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水的感覺。

先是清水，后是咸濕，伴隨著強烈的失重感，陳德昭的大腦也由輕愈重。

掙扎良久，終究是蚍蜉撼樹，歸于沉寂。

歸來一縷清明，沖破黑暗的界限，撕裂出兩道光明。

眼神聚焦，不再渙散，只是搖搖頭，還有些疼痛，不過并無大礙。

陳德昭一面感受劫后余生的心悸，另一面也在試著明白眼前的世界。

望天色，濛濛的，可能是破曉黎明，也有可能是黃昏傍晚。

天空中沒有日月，也沒有云朵，有的只是濛濛的一片，望不到盡頭。

天地之間仿佛都失去了顏色，無論何時何處都像蒙上了一層薄霧，看不太真切。

眼前坐落著一個巨大的“盒子”，說是“盒子”，不如說是監獄。確實的，這“盒子”只開一門，望不見里面，沒有一絲光亮，仿佛光芒投射進入也絕無逃脫的希望。

陳德昭沒有選擇的余地，他在前面走，黑暗在后面緊隨著，壓上來。

一進“盒子”，所見大不相同，雖然依舊不光亮，但比起“盒子”外部的朦朧，至少能清晰識物。

陳德昭抬起頭，天花板上是一支搖搖晃晃的燈泡。燈泡由一根裸露在外的電線吊住，散發似黃非白的光，明明無風，卻不自覺的輕晃，發出難聽說“吱呀”聲。

“希望這燈不會掉下來，要不然這里可就真的沒有光了。”陳德昭如是想著。

忽而，腳步聲由遠及近，很是急促，一道黑影從陳德昭面前閃過。陳德昭一時間沒有看清楚，只覺得有些人形，不過渾身纏著粗壯的黑線。

不多時，又是一個黑影，陳德昭聚精會神，這黑影似乎腿腳不便，跛足，這才給陳德昭機會，讓其仔細觀察。

那黑影應當是人類，看不清男女，渾身纏著粗壯而丑陋的黑線，緊緊縛住，很是可怖。

手里抱著一堆紙，兩疊，紫紅，純白。

右手手臂上纏著一張卡片，上面是一個鮮紅的“勤”字。

那黑影是極其忙碌的，看見陳德昭也只是把頭偏了偏，可能是疑惑吧？

陳德昭沖過去，截住黑影，還未開口，黑影便從喉嚨里擠出一句：“不要擋我的路，我還有事情要做，有什么事情去二樓找人。”

言罷，便匆匆離開。

旁邊又是一個黑影閃過，陳德昭終于從愣神中恢復，就在剛才，他分明看見，那黑影臉部扁平，沒有五官，心口處也只有幾根黑線連接，中部貌似中空。

陳德昭打了個寒戰，強壓下那念頭，自我催眠：興許是看錯了。

回頭看看“盒子”外，轉身跨進了黑暗。

身體緩緩被黑暗吞噬，黑影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瞬間消失，時間歸于沉寂。

四周除了黑，再不剩下什么，回頭望，也是一片黑，陳德昭緩緩移動身體，企盼能尋得一絲光亮。

許久，“聽”和“感”同時被觸動，只聽見“噗”的一聲，接著是腳尖好像踢中一個軟硬中的東西，有血肉的觸感。

汗毛在剎那間顫栗，陳德昭強壓下害怕，蹲下身，用一根手指尖輕點。

有階梯的構造，摸起來，像是鮮活的血肉，有濕潤的感覺，卻沒有水，像是被鎖住血汁的肉排。

是軟的，陳德昭輕輕的踏上去，腳底板微微陷入，沒有腳步聲。

耳邊，心邊，卻想起水的流動聲和“滴答聲”。

眼不能視物，只能在朦朧中模糊的猜測前物，這聲音一出現，陳德昭的心跳便驟然加快，腦子里似乎還收到了心跳聲。

“滴”一滴濃稠的液體恰巧滴到了陳德昭的鼻尖，陳德昭把手一抹，既像是血，又像是汗，暫且稱之為“血汗”吧。

陳德昭被這“血汗”一唬，頓時心神失守，精神恍惚。

接著踉蹌摔倒，掙扎起身，慌忙間不意摸到一面墻，掌心頓時濕了。

“血！又是血！”陳德昭心里略顯癲狂的想著，緊繃著的神經斷裂開來，踉蹌爬起，慌不擇路，沖上二樓，中途也不知道摔倒幾次。

行至二樓，又有了光亮，還是一樓的那種燈泡，不過更加昏暗。

借助燈光，依稀看見第二層有兩個房間，門上各有一塊鐵板，銹跡斑斑。

一片上書“安穩”，一片上書“監控”。

幾個字都是暗紅色，模糊不清，一看就知道字跡已經干涸許久。

推開“安穩”大門，房間內光線較強。

地面上到處都是垃圾，大的、小的、干的、濕的，全都黏在一起，雜亂五章的堆在地上。

空中，地上，目光所見，總離不開“嗡嗡嗡”的綠頭蒼蠅。

令人作嘔的腐臭在房間內盤桓，低頭看看腳，滿是粘液，輕輕抬起腿，發出“滋滋”的聲音。

目光最遠出，是一張黑色的辦公桌，辦公桌上空無一物。

“這可能是這個房間唯一干凈的地方吧！”陳德昭如是想著。

辦公桌后面是一個西裝革履的大漢，望著很是強壯，看不清楚臉，只是一片黑，雙手捂著耳朵。

陳德昭穿過“垃圾林”，問道：“你好，請問一下，這是什么地方？”

那“人”沒有回應，陳德昭連問了幾句，無果。

壓抑于黑暗滋生出他的焦慮，重重地拍了幾下桌子。

那“人”抬起了頭，與陳德昭對視，那“人”沒有臉，或者說臉是殘缺的，沒有五官。而且看起來不像天生的疾病，倒像是被人奪走。

“我什么也聽不見，什么也聽不見，別來問我。”那“人”只是喃喃重復這幾句話。

陳德昭又問了幾次，還是如此，沒辦法只得退出去。

來到“監控”房間中，情況與“安穩”大抵一樣。

只不過“安穩”里面的大漢是捂住耳朵，“監控”里面的大漢則是捂住眼睛。

說辭也換成了：“我什么也看不見，別問我。”

連問幾次，陳德昭焦躁的心情頓時爆炸，再也無法忍受，他好似癲狂，重重撲向那人，想給他幾拳，拳頭還沒擊中，那“人”便像氣球一般爆炸，接著泄了氣。

那“人”的西裝緩緩地倒下，自西裝中沖出一只只巨大的“碩鼠”。

那鼠肥碩巨大，一看就知道肚子油水不少，嘴角盡是鮮血。

最為詭異的是，那碩鼠的背后，伸出一條銀白色的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