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6年，因蒂斯，達列日。

“你是幸運的，神明給予你選擇的權利。”

“囚徒，怪物，刺客，選一個吧。選擇你的非凡力量，選擇你的人生途徑。”

囚徒？怪物？聽上去就很悲慘，想必選了就會度過同樣悲慘的一生。

杜林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第三條途徑。

那時杜林這樣天真地想著，絲毫沒有注意到眼前黑袍男人嘴角那一抹別有深意的微笑。

直到很多年后，杜林早已忘卻了這男人的相貌，這抹微笑依然時時灼燒他的心臟。

即使他早已將這男人千刀萬剮，也不能讓他心中的刺痛緩解半分。

……………………

杜林本是一個穿越者，不知為何穿越到了異世界因蒂斯的一座城市里。

母親早逝，父親是個酒鬼，他和父親住在城市底層一條骯臟的小巷中。

說是相依為命，但臨近的街坊們都知道，杜林的父親就是個徹徹底底的吸血鬼。

杜林的母親還活著的時候，他總會把她每天賺得那點微薄的薪水全部拿去買酒。買酒、喝酒、打老婆、打孩子、趴在桌子上哭，這六件事構成了那廢物男人全部的人生。

日夜不息的折磨讓那個可憐的女人早早離開了人世。杜林的母親死后，這個男人便又開始吸杜林的血。

上學自然是不可能的。到了年紀，這個孩子自愿去當了工廠的學徒。

沒有人知道為什么，即使是這樣糟糕的一個人，根本不配身為人父，杜林卻對他無比孝順。

這種愚孝哪怕在費因波特也是難得一見，幾乎是到了言聽計從的程度。

只有杜林自己知道為什么。五年前他魂穿到這個孩子身上，取代了他的人生。

當自己第一次醒來時，這孩子躺在后巷里，七竅流血，衣衫不整。自己處理好周圍的痕跡后，按照原主有些模糊的記憶片段回了家，是那家人接納了他。

自那以后杜林總覺得對這家人有所虧欠。自己取代了他們孩子的人生，自己應該補償他們些什么。

杜林內心總是拒絕承認他們是自己真正的家人。這種疏離感越重，他內心的愧疚也就越重。他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讓這個家庭分崩離析。

但不管如何，到了現在，杜林已經仁至義盡。

人人都感慨這個聰明的孩子到了讀書的年紀，卻沒有讀書的機會。不過杜林并不在意，杜林對自已很有自信，他相信能靠自己通過高等入學統一考試。

他能成功，他能上大學，他能出人頭地，逃離這骯臟的小巷，只需要……

只需要再忍耐一段時間。

“滾出去買酒！懶東西，工廠一放假，就知道呆在家里一動不動！”

這年春天，杜林十四歲，高等教育統一入學考試的日期越來越近。他的父親喝的酩酊大醉，將杜林暴揍了一頓，又將他轟出去買酒，只給了杜林一費爾金。

杜林被丟出門，淡定自若地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一旁坐在地上的黑袍乞丐低聲笑笑：

“你父親又喝醉了？”

“他清醒的時間并不多。”杜林語氣平靜，聽不出來什么怒意。

他沒什么朋友，能說上話的只有家門口那個披著黑袍的青年乞丐。

因蒂斯的街頭有很多乞丐，但穿成這樣的卻不多。與其說是乞丐，他穿得更像是前世某些電腦游戲里的刺客。

一開始杜林并不在意他，只是偶爾會分他半根面包。直到某天無聊時，杜林蹲在門口與他攀談了幾句，意外發現這個乞丐竟有著出色的邏輯思辯和不俗的談吐。

之后他們時常談心，每每遇到問題，他也都能提出不俗的見解。兩人也便時常聊天，勉強算是朋友的關系。

“他天天就知道喝酒，基本靠你養活。還每天這樣打你，你就一點都不生氣？”

青年乞丐的聲音聽著頗有些好奇。

“生氣有什么用？有生氣的時間，不如去想想怎么多賺幾個費爾金。”杜林語氣冷靜。

他很早就開始攢錢了。還差一點，杜林就能攢夠心儀學校第一個季度的學費和生活費。

之后的學費和生活費他可以邊學邊掙。這個美好的未來規劃他早已爛熟于心。

“你真的覺得你父親會放你去上學？”乞丐嘆了一口氣。

杜林的語氣出現了一絲猶豫：

“那本來就是我的錢……再說了，我可以自己偷偷跑出去……”

乞丐搖搖頭：

“你要是愿意跑，你早就跑了。”

“有時我真想不明白，你為什么不從家里離開，去別的地方討生活？”

“難道你對你那酒鬼老爹很有感情？”

杜林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嗤笑了一聲：

“感情？我和他能有多少感情？難不成是腦子被打壞了？”

乞丐的聲音緩慢而又低沉，帶著某種異樣的磁性：

“可你終究是沒走的。是因為親情么？就因為他是你的父親？”

“親情……不，我和他之間沒有什么親情。”

杜林像是想到了些什么，眼神有些觸動，語氣變得分外篤定。

乞丐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突然低下頭呵呵笑了起來。

像是聽到了什么極其可笑的事，他笑得披著黑袍的身體不停顫抖：

“沒有感情，也沒有親情。所以你這幾年是在自愿忍受著一個陌生人的毒打？”

“為什么？憑什么？難道你腦袋真的被打壞了？”

這話像一根尖刺狠狠地扎了杜林一下，扎得他心頭一顫，扎得他臉色發青。

這家伙今天發什么瘋……杜林努力甩開內心深處浮現的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有些惱火地看著青年乞丐，換了個話題：

“多少年都這么過來了……你怎么偏偏現在想起來說這個？你今天什么毛病？”

披著黑袍的青年乞丐嘟囔著搖搖頭，緩緩站起身：

“我就要走了。”

“…哈？”杜林怔了怔。

青年張開雙臂，聲音誘惑低沉：

“我就要離開這里。你與教派有緣，離開之前，我有一份禮物給你。”

“我可以給你一個破局之法，一份神明的饋贈。”

“有了它，你就能實現你夢寐以求的愿望，逃離這里的泥濘，超越世俗……不，甚至是超越凡俗。”

杜林呆呆地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個瘋子。此時此刻，他像是變成了一個杜林從不認識的人。

接下來的幾分鐘，黑袍乞丐向他講述了隱藏在世俗之下的秘密，講述了超凡與力量，講述了途徑與神奇。

杜林只能呆愣地聽著。從前他只覺得這個世界悲慘，現在他覺得這個世界不但悲慘，而且還荒誕不經。

青年乞丐振臂一呼，聲音猛地提高，透著不可置疑般地蠱惑和狂熱：

“贊美吧！神明給予你選擇的權利！”

“囚徒，怪物，刺客。祂贊許，祂恩準，你可做出選擇，選擇你的非凡途徑！”

杜林下意識張了張嘴，他聽見了自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