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選刺客。”杜林聽見自己的聲音。
黑袍乞丐笑笑,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包裹。
那包裹用布裹的嚴嚴實實,隱隱間還沾著幾絲血跡。
杜林眼神一凝。不等他開口,乞丐打開層層疊疊的包裹,露出一坨暗褐色的膠狀物。
他的聲音透著一種莫名的蠱惑:
“把它吃下去。”
“……哈?這…你確定這就是魔藥?”
杜林剛從乞丐那里了解到一點神秘學常識。
“當然。快些吧,吃下它,你的人生就會發生改變。”
黑袍里傳來一聲低笑,聲音似乎有某種令人信服的魔力。
人生會發生改變么……杜林面色有些猶豫,但還是抓起那坨膠體,閉上眼塞進嘴里。
穿越之后,杜林再也沒有吃到過果凍。他本以為這東西會是果凍般的口感,但褐色的“魔藥”竟入口即化,化作股股熱流鉆進他的身體。
這熱流如此強烈,沖進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杜林瞪大眼睛,身體的某些部位越來越熱,熱的難以忍受;四肢卻一陣陣發冷,冷的像是死人。
耳邊傳來不知何人的尖笑,像是男人,又像是女人。
那笑聲越來越大,像是要穿透他的耳膜,搗毀他的靈魂。隱隱間他看見一片濃霧般的灰色,那灰色要將他同化,他的思緒一點點停止——
恍恍惚惚間,他隱約又看見了灰色之上,又有一片灰色的云。
自無窮高遠之處,似乎傳來一聲嘆息。
思緒又回到了他的體內。杜林彎下腰,大口喘著粗氣。
身邊傳來乞丐的低笑:
“…竟然真的成功了,也許神確實與你有緣。”
“你說什么?”杜林喘著粗氣,沒太聽清。
“沒什么。倒是你,獲得了力量,現在有什么感想?有什么打算?”乞丐帶著笑的聲音低沉。
“感想……打算……”
杜林抬頭想了想,搖了搖頭:
“我沒什么感想,我打算去給我爹買酒了。時間拖的太長,老頭又要打我。”
披著黑袍的乞丐微微張口,像是沒反應過來,竟不知道說什么。
杜林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把揣在懷里的半根面包丟給了乞丐。轉身蹬蹬小跑,如同刺客一般跑進小巷中。
乞丐張了張嘴,看了看杜林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面包,又看了看杜林的背影。
他低頭低笑了兩聲:
“小子。”
杜林的腳步微微停頓了一瞬。
乞丐的低笑聲從他身后傳來:
“就當是慶祝你晉升成功吧,我愿和你打個賭。”
“那個男人不死,你這輩子都逃不出這片泥濘。”
“……我才不信嘞。”杜林小聲嘟囔了一句,沒有回頭,跑進籠罩在陰影中的巷子里。
………………
杜林走到小巷深處的店鋪中,他心情甚好,破例墊了一費爾金買了一瓶真酒。
“喲,小家伙賺到錢了?給老酒鬼買這么好的貨?”店鋪老板敞著懷笑著調侃。
“那是!如今我可是今非昔比了!”他甚至有心情和老板逗兩個悶子。
怕老頭子等的急眼了,杜林沒再耽誤時間,提著酒瓶往回走去。
還沒進屋他就聽到了屋內的怒罵,和一陣砸東西的聲音。
杜林縮了縮脖子,門旁的黑袍乞丐已經不見,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門。門剛打開,昏暗的屋內就猛地飛出一個酒瓶。
若是以前,這酒瓶鐵定已經將他砸的頭破血流。但如今杜林只是皺皺眉,輕而易舉地便側身躲過。
酒瓶啪的一聲砸在路面上摔的粉碎,屋內的怒罵聲愈發大了。杜林縮著頭,表情乖巧地走進屋里。
魔藥的力量使他瞬間適應了屋內的昏暗。看清屋內景象的那一刻,杜林一瞬間如墜寒冰。
“翅膀硬了是吧?長膽子是吧?!眼里不用有我這個老子了是吧?!”
中年男人兩眼通紅,渾身都是酒氣,口齒不清地咆哮著。
屋子里的東西被翻的亂七八糟,鍋碗瓢盆散落一地。男人身后的桌子上本來堆著幾十個空酒瓶,現在全部被掀到了地上。
桌上只擺著一個鐵盒子,盒子被粗暴地撬開。里面裝著零零散散的鈔票與銀幣,和三本被翻得破破爛爛的習題集。
滿臉胡茬的男人一把抓起鐵盒,劈頭蓋臉地向杜林砸過來:
“背著老子偷偷攢錢是吧?!想拋開老子一個人過好日子是吧?沒良心的東西!!”
杜林沒有躲閃,任由鐵盒砸在自己的頭頸。
魔藥并沒有強化他的防御能力,溫熱的血沿著他耳邊流下。杜林木然地聽著男人的怒吼:
“你還敢來偷老子的錢,拿去買那些破書!”
杜林忍不住冷冷地反駁:
“那是我的錢!都是我自己賺來的!”
這話剛說出口,杜林就后悔了。他不該反駁的。這無疑只會進一步激怒男人。
他明明知道的,可今天偏偏沒能忍住。
男人漲紅了臉,搖晃著走過來一拳將杜林打倒在地。
接下來的流程就像往常一樣,他裹挾著渾身的酒氣,騎坐在杜林的身上,拳頭如同狂風暴雨般不斷砸向他的身體。
就如同幾年前,他也是這般毆打杜林的母親。
杜林麻木地承受著,心里計算著按老規矩大概還有多久才能結束。男人的怒罵仍在耳畔,酒氣沖得杜林頭腦有些發昏:
“下賤東西!吃家里的,用家里的,還偷家里的錢,偷家里的糧食給乞丐吃!”
“你和你那娘一個樣,都是吃里扒外的東西!我怎么會生出你這么個無恥的東西?!”
杜林突然有些煩躁,男人的一記耳光扇在他的臉上,扇得他頭顱內嗡嗡作響。他一陣發昏,不知為何,另一個男人的聲音在杜林腦中回蕩:
“他天天在家喝酒,基本是靠你養活,他憑什么打你?”
“你為什么不生氣?”
“沒有感情,沒有親情,你為什么要忍受這樣一個爛人的毒打?”
“就憑他是你的“父親”?”
杜林的頭腦越來越熱,眼神越來越冷。
看著杜林的眼神,身上冒著酒氣的男人打得越來越用力。
他又給了杜林一記重拳,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抓起地上杜林的幾本習題冊,邊撕邊踹著杜林的身體:
“老子告訴你,你哪也別想去!老子生你養你,老子就是你的王!!你的命都是老子的!想走?死了這條心!”
這話像把刀一樣刺了杜林一下,刺客以冷靜著稱,此刻熱血卻倒涌進他的頭頂。
“我愿同你打個賭。”
“這個男人不死,你永遠也逃不出這片泥濘。”
杜林猛地看向他,面目猙獰。
殺了他!!!
杜林撿起地上的碎酒瓶,猝不及防地向他刺去。
酒瓶刺入人體。
“你是誰的王?啊?你是誰的老子?你也配作別人老子??”
酒瓶抽出人體,帶出一股鮮血,隨即再次刺出,男人不敢置信的看著杜林。
杜林只感到暢快,嘶聲吼道:
“現在如何啊?王?說說啊?我的命是誰的?你的命又是誰的?”
刺客并不以正面搏斗見長,可杜林并不在意。他騎坐在男人身上,一下一下宣泄著暴力,一如曾經:
“誰下賤?誰無恥?誰是垃圾?”
“我是非凡者,我是穿越者!!我比你們……都要高級!!”
身下的男人漸漸沒有了動靜。
杜林漸漸冷靜下來。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他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只是感到茫然若失。
身后角落的陰影里傳出稀稀拉拉的掌聲。
杜林轉過頭,那個披著黑袍的青年乞丐從陰影中走出,帶著幾分譏諷般的笑容:
“恭喜,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