜完了,已經過了一個半時辰。
面對滿是笑意的老和尚,酈隨良開口說道:“法師,小人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望法師方便。”
“阿彌陀佛,施主請講。”
“今日小人本想回家,卻來這寺中討擾一番。還有這四五十里山路,奈何此時天色漸晚,我們兩個想在寺中借宿一宿。不知方便與否?”
酈隨良也陪笑說道。
“小寺有客房兩間,就是……”一旁一個和尚搶先回答,沒成想,話沒說到一半就被老和尚給打斷。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與人方便,便是與己方便!出家人慈悲為懷,若是兩位施主不嫌棄,便在這寺中安息一日,哪里有討擾一說。”
老和尚閉目答道。先讓人把兩匹馬牽到院內,多喂草料,又吩咐胖和尚把兩人引到后院的客房休息。
酈隨良和王布三一陣先謝之后,一番虛禮,便跟隨胖和尚回房而去,幾個和尚又走到前院羅漢堂商議。
“師父,今天晚上的客房,還有晚飯,要不要跟他兩個人討錢?”一旁一個矮和尚問道。
“討個屁呀!我看這兩個人一個目有兇光,一個面有頑相,妥妥的不像好人,倒像是山賊野寇。留他們兩個在這里住宿,不是個好事!”另一個瘦高和尚踢了矮和尚一腳,憤憤的說道。
“阿彌陀佛,單單只有你們兩個長的眼睛嗎?我就看不出來!這兩個人不是個有錢人的打扮,出手卻相當闊綽,我見他第一眼就知道他不是個好人。只是心存如何計較,所以才暫留他們在這住一晚!”
“不如咱們報官,讓縣里的軍兵把這倆人捉走。”矮和尚再次開口,還不忘揉著被踢的大腿。
另有一黃臉和尚說:“你這個蠢貨,就是現在去報官,一來一去,最少明天中午了。到那個時候,黃花菜都涼了。更何況這兩個人出手大方,包裹里不知還有多少銀兩?就那兩匹馬也值不少錢,讓官府捉了去,咱們吃什么?師父把他們兩個留在這里,不如今晚把這兩個人殺了一了百了,沒有人來追查,更不會有人來找我們的麻煩!那包裹里邊的錢還有那兩匹馬不都是咱們的嗎?”
老和尚沉思片刻,說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老僧歲數大了,見不得血。”
話說完,又扭頭對著黃臉和尚說道:“今天晚上他們兩個的齋飯,由你負責。在里面下點藥,明天早上給他倆收尸,在后山隨便挖個坑,然后你再去給他倆超度一番。”
黃臉和尚聽著老和尚一番話,頓時欣喜不已。“還是師父老謀深算,不用動刀,也不用見血,就能解決這兩個鳥人。剛好我那屋里還有點砒霜,兩年不曾用過,原來是為這兩個鳥人準備的。”
老和尚又囑咐道:“今日可早些關了大門,留一個人在門前觀察,以防再次來人。再讓一個人在隔壁暗中觀察,看著兩個人的動向如何,以防不測。晚上的齋飯可以晚一點送過去,不要讓他們兩個鬧騰的太早。還有就是要小心行事,不要露出了馬腳,讓那兩個人看出了紕漏。我看跟班那人背上鼓鼓囊囊,想是帶了兵刃,千萬別讓他們兩個看出了問題,鬧將起來見了血便是不好。”
老和尚說完,一眾和尚紛紛點頭稱是。老和尚自去后院休息,只剩下幾個和尚自行商量今晚的事務。
酈隨良兩人跟著胖和尚到了客房,胖和尚告了一聲,便退了出去。
兩人互看一眼,心中便有了主意,放下包裹,前后腳出門。關了房門,一個往左,一個向右,紛頭查看寺廟里的情況。
酈隨良不看佛堂,只沿著客房一邊轉一邊看,轉過幾個院門,眼前便是大門。卻看見胖和尚身后的瘦和尚正在關門。
見那瘦和尚二十出頭年齡,面色枯瘦,身材矮弱,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又見他眼神閃躲,手腳慌亂。酈隨良便斷定這人在這里是個受氣包的角色,日子過的肯定不怎么樣。
“師傅有禮了。”酈隨良上前搭話。
瘦和尚見狀,慌忙行禮,雙手合十說:“阿彌陀佛,這個時間不會再來香客了,主持吩咐早關大門,以防山里狼蟲誤入佛門。”
“哦!幾年前我出門在外之際,這寺里香火旺盛,那時寺里還有十七八個僧人,日子過得也好生滋潤。如今看著有些不似從前,未知寺中還有幾個僧人?平日里是否繁忙?”
瘦和尚長嘆一聲,說道:“這個地方我也剛來不久,這寺廟里連老帶小一共九個僧人,你也全部看到了。至于香火嘛,現在日子過的不太平,來此燒香許愿的人不多,我等眾人也只靠著山下的地租過活,勉強度日。像施主這樣的恩客,自我上山那時一起也是第一次看到,是個有十分誠心的人。”
“哪里的話?我也只是俗人一個,茍活在這個世道上,今天到這里來也是花錢圖個心安,誠心這不談不上。”
瘦和尚點頭,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閉口不言。
酈隨良告了一聲,又向別處走去。
又轉過一個院落,墻角內三條土狗狂叫不止,旁邊牲口棚里還有三匹騾馬,自己的兩匹馬也在其中吃草。要不是有鐵鏈栓著,這三條惡犬恐怕早就撲了上來。酈隨良心中暗自說道:這樣的年景,好多人都吃不飽飯,這里居然養了幾條惡狗,還十分肥壯。看來這些和尚確實不是什么好玩意兒。
一陣狗叫之后,見那胖和尚從拐角之處轉了出來。雙手合十說道:“阿彌陀佛,施主,佛門清凈之地,恐擾了各位僧人修行。明天,小僧作陪隨施主看一看這寺廟內外風景如何?”
酈隨良賠禮道歉,說道:“是小人考慮不周,打擾各位師傅,恕罪,恕罪!這就回房,這就回房。”
胖和尚又引著酈隨良回房休息。
酈隨良回屋坐了好一會,王布三才回來。原來王布三出門之后轉了一圈不見異常,尋了個和尚找茅房,在茅房邊上看見一個梯子,看翻墻而出,順著寺廟轉了一圈,在高處找了棵大樹,三兩下爬了上去,自高而下,仔細的看了一下這座廟宇房間的布局。幾處臥房,客房,廚房,牲口棚,茅房,雜物間,都看楚了位置,這才回來。
王布三剛要開口,酈隨良便伸手比了噓了樣子,又指了指旁邊的房間,示意隔墻有耳。
“良哥,要說這伙禿驢是好人,我不信。他就是說出二十四朵蓮花,一瓣都不錯,我都不相信!”王布三關上了房門,插了門栓,坐在炕上湊過來小聲說道。
“怎么說?”酈隨良小聲問道。
“咱就不說這伙禿驢那個貪財的樣子,你知道我剛才在院外墻角的草叢里看見什么了?”王布一有些得意。
“我在那草叢堆里看見一堆骨頭,一看就是吃剩下的。原來這些禿驢也不守清規,早就犯了戒!”
酈隨良也說道:“你雖然看得清楚了,但是有些事情你還沒想明白?”
“怎么個意思呢?”
“一切就看今天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