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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他們來了!”

我們一直尋找的,卻是原本早已擁有的;我們總是東張西望,唯獨漏了自己想要的。——柏拉圖

素色的窗簾遮掉了大半的光線,凜冽的陽光經過窗簾的過濾,讓整個房間柔和了幾分。這是一間三室兩廳的標準戶型,裝修風格簡潔明了,以灰白黑為主色調,屋內陳設不復雜,墻面上卻用了不少幾何元素的裝飾點綴,比較顯眼的是一座造型別致的時鐘,圓形和三角形的組合為背景的時鐘占據了客廳正面的大半個墻面,此時的時間顯示是七點五十分。

時鐘下方的布藝沙發上堆滿了衣物,都是女性的裙子或外套,橫七豎八的攤在沙發上。沙發前的茶幾上扔著空置的礦泉水瓶子,幾個空掉的零食袋,還有一些果皮。光線落在客廳里,斑駁成一塊又一塊的光暈,像是放大的鋼琴鍵,延伸再延伸,一直延伸到那扇開著的房門之內。

女人是背對著房門而坐,長發隨意的披在肩后,女人很瘦,肩胛骨突兀的好似要刺破皮膚,她穿著一條無袖連衣裙,裙擺拖地,上面沾染了不少油彩,色彩斑斕。在她四周,散落著各種型號的畫筆和筆刷以及各種顏色的油彩,地面也因此染上了不少色彩,像是濺落的水滴,五顏六色的凝結成塊。

再看房間四周,堆放著不少畫作,有色彩濃郁的油畫,也有簡潔明了的素描,層層疊疊的隨意放在地上。而女人此時正對的畫布上,一團又一團色彩濃烈刺激著視覺神經。女人已經習慣了濃烈的色彩帶來的視覺沖擊,神色平靜的拿著畫筆一筆一筆的在畫布上涂抹,色彩盤就放在畫布前,各種油彩混在一起,濺的到處都是。但女人渾然不覺,皺著眉盯著畫布,手里的筆刷遲遲落不下去。

不對,葛蔓漫凝視著畫布良久,心情在平靜中漸漸焦躁,還是不對,濃烈的情感是這樣嗎?難道不會有想要放棄或者頹喪的那一刻嗎?葛蔓漫伸手去拿手旁的煙盒,還沒發現煙盒已經空了,只剩一圈煙灰。就在這時,電話響了。葛蔓漫皺眉,看都不看就摁掉了電話。誰知電話那頭鍥而不舍的追著打過來,接二連三,葛蔓漫的靈感徹底沒了,只能沒脾氣的拿起電話,顯示來電是“韓喬”。

葛蔓漫吐出一口氣,接了起來,有些慵懶的說道:“不是說了,畫展的事就交給你了嗎?”

韓喬聲音低沉:“我在你家門口。”

葛蔓漫一怔,神色多少有點復雜,還有些心虛。掛了電話,起身去開了門,門口被身形高大的男人堵住,臉色出奇的難看。

葛蔓漫淡淡的掃他一眼,轉身又進了屋。

韓喬,畫室的經理人,葛蔓漫負責創作,他則將藝術變成價值。畫室在兩人的合作之下,十年時間,從默默無聞的小畫室到現在的業內翹楚,韓喬功不可沒。朝夕相處,經年累月,兩人除了工作伙伴之外,又在不知不覺中多了一層親密關系。

只是此時,韓喬臉色不太好看,忍耐著長呼一口氣,跟著進了門。進門先看一眼亂成一團的客廳,皺著眉又轉進她的畫室,葛蔓漫已經重新坐在了畫布前,筆刷蘸取顏料的速度快了不少,左一筆右一筆,不知道在畫什么。

韓喬看了一眼畫布,視線落在葛蔓漫身上,又瘦了。不由的嘆氣,到底還是不忍心太苛責,想了想說道:“畫展那邊,你今天要去一趟。”

葛蔓漫抬頭看一眼韓喬:“之前咱們不是說好的,畫展歸你管,我這副畫在關鍵期了,不想斷了。”

說實話,韓喬跟她認識快十年,交往也有六年了,至今不能理解她的畫,感覺愈發的意識流,為什么要做畢加索,做個莫奈不也是挺好的?不過,即便是意識流,也有不少人追捧,給她冠以各種名頭。只是,此一時彼一時,市場的風向變了,意識流畫派畢竟太小眾,根本不足以支撐現在的畫室經營。

“我和游麗談好了,她同意給你做個專訪。”韓喬低聲道:“這是一個機會,蔓漫,你得去。”

葛蔓漫的筆刷頓在畫布上,留下一團墨漬。收回筆刷,葛蔓漫轉頭,戲謔的打量韓喬:“她倒是很給你面子。”

韓喬抱著手臂靠著門框,原本壓下去的火氣,似乎又有了抬頭的趨勢,忍不住提高聲音道:“不是給我面子,是給‘漫畫室’,給你葛蔓漫面子。《新銳》雜志也是靠著當年的‘漫畫室’積攢了不少人氣,才有機會成為現在數一數二的時尚雜志。游麗是來還你的人情。”

葛蔓漫靜靜的聽著男人帶著情緒宣泄的話語,一言不發的看著他。韓喬不得不承認,那是一張很美的臉,歲月并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的痕跡,反倒是沉淀了生活,染上了文藝的氣質。韓喬尤其喜歡她的雙眸,黑白分明,清澈無垢。然而,此刻,他卻有些膽怯,那雙眼睛仿佛一潭深井,深邃而不可測。

“總之,”韓喬微微避開她的目光,說道:“十點半以前你要出現在畫展,梁安和車都在樓下,你收拾一下,讓他送你去展館。”

“你呢?”葛蔓漫平靜問道:“不和我一起?”

韓喬:“我先去一趟出版社,等下再過來。”

說完,準備轉身離開,被葛蔓漫叫住了:“韓喬!”

韓喬疑惑回頭:“怎么了?”

葛蔓漫手里拿著筆刷,熾盛的光芒從外面透進來,落在女人單薄的身體上,有種近乎透明的破碎感:“我的‘漫畫室’,只能是‘漫畫室’。”

韓喬皺眉,他能看出女人平靜表情下的抗拒,這是源于多年的相處和了解。但他也是在為畫室著想,為她著想:“如果畫室不能占據市場份額,誰會認識你,誰會記住‘漫畫室’。蔓漫,藝術和商業是兩回事。你可以專心做你的畫家,但我不行。這一次,你要聽我的,配合好宣傳,這對畫室,對你都非常重要。”

韓喬不打算再多留,說完后,轉身就離開。臨走時,看著亂糟糟的客廳,還是忍不住說道:“多開開窗戶,透透氣,對身體好。”

隨后,“砰!”的一聲,房間重回寂靜。

葛蔓漫坐在凳子上沒有動,視線依舊落在面前的畫布上:“所以,畫就不重要了,是嗎?”

筆刷重重的落在畫布上,從上到下貫穿了畫作,如一道丑陋的疤,滲透著鮮血。

G市當代藝術博物館是城市三座大型展覽館的其中之一,博物館總建筑面積約4.52萬平方米,展館面積有1.6萬平方米,在三座展覽館當中屬于中等規模。雖然規模不算最大,但仰仗于優越的地理位置,以及政府的規劃發展,讓這座外觀平平無奇的藝術博物館能力壓其余兩座,成為G市的地標性建筑。

能在這樣的展館中承包一層樓做個展,不僅需要的魄力,還需要一定資本。韓喬說的沒錯,藝術需要商業的支撐,才能走得長久。如果沒有資本支持,誰會知道葛蔓漫和“漫畫室”呢?這個社會每天都有無數的天才涌現而出,說不定那天就會被取代,如果葛蔓漫的名聲倒了,以她為名建立起來的畫室也就不存在了。

畫展在藝術館的第三層,畫室已經今非昔比了,沒能力去搶一二層,葛蔓漫倒覺得第三層也不錯,看看這絡繹不絕的參觀人數,即使是工作日,也有不少人來觀展,其中有藝術愛好者,有自由職業者,也有年輕的學生。

葛蔓漫饒有興趣的靠在展板上,觀察著來來往往的參觀者,其中一個年輕的男孩兒引起了她的注意。男孩兒應該還是個學生,背著雙肩包,標準的白襯衫加牛仔褲。臉上帶著一幅眼鏡,正在看的是她一年前的作品,名字叫《深海》。

這幅作品色彩厚重,畫風暗沉,大片濃郁的灰藍色為主色調,象征著海洋的深邃和神秘,與海洋對應的是陰暗的天空,在天空的正中,用淺色勾勒出一抹月光,微弱暗淡的印在洋面上。整幅畫除了灰藍和這抹微光,沒有多余的色彩。蘊含著畫家自身強烈的情緒在里面,葛蔓漫好奇的是,這么年輕的孩子,能理解畫里的真實情感嗎?

想到這兒,葛蔓漫慢慢踱步過去,在男生身邊站好,打量著玻璃展柜里面的畫作,自己的作品要隔著玻璃欣賞,這感覺有點微妙。

“你能看懂這畫的意思嗎?”葛蔓漫開口問道,直白得讓那男生驚了一跳,奇怪的看了看身旁的女人,微微紅了臉,搖搖頭道:“我能感覺這畫里有很深的情感,但好像霧里看花,看不真切。”

葛蔓漫笑笑,目光落在畫作上,輕聲問道:“爬過山嗎?”

男生很不解的抬了抬眼鏡,這幅畫和爬山有什么關系,但他還是老實回答,“爬過。”

“爬山的過程是艱辛的,但只要心懷希望,總能支撐著你爬到山頂,”葛蔓漫的聲音很輕:“當你爬到山頂,會感到無比的喜悅和興奮,但會不會有一絲茫然?”

“茫然?”男生看看女人,又看看畫,畫里的深邃讓他一絲眩暈。

“是的,茫然,”葛蔓漫點點頭,肯定了自己的說法,她并沒有注意到男生的表情變化,而是繼續說道:“接下來,不管你愿不愿意,都會被迫走下山,無論你怎么不情愿,怎么不樂意,你都不再屬于山頂。那時你又會是怎樣的心情呢?失落,沮喪,還是絕望?”

男生聽著女人的喃喃低語,再看那副畫時,就有了片刻的失神,仿佛自己跳進了深海的漩渦,一時掙扎不得。

“比絕望更可怕的是,失去希望。”葛蔓漫心里一聲嘆息,伸出手,隔著玻璃摸了摸畫布,冰涼的觸感澆滅了的是她曾經的希望之火。

就在這時,視線觸及到玻璃上印出的兩個人影,思緒瞬間被拉回了現實,挑了挑眉,調整好思緒,轉過身時,就是恰到好處的微笑。

一如既往寡瘦的女人就是《新銳》雜志社的主編游麗,陪她一起來的是韓喬。葛蔓漫掃了一眼韓喬,隨后踩著高跟鞋,扭腰款擺的迎了上去:“我的游大主編,好久不見。”

游麗笑容滿面,和葛蔓漫輕輕擁抱:“我的葛大畫家,好久不見。”

兩人相擁片刻,隨即分開,葛蔓漫打量著游麗,笑道:“還真是好久不見了,咱們上一次見面還是你榮升主編之前吧。”

韓喬眉心一跳,給葛蔓漫遞過去一個警告的眼神,再看游麗,這個長期游走于社交圈的女主編似乎并沒有聽出葛蔓漫的言外之意,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保持著禮貌的微笑:“是啊,當上主編之后,事情比之前多了一倍不止,很多老朋友都沒時間再碰頭了。今天如果不是韓總來找我,我還不一定能抽出時間來見見老朋友呢。”

葛蔓漫心里冷笑,你不就是想說,我沒有韓喬管用嗎?

眼看氣氛不是很融洽,韓喬連忙干咳兩聲,說道:“兩位,咱們不如去休息室坐下來好好聊聊,如何?”

葛蔓漫和游麗齊齊笑了,既然有人遞了梯子,那自然要知情識趣的順梯下了。三人順著展館往里走,看到標識牌后拐彎,再走過一條長長的通道,就到了休息室,這是葛蔓漫VIP休息室,是一個完全屬于她的空間。

在這里采訪,不會受到打擾,游麗也很滿意。進入工作狀態下的兩人都收了小性子,一問一答,你來我往,游刃有余。韓喬全程守在一旁,看著葛蔓漫認真專注的態度,總算是暗暗松了口氣,還好沒有使小性子。

時隔幾年再次采訪葛蔓漫,游麗也是做足了準備,原本以為“漫畫室”已經強弩之末,葛蔓漫這個主創人也會受到影響,但現實是,葛蔓漫展現出來的狀態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好,這讓游麗很意外,也很驚喜,原本準備的一個小時采訪,延長了半小時。

臨近中午,游麗的采訪結束。葛蔓漫和韓喬一起送她離開,目送她上了專車之后,韓喬松了口氣:“我現在很期待這篇采訪了。”

葛蔓漫瞥他一眼,冷笑道:“一篇采訪而已。”

韓喬無奈嘆氣,跟上葛蔓漫的腳步回了展館:“不管怎樣,提高你的知名度對畫室有好處。”

葛蔓漫沒有說話,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但這已經很讓韓喬滿意了,看看四周沒人,伸手拉住了葛蔓漫,放低了聲音,柔聲道:“既然今天來展館了,下午就別回去了,G市畫家協會的會長應該會來觀展,你也許可以和他交流一下,找找靈感,突破瓶頸。”

葛蔓漫微微仰頭看著韓喬,男人的臉色不算好看,嘴下的胡茬密密麻麻的冒出了頭,不由涌上一絲愧疚,畫室是她創立的沒錯,但能走到現在,不是只靠自己。

“嗯,我知道了。”葛蔓漫垂下頭,輕聲應下。

韓喬心情大好,輕輕抱了抱葛蔓漫,隨即離開,他還有要處理的事。葛蔓漫目睹著韓喬離開的背影,緩緩的靠在墻上,視線落在展館穹頂上,光華璀璨的琉璃印出自己模糊的眉眼,只看得到茫然,該堅持嗎?

下午是忙碌的,忙碌的讓葛蔓漫沒空想其他的,先是接待了G市畫家協會的會長,而后又有合作過的出版商,還有曾經教過的學生,趁著畫展即將結束的時候,匆匆來捧場。

直到傍晚時分,展館的閉館時間前,葛蔓漫才送走最后一批客人。畫室的助理沈蕓揉了揉發酸的肩膀和腰背,長長的松了口氣:“可算是結束了。”

說完后,又覺得不妥,連忙看向葛蔓漫,就見老師同樣疲憊的揉了揉眉心,然后沖自己笑道:“是啊,結束了。但還要辛苦你們,收拾一下展品了。”

沈蕓笑著應下,轉身去工作。

葛蔓漫沒有動,而是站在窗前,默默看著天邊尚且散發著余暉的夕陽,瑰麗的光暈落在大廳外的玻璃上,折射出五顏六色的光,像從天空濺落而下水滴。余暉雖美,但不長久,只等殘陽隕落,最后的光芒消失后,黑暗就會降臨。

天黑了,就別亂跑了。腦子里忽然浮現這句話,葛蔓漫微微一驚,接著自嘲一笑,怎么會無緣無故想起這句話,已經十年了,都過去了。

最后看一眼窗外轉瞬即逝的光,葛蔓漫轉身離開,回到休息室,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等待沈蕓他們交接好展品就可以離開。然而,就在她百無聊賴的四下打量時,視線忽然凝固在了桌面上,白色的大理石臺面上,孤零零的躺著一朵不起眼的花朵,干枯的花朵呈現出清淺的粉紫色,普通的如同路邊的野花,然而卻讓葛蔓漫腦袋炸開一片空白,周遭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黑暗在她的世界降臨,筑起了與世隔絕的屏障。

葛蔓漫能聽到自己雷聲作響的心跳,砰砰砰在血管中橫沖直撞,引起陣陣耳鳴。那朵干花近在咫尺,葛蔓漫緩緩的伸出手,小心的碰觸,真實的觸感在提醒她,這不是在做夢,花是真的。下一秒,她猛地回頭看,狹小的休息室,一眼就能看完,除了自己沒有別人。

一股寒意從心底冒出,葛蔓漫緊咬著牙關,太陽穴微微鼓起,眼睛緊緊盯著那朵干花,是他,他們,他們來了!

下一秒,葛蔓漫一把抓起花,飛快的沖出休息室,空曠的走廊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每一步都帶著回響,在曠達的展館中顯得異常突兀。窗外的天色已然黑透,展館的燈光漸次而滅,追光打在女人稍顯瘦弱的身影上,顯得無助而孤寂。

沒有人。葛蔓漫緩緩停下腳步,怔怔的看著長廊的盡頭,偌大的展館,穹頂高遠,主燈熄滅,只有幾盞微弱的腳燈散發著螢火之光。葛蔓漫手里捏著干花,目光落在遠處明暗交界的地方,玻璃窗印出她的側臉,蒼白的臉色中滿含恐懼、慌亂,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

長長的黑影在葛蔓漫身后拉長、蔓延,直到最后那點微光,徹底被黑暗被吞噬。

版權:起點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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