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曖昧，宛若陽光下似有若無的灰塵，在空中低低地打著旋。

羅曼伸手隨意揮了揮，金色的顆粒便仿佛被打亂了節奏一般，胡亂地四處散開，不一會兒又有些新的金色顆粒重新聚在一起。

羅曼的眼睛捕捉著其中的一些顆粒，想要去找尋它的足跡，卻在一陣風動，天空忽地變得陰沉之后，再尋不著蹤跡。

許是一片云遮住了太陽。

羅曼沒有抬頭看天。

她低頭看了一眼手表，上午七點四十八分，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十二分鐘。

不一會兒，那片遮住太陽的云不知怎地又跑開了，陽光又灑了下來，斜斜地透過教學樓頂端鋪灑下來，將羅曼一半置于陽光下，一半又隱在陰影里。

羅曼微一上前，將自己完全放在了陽光下，微微仰起頭，感受著陽光與肌膚相觸的溫度。

活像一只慵懶的小貓，向后折著脖子，等待著主人撫摸它下巴的軟肉。

不遠處的男生一走過來便有這種感覺，他不由地加快了步子，卻在即將要靠近女生時又放慢了步調，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和不知所措。

這種慌亂來得毫無源頭，他調整了一下呼吸，顯出一副并不著急的模樣，緩步朝她走去。

羅曼很輕易地聽到了腳步聲，睜開眼，眼前人正與她對上視線。

“譚渝！”羅曼驚喜地喚著他的名字，伸出手向眼前人拍去，眼前人也很自然地張開手掌，等待著她向前。

兩只手輕易地接觸了一下便分開了，發出一聲不是很悅耳的擊打聲。

“多久了？”譚渝隨即問道。

“也沒多久，”羅曼答道，微微抬頭想要去看譚渝的神情，但是背光，臉上的神情很難看得清，她這么解釋著，“我也沒來幾分鐘，剛好曬曬太陽。”

“嗯。”譚渝聲音低低的、從嗓子眼里擠出了一句回答，視線掃過羅曼卻又馬上掠過。

他不再多說，便朝教學樓走去。

羅曼馬上跟上了他的步伐，跟他并排走著。

天氣還有些微涼，所以陽光的照耀就顯得更加重要。

譚渝注意到每當走到陰影的地方，羅曼總會稍微加快些步伐，使自己能更快地被太陽照到。

他彎眉似笑非笑，放緩了步子走到了走廊里邊，羅曼便自然地被換到了外邊，陽光正好照在她的身上。

他注意到羅曼的情緒似乎更加高漲，不自覺地勾了勾唇角，垂眸對上羅曼的視線。

她此時正在講周六發生的一件趣事，講到好笑的地方，譚渝的眉眼彎了彎，嘴角漾起一抹微小的弧度。

羅曼捧著肚子笑了笑，步子沒有停，反而是譚渝停了停，羅曼也跟著停了下來。

她一手抱著肚子一手扶著一旁的欄桿、一邊笑一邊重復著這件事，惹得譚渝臉上笑意更深了。

社團活動室就在前頭，兩人卻像走不動似的，在原地聊了起來。

一個人站在里邊，另一個靠著欄桿似是要暢談一番。

手機鈴就在此時響了起來，譚渝眉頭微微一皺，迅速掛斷了電話。

“誰的電話啊？”羅曼問道，停止了剛剛的話題。

“鬧鈴，”譚渝盯著手機看了一眼，“你接著講。”

“其實左右也就那件事，我昨天跟我室友笑了老半天，腰都直不起來了。”羅曼說完，為了增加信服度，指了指腰，“現在還疼呢。”

兩人此時已經走到了社團活動室門口，都停住了步伐。

門口正掛著一個牌子，字跡有些陳舊，依稀能辨認出字，寫的是宋體的“話本社”三個字。

譚渝從兜里拿出了一串鑰匙，將鑰匙插進了門孔里。

不知是心不在焉還是怎么的，譚渝開門的動作略顯急躁，一陣窸窣聲后，鑰匙被拔了出來。

他沒說話，低頭看了看手里的鑰匙，才從兜里拿出了另一把單獨的鑰匙。

在又一陣鑰匙插入聲響后，門才“嘭”地一聲打開了。

隨著門打開的聲音，譚渝不大不小的聲音傳來，“嚴重嗎？”

羅曼停了停，有些迷茫地向他看去。

似是覺得這么說話不太好，他咳了一聲，才補充道，“腰。”

羅曼一下子笑出聲來，“他們還總說你不會講笑話，我看啊你才是高手。”

譚渝便沒再多問了。在羅曼走進門后，順手將門合上了。

“我看啊，是他們都不了解你，花個時間多跟你相處相處，會發現你的優點的。”

“沒必要。”譚渝的唇瓣一分即合，發出有力的聲音，“你了解就行。”

“有道理，”羅曼先是愣了一拍，之后點了點頭，笑得露出了一個小梨渦，“誰叫我是你的師傅。”

譚渝的呼吸氣息很輕，眼睛卻一動不動地注視著羅曼的眼睛，好像希望從里面捕捉到什么。

可除了笑意、興奮以及一點點難以形容的情緒之外，他什么也看不到。

于是他移開了視線，興致不大地“嗯”了一聲。

他們部門分配的辦公室因為設備優良，這周末已經被校辦征用了。為了辦公方便，譚渝借了話本社活動室的鑰匙，跟羅曼約在了這兒。

活動室此時正被陽光籠罩著，暖洋洋的一片，嫌少有角落沒被陽光關注到。

譚渝不太喜亮，尋了一個陽光只照到半邊桌子的地方坐了下來。

羅曼抬眼打量了一圈活動室，最終在譚渝對面坐了下來。

譚渝話少，羅曼最了解不過，但她總覺得剛剛譚渝的情緒有點不對頭，望著她的眼神也跟平日的不太一樣，想是要問，卻不知從何問起。

譚渝已經打開了電腦，開始著手寫一份策劃案，有關不久之后要忙活的微電影活動。

羅曼看向他，不由地深思他剛剛眼神的含義。或許是她的目光太過赤裸，譚渝抬眸與她對視著，眼神里都帶著些詢問。

羅曼搖了搖頭，之后又想起來了什么，問道：“你是在寫微電影策劃嗎？”

譚渝點了點頭，羅曼繼續說，“前幾天我發給你的那些拍攝劇情、素材你都看了嗎？”

“看了。”

羅曼也慢慢地點了一下頭，“那寫完給我看看。”

譚渝回了一個笑，視線又重新落回到電腦屏幕上。

羅曼也覺得自己剛剛在沒話找話，無奈地嘆了口氣，彎腰打開了電腦主機的開關。

校外聯部近來事物繁多、又雜，首當其沖的就是交換生活動和微電影宣傳拍攝，她索性也不再去深究，一頭埋進繁雜的瑣事中去，沒注意到譚渝又輕輕地瞥了她一眼。

有什么被打開的思緒，在星星點點的對話和神態中，潛滋暗長。

電腦很快就打開了，羅曼通過手機將名為新一屆交換生名單的文檔傳到了電腦上，她剛想編輯一下文檔，電腦的消息提示音恰好傳來。

打開對話框，張蘅發來一份新的交換生名單，說之前的名單搞錯了。

因為沒有著手忙活，羅曼并沒有生氣，將之前的名單拖進了回收站，又將新的名單放在了桌面上，然后才點開了新的交換生名單。

對面不時敲打鍵盤、叩擊鼠標的聲音傳來，譚渝正目不轉睛地在電腦上打著什么。

趁著電腦還在打開文件，羅曼微微偏頭，往譚渝那邊看了過去。

一半陽光打在他白皙的臉蛋上，被陽光照到的臉都可以看見小小的白色絨毛，還有些微小的金色顆粒，額前蓬松的劉海自然地垂下，也沐浴在陽光之下。他那雙眼睛沒有盯著電腦屏幕，反而是目不轉睛盯著鍵盤的某處，眨下濃密纖長的睫毛，似在思考著什么。

羅曼想開口問他，卻又不忍心打擾，余光瞥見文件已經打開，便正回了身子。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忙碌起來倒也感覺不錯，等羅曼將那些瑣碎的事一一歸類整理好之后，譚渝的聲音傳來：“有什么想喝的嗎？”

羅曼抬頭，對上他沒有情緒的眼睛，“不用了……”可聲音卻因為較長時間不發聲，尾部都帶了些沙啞，羅曼立刻住了嘴。

譚渝又看了她一會兒，無奈地勾了勾唇角，“等我回來。”接著起身出了活動室。

……

商店離教學樓有好些距離，譚渝便選擇了自動販賣機，就在不遠處的一個拐角，大概直走再右拐就到了。

其實他出門的邊上就有自動販賣機，但是沒有羅曼喜歡的飲料。

步行一段距離后，他右拐又走了一陣，自動販賣機映入眼簾。

因為是周末，自動販賣機的東西賣光了還沒有補貨，譚渝掃視了一眼里面的飲料，最后選擇了兩瓶蘇打水。

當他付完錢后，頭沒來由地一陣暈眩，因為晚睡，他整個人昏昏沉沉，剛剛開門的時候思維都變得遲鈍。

他捶了捶自己的頭，見沒什么效果后，揉起了太陽穴。

這倒是讓他好受些，可一旦好受些，有些不太愉快的回憶卻鉆入了腦海，讓他感覺腦海里都是漿糊。

一個女生怯懦且有些不好意思的聲音傳來，“不好意思……你……是不是不舒服？”

譚渝扭頭，對上那個女生視線后，那個女生立即低下了頭，臉羞得通紅，聲音也越發地小了。

譚渝一時走了神，不由地想到了記憶里的一個女生，也是紅著臉，不敢與人對視，跟這個女生的模樣如出一轍。

只是，臉不是為他而紅，心也不是為他而跳。

可即便不是為他，他的頭腦卻也因為這些零星的回憶而變得舒適了不少。

他松了松口，“沒事，謝謝關心。”

“那個……”女生依舊不松口，指了指譚渝面前的自動販賣機，“你……你的……”

他立馬說了聲抱歉，彎腰撿起了販賣機下的兩瓶蘇打水，轉身就走。

女生卻因為他的動作而有了一時的慌張，她的嘴巴微微張了張，最后漲紅了臉，快步走上前，擋住了譚渝前進的腳步，鼓足勇氣問道：“那個……可以加一下你QQ嗎？”

她的雙手緊捏著手機，閉著眼睛將手機置到譚渝面前，手指因為緊張而不住地顫抖，語氣里更是帶著點莫名的哭腔，讓譚渝覺得好像他一拒絕，她就會立馬哭出來似的。

但他卻不改以往的風格，聲音是一貫的冷淡，“抱歉，不方便。”

之后，他側身繞過了這個女生，腳步停也不停地消失在了拐彎處。

這時，一個身穿紫色連衣裙的女生從二樓的樓梯口走了出來，扭頭看著傻在原地的女生，聲音同樣的冷淡：“我就說你直接問他要不到的。”

她走下樓來，湊到了這個女生的耳朵旁，“怎么？要我直接推給你嗎？”

聲音動聽，還帶著點難以抗拒的意味。

被戳到內心柔軟處的女生臉更紅、頭低得更低了，穿連衣裙的女生勾了勾唇角，食指和中指就從這個女生手里夾過手機，握在了手里。

她輸入了一長串數字進去，不一會兒，一個好友邀請便發送了出去。

“我先說好，要追就光明正大地追，最好能讓他改變主意，我——”她拍了拍這個女生的肩膀，湊近說了一句“暫時站你這邊。”

“那個沒心沒肺的，也就他能堅持那么久。”后半句，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

之后，她又往拐彎處看了一眼，編輯了一條消息發送了出去。

活動室內電腦信息提示音傳來，羅曼正好站在譚渝電腦旁。

打印機在譚渝坐的位置旁邊，她此時正在整理交換生的紙質名單。

聲音響來之際，她不經意間看去，一個叫Vio的人發來了一條微信消息：同意一下好友申請，你跟我說的那件事我幫你。

羅曼有些不明所以，不過她沒有窺探別人隱私的習慣，便撇過頭去繼續整理起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