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了整整一夜。

清晨，聆聽雨水滴落的聲音，恍若墜入一場不愿醒來的夢境。古琴奏響，樂聲淙淙如流泉，空心古琴摧雨的銳響，似長練破空。金戈鐵馬的痕跡里，偏偏蕩漾著水樣的柔情-夢幻般的聲音。

屈原昨夜才落筆完成這篇驚世奇作《天問》，仆人慌忙闖進(jìn)欲言又止。

此時的屈原還沉浸于自然界的山川鳥獸，天地間浩瀚奇麗的景觀，人文歷史的遠(yuǎn)古傳說，奇幻浪漫的鬼神靈怪…

這些都還思緒里盤旋，整整一百七十句擲地有聲的發(fā)問并且無人能解答，大概在靈均的心里在意的不是這些問題的答案，而是西北遠(yuǎn)方心心念念的那片故土。

其詩《天問》曰：遂古之初，誰傳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暗，誰能極之？

馮翼惟象，何以識之？

明明暗暗，惟時何為？

陰陽三合，何本何化？

圜則九重，孰營度之？

惟茲何功，孰初作之？

斡維焉系，天極焉加？

八柱何當(dāng)，東南何虧？

九天之際，安放安屬？

隅隈多有，誰知其數(shù)？

天何所沓？十二焉分？

日月安屬？列星安陳？

出自湯谷，次于蒙汜。

自明及晦，所行幾里？

夜光何德，死則又育？

厥利維何，而顧菟在腹？

女岐無合，夫焉取九子？

伯強(qiáng)何處？惠氣安在？

何闔而晦？何開而明？

角宿未旦，曜靈安藏？

不任汩鴻，師何以尚之？

仆人還是忍不住打斷了屈原的思緒，“大人——，大人，不好了”。

“怎么了?何事如此慌張”屈原心想莫非有郢都的消息了?

“今早來報(bào)，郢都已經(jīng)被秦軍攻破了，王上及令尹上官大夫等人攜后宮家眷棄城南逃，城中剩余老弱在秦軍鐵騎下慘遭掠殺”

話音剛落，屈原手撫琴的手突然一僵，琴聲戛然而止。

楚國亡了，口里強(qiáng)忍著的一股腥咸再也抑制不住了，眼前一黑…

“大人——，大人”屈原支撐不住，身體搖搖欲墜，仆人趕緊扶住了他，沒撐住一刻還是倒了下去。

睡夢模糊中，又回到了那片熟悉的地方。

硝煙彌漫，數(shù)十萬將士與城中百姓在大水中掙扎著。

戰(zhàn)爭過后，家園毀壞，百姓流離失所，路邊還有失去親人的孩童在哀嚎。

云霧依稀中。屈原又來到了城外，百姓大包小包的在前行的路上，拉住他們想要問他們?nèi)ツ摹?

卻看到路人行色匆匆，時不時還有敵人的士兵追趕。

此時一老者步履蹣跚，被屈原攙扶住。

屈原一臉關(guān)切“老人家，你這是要去哪”

老者老淚縱橫“你還不知道嗎？白起水淹郢都，城破了，趕緊逃命吧，馬上秦兵就來了”

屈原聽到這些身體抽痛，整顆心像是被一股強(qiáng)大的力氣扭動越收越緊。

萬箭穿心，痛不欲生原來是這邊滋味。眼睜睜看著自己所鐘愛的楚國變成了這般模樣，城池盡毀。

屈原滿心悲慟“老人家，都是我沒用，我拯救不了楚國，我沒保護(hù)好你們”

看到屈原老者片刻的驚喜很快又消失:“哦？哦哦！你是三閭大夫嗎？怎么也在這里??？”

屈原看到百姓逃竄“我是屈原，我沒能勸阻大王，讓他執(zhí)迷不悟，如今讓你們無家可歸”

老人家想起當(dāng)官的心里隱隱怒火:“你們這些當(dāng)官的，你不是愛我們的嗎，你們?yōu)槭裁床荒鼙Ｗo(hù)好我們這些百姓呢”

看著甩臂而且去得老人家，屈原突然重心不穩(wěn)，癱跪在地。

終于在一聲聲的呼喚中恢復(fù)了意識，原來自己是一直昏睡著，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夢境。

沉重的眼皮還是睜不開，耳邊聽到了大夫?qū)ζ腿说膰诟缆暋?

大夫萬分心疼:“三閭大夫乃是急火攻心，大悲大慟才導(dǎo)致血?dú)馍嫌浚欢ㄒ蒙摒B(yǎng)，切不可再憂慮戰(zhàn)事了”

大夫走后，仆人也出了屋子，去給屈原熬藥。屈原緩緩睜眼，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衣衫浸濕。

眼淚從眼眶奪出。

仆人端來了藥:“大人，快喝藥，大夫說你要好好修養(yǎng)”

屈原遣退了仆人，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很久很久。

不知過了多少個時辰，此刻的他很平靜……

仆人做好飯菜來叫屈原:“大人，好歹吃點(diǎn)，身體要緊，我們的王上還在，楚國一定還有機(jī)會”

屈原心里清楚這只是寬慰，吃完繼續(xù)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回想自己的生平，所做所為無愧于天地，無愧于自己，又續(xù)寫了《離騷》:

路修遠(yuǎn)以多艱兮，騰眾車使徑待。

路不周以左轉(zhuǎn)兮，指西海以為期。

屯余車其千乘兮，齊玉轪而并馳。

駕八龍之婉婉兮，載云旗之委蛇。

抑志而弭節(jié)兮，神高馳之邈邈。

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偷樂。

陟升皇之赫戲兮，忽臨睨夫舊鄉(xiāng)。

仆夫悲余馬懷兮，蜷局顧而不行。

亂曰：已矣哉！

國無人莫我知兮，又何懷乎故都！

既莫足與為美政兮，吾將從彭咸之所居！

夜間等仆人睡下，屈原穿戴整齊輕手輕腳的離開了，怕吵醒村里的百姓，想來百姓對自己的照顧與擁戴，而靈均讓百姓們失望了，縱死諫也挽不回這危局。

出村后登上馬，揚(yáng)鞭狂奔，很快到達(dá)汨羅江畔，想起昔日楚國的強(qiáng)盛，那時楚懷王還很信任自己，那時君臣一條心想著楚國強(qiáng)大指日可待，那時君臣為楚國強(qiáng)大做的都能推行下去，楚國出現(xiàn)了興盛的局面，可如今看著這滿目瘡痍的楚國。

他脫下鞋，取下馬背上的石頭綁在自己的腰腹，縱身躍下。

“靈均——”一聲驚呼，

這時睡夢中驚醒。

這是昭月第幾次做這樣的夢了？

唉，怎么又是關(guān)于他的夢，難道是日有所思，所以晚上一次次的夢到他？