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電影的拍攝漸漸步入正軌,這段時間,校外聯部和微電影社達到了史級的繁忙。
羅曼眾人都覺得心力交瘁。
譚渝表情依舊淡淡地,但眼底的黑眼圈卻越發嚴重。
每當有活動的時候,累的都是他們這些干部。
羅曼對于這個深有體會,不過入部門兩年多,早就習慣了這種工作模式,倒也算學業、部門工作都能輕松應付。
“小曼,麻煩你幫我把這份資料給史仲蔚。”付曉曉聲音親切,壓低著嗓音,將手中的部分資料交給羅曼。
那是含有今天拍攝內容的劇本。
因為劇本只在史仲蔚那留了一份,所以每天拍攝的內容都是史仲蔚整理、打印出來的。
羅曼正坐在草坪上,一抬頭,看見付曉曉便站了起來,拍拍褲子上的灰塵,卻沒接過劇本。
她盯著付曉曉的眼睛,眼里閃過疑惑的光芒,“你怎么不自己給他?”
付曉曉避開了羅曼的眼神,微微咬了咬唇,臉上也有些羞愧之意,仿佛原因是什么難以啟齒的事。
譚渝在身后接過了劇本,“給我吧。”
羅曼還想再次詢問,卻被轉過身的譚渝伸手拉過手腕,一并帶著走了。
“譚渝,我還沒問清楚呢,”羅曼有些不情愿地跟著他走,“你沒看出來他們最近在鬧矛盾嗎?”
“嗯,”譚渝解釋道,“所以才拉你。”
“你都不知道,原本在班上形影不離的兩人,最近都不走一起了,問什么原因也都不說,可急死人了。你說會不會是……”
羅曼自顧自地地說著,突然睜大了眼睛,“她不會是已經告白了吧!”
她慢半拍地恍然大悟,一時驚訝,手便沒輕沒重地朝頭砸去,譚渝一個激靈,慌忙伸手捉住了羅曼的手,眉心隨之緊緊蹙起。
羅曼只好訕訕地縮回了手,帶著些許后悔之情說:“不好意思啊,忘了你不喜歡這樣。”
“沒事。”大概是察覺到自己反應過激,譚渝咳了一下,別開了視線。
“許是被拒絕了,”他隨即將話題轉移回付曉曉和史仲蔚身上,“就別問了,免得尷尬。”
羅曼肯定地點了點頭,但顯然對于付曉曉和史仲蔚的事并沒有那么在意了,反而睜著眼睛,眼睛里充滿了試探,仿佛在問:
譚渝,你為什么會對我剛剛的動作有這么大反應?
是有什么難言之隱嗎?
那我可以知道嗎?
譚渝看了她一眼,低聲嘆了口氣。
那聲嘆息又低又沉,還帶著幾分無奈,羅曼伸長耳朵湊過去聽,卻是什么也沒聽見。
相反的,一根手指抵住她的額頭,將她推向了一邊。
“哎呦……”羅曼假惺惺地揉著額頭,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惹人心疼。
譚渝無奈地又嘆了一口氣,“其實是我阿……”
他眉心一蹙,轉而改口道,“親人……”
“是伯母吧?”羅曼眉心隨之一跳,擔心地朝譚渝的臉色望去。
譚渝的臉色變了變,表情都有些抽搐。
他遲疑地問道,“我……之前跟你說的是我……媽?”
羅曼沒有回答,伸出手輕輕拉緊了譚渝的手。
算是默認了他的話。
譚渝的眉心跳得越發厲害了。
羅曼抬頭向譚渝望去,他們一起行走著,他的臉色在太陽時有時無地照射下若明若暗,神情也跟著變化莫測。
但那雙黝黑的眼睛卻深不見底,眼底閃過一絲憂傷,在一陣風過后,被捎走了。
“再說吧……我只是單純……不喜歡這樣……”
他說話時,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向羅曼,似是有意避開她的目光。
譚渝說不喜歡,就是討厭。這個,羅曼記得很清楚。
氣氛一時間有些冷凝,羅曼不知道怎么開口安慰他,這種記憶里殘留下的童年陰影,會伴隨他一輩子。
于是,她攥了攥拳頭,之后便伸手,踮起腳輕輕拍向他的背,力度不輕不重地拍打著,節奏均勻。
她感覺到譚渝的身子立刻僵住,心跳也毫無預兆地加快了。
接著,他的瞳孔猛地一縮,眉馬上微微蹙了蹙,表情也有些奇怪。
仿佛是在探尋記憶,某個和記憶重合的點,在他的腦海里飛速運轉。
初識于盛夏,再識是深秋,美夢起于盛夏,最終破碎在了深秋。
“譚渝?”羅曼見此情形喚道,不明情況卻又很是著急,所以語氣里都帶著滿滿的關切。
就是這個聲音,在七年前輕聲喚著——“小弟弟?”
譚渝的眼睛一時間有些濕潤。
羅曼抬頭向他的臉上看去,卻因為背光,看不清他的臉。
就在她糾結要不要強行轉移話題時,譚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猛地將她拉進了懷里。
她撞到一個堅實的臂膀,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緊緊抱住,仿佛要將她揉進他的身體里。
一時間羅曼有些喘不過氣來。
但她并沒有反抗,反是努力地深呼吸來吸取著氧氣,強行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
她停在空中的手只僵了半秒,便繼續拍打著譚渝的背。
話多的她此時難得安靜下來,任由譚渝抱著。原本拿在手里的劇本散落一地,卻沒人去撿,只是靜靜地享受著片刻的安寧。
站在不遠處的蘇梓荊:“……”
“我要去幫忙撿嗎?”他后知后覺地問道。
楊凡學姐:“我勸你最好不要去。”
時間與記憶線重疊,有些回憶,終是難以解開的心結。
良久,譚渝放開了羅曼,“抱歉。”
羅曼愣了片刻,馬上便想起了譚渝在那天和別人說話,說他有喜歡了七年的人時的神情——既開心又滿足,俊秀的臉蛋也因為這難得豐富的表情而流光溢彩。她不覺鼻尖一酸,兀自收回了還抱著譚渝的動作。
“害,這沒什么的,不就被抱一下嘛。”羅曼擺了擺手。
譚渝聞言勉強勾了勾唇角,勾起一個不太明朗的弧度。
“不過譚渝……”羅曼與譚渝對望著,本想伸手去拉他,手在半路又觸電似地收回,但眼睛依舊死死地盯著譚渝。
“伯母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你不必太介懷,她在天之靈肯定也不會希望你這么傷心,愛你的人也不愿意看到你這樣。”
羅曼一字一句都說得很慢,看著譚渝眼睛里的薄霧,她迫切地希望譚渝能夠將她的話聽進去。
“在天之靈?”譚渝嘴角抽了抽。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似乎一切都一發不可收拾了。
“我母親……”
然而還沒等譚渝開口,羅曼溫柔且安撫性的眼神襲來,一下子讓譚渝破了防。
“你那時候才初二,十四歲,你根本沒辦法改變什么……這不怪你……我相信如果是現在的你,一定會阻止伯母的……”
羅曼的眼睛頓時濕潤了,“你還記得我跟你說的前男友嗎……他想過自殺,我雖然阻止了他,但是也沒改變他跟我分手的念頭。”
畢竟,我們都沒辦法改變我們改變不了的事。
就比如,十四歲的你阻止不了親人的自殘。
而十七歲的我,也改變不了那個人遠去的決心。
所以,那些事本來就不怪你。
要怪,就只能怪成長趕不上時間的腳步。
那些塵封在時光里記憶,早已埋上厚重的灰塵,羅曼原以為自己不會再揭起,卻沒想到再度揭起能夠如此輕松。
原本以為世界上除了那個人不會再心動,現在不也將這些情感都交付給了另一個嗎?
譚渝一字一句地聽著,原本剝離之外的情感再度被拉回,神情同樣沉重。
“你對他,還有感覺?”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略帶顫抖地問著,在那之后,似乎所有的答案他都認定,所有的意思他也都一再曲解。。
因為在他心中,他只相信一個答案。
“都過去了。”他聽見羅曼回答說。
于是他自動將回答曲解成,是羅曼不愿再提及往事。
“我等你說出來的那天。”譚渝不死心地回答說。
羅曼看著譚渝,突然給了他一個微笑,“你要是想知道的話,我今晚就可以告訴……”
然而,話還沒說完,史仲蔚就走了過來,彎腰去撿散落地下的劇本。
羅曼霎時間回過神,慌忙說著抱歉,也彎腰幫忙去撿散落一地的劇本。
譚渝站在原地頓了頓,也彎下了腰。
“付曉曉呢?”史仲蔚在撿劇本的時候,看似不經意地問道,“劇本她怎么不親自送來?”
羅曼一聽到史仲蔚明明很在意卻裝作不在意的問話,勾了勾唇角,跟譚渝對望了一眼,也看似不經意地回答說,“剛剛有個演配角的帥哥找她探討劇本呢。”
“就是之前總分落下譚渝0.1分的小哥哥,人可好了,”
這話刻意極了,譚渝眼皮跳了跳,略微跟羅曼對視了一眼。
羅曼急忙伸出手指對他做著“噓”的動作,繼續添油加醋道:“她才沒空來呢?這幾天那個男生可殷勤了,就是不知道‘醉翁之意’在不在‘酒’了。”
末尾聲音微微揚起,仿佛煞有介事。
譚渝在一旁撿起最后一頁紙,無奈地搖了搖頭。
聞言,史仲蔚將所有劇本接過,急速地朝一個方向望去,仿佛要驗證羅曼說的話。
人群中的人很多,跟付曉曉身材相仿的人也很多,但史仲蔚就是一眼就看到了她,依舊扎著低馬尾、戴著一副厚重的眼鏡。
想來一開始就時常注意著某人的動態,才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判斷出她的位置。
羅曼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付曉曉的面前正站著一個長相清秀俊朗的學弟,跟她談笑著,那人還露出了一顆虎牙。
付曉曉也文靜地笑著,用手遮擋著自己的嘴,眼睛好像彎彎的月牙兒。
羅曼第一次覺得自己是烏鴉嘴。
等她收回視線時,史仲蔚原本手里的劇本不知怎地又散落了一些,羅曼剛想開口說什么,他就自顧自地解釋道:“我把它們整理一下。”
“哦。”羅曼嘴上應著,也不戳穿,“那你先整理,我跟譚渝去忙別的事了。”
說罷,拉走了譚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